“舅父啊,你如果不幫孩兒,孩兒自然不敢強求,辭別舅父之後,孩兒便入宮向皇上自首,只是懇請舅父在孩兒死後,照顧衝兒他們。”
長孫無忌一邊哭訴,一邊磕頭,樣子悽慘無比。
哪還有平常時,當朝司空的威嚴模樣?
高士廉看着這個頭髮花白的外甥,心中終究是軟了,他嘆了口氣道:“起來吧,別跪着了。你說說,要老夫如何幫你?”
長孫無忌一聽,擡起頭來,睜着婆娑的淚眼道:“不敢求舅父行不義之事,只求舅父明日上朝,勸諫皇上赴洛陽宮避暑。如此,孩兒可將諸事安排妥當。”
高士廉聽明白了,長孫無忌是想讓皇帝離開長安,如此,以長孫無忌的能耐,大半個長安就在他的控制之下了,李沐怕是難逃劫難了。
高士廉雖然心中不忍,可李沐與自己的親外甥比起來,高士廉只能選擇幫外甥。
“你確實沒有反意?”高士廉終究是不放心,又追問了一遍。
長孫無忌發誓道:“孩兒豈敢哄騙舅父,不說陛下待孩兒恩重如山,皇后又是孩兒的親妹妹。就說陛下離開長安前往洛陽宮,可京中還有太子監國。沒有太子的令諭,如何調動得了北衙禁軍?”
高士廉想想也是,於是放下心來,點頭道:“好吧,老夫就幫你最後一次。不過能不殺李沐最好,就算逼不得已,也不要連累李家莊。”
高士廉其實心中清楚,以長孫無忌的心性,自己這話算是白說了。
可不說,高士廉心中總覺得內疚和不安。
長孫無忌見高士廉應承下來,大喜道:“舅父放心,孩兒只想保全家族,並無別意。”
高士廉揮揮手道:“去吧。”
……。
長孫無忌抹乾眼淚,離開許國公府,天色已經黑。
他從側門悄悄地進了東宮。
李承乾此時正與“美姿容,善歌舞”的男寵稱心高樂。
被長孫無忌打擾,心中鬱悶。
屏退左右之後,李承乾怨鬱道:“舅舅有事難道就不能白天來嗎?”
“殿下啊,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如此胡爲?”
李承乾一驚,問道:“莫非出了什麼大事?”
“殿下,那批准備調往延州的軍器,被李沐查獲了。”
“什麼?”李承乾嚇得撲通癱倒在地上,“舅舅救我,這要是被父皇知曉,我命不保矣。”
長孫無忌看着這個外秀內乾的外甥,氣不打一此來,志大才疏啊。
“殿下莫慌,此事還沒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李承乾一聽,精神立時振作起來,他上前一把拽着長孫無忌的手道:“舅舅有何良策,快快講來。”
“臣已派人前往刺殺張亮,只要沒了張亮的口供,就算皇上知曉此事,也查不出來。”
“呼……。”李承乾長吁一口氣,只要沒事就好,“好,好,舅舅處置的好,這張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該死。”
“不過……。”
李承乾心中“格噔”一下,忙問道:“舅舅有話就說。”
“李沐知道得太多了,就算沒有證據,可此事傳到皇上耳朵裡,皇上也定會對殿下起疑心,如此殿下之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加上魏王受寵,說不定皇上還會有廢立之意。”
李承乾面露驚懼,急聲道:“舅舅救我,我都聽舅舅的。”
長孫無忌拍拍李承乾的肩膀道:“化解此事其實也不難,只要除去李沐便是。”
李承乾聽了,猶豫不決道:“可李沐如今是嗣王,謀殺嗣王,這罪也不小啊。”
長孫無忌惱怒道:“時至今日,殿下還優柔寡斷、婦人之仁?”
李承乾被長孫無忌一激,應道:“那就聽舅舅安排。”
長孫無忌於是與李承乾密議起來。
……。
五月底的天氣已經很炎熱。
身後的宮女不輕不重的揮扇,也無法驅除李世民心中的燥熱。
此時夜已深。
李世民面前擺着幾道密奏。
李家莊神機衛擅自向岐州方向調動。這混小子想做什麼?誰給了他這麼大的膽子,調動禁軍出京?朕不追究你擅自募兵,你卻得寸進尺,難道真以爲朕處置不了你?
長孫無忌連連造訪潞國公、吳國公、宿國公、褒國公府。
之後,又夜入東宮。輔機啊,你究竟要做什麼?要背叛朕嗎?
南衙右衛異動。候君集啊,朕已經給過你機會了。
左、右領軍衛、左武衛異動。敬德、義貞、志玄,你們跟隨朕征戰天下,難道也要從賊不成?
李世民的眼睛在燭火的映照下,一閃一閃。
袁仁國已經縮至燭火映照不到的陰暗中,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今日的氣氛太詭異了,皇帝看到這麼多的密奏,竟沒有一絲怒意。
這要是換作平常日子,單就其中任何一份密奏,都足以讓皇帝雷霆震怒了。
李世民突然吐氣,自言自語道:“既然如此,朕就給你們這個機會,朕讓你們一個個露出背後的嘴臉。”
……。
次日一早,大朝。
太子李承乾進諫,如今天下承平,百姓安樂,洛陽宮修繕完成,皇后鳳體需要調養,請皇帝巡幸洛陽宮。
高士廉、尉遲恭、程咬金、段志玄等十一位國公附議。
長孫無忌率十六名侍御史附議。
文武百官一同附議。
李世民遂降旨,次日前往洛陽宮巡幸,太子李承乾留守長安。
而岐州府發生的劇變,被有意地隱瞞起來。
整個朝堂顯得是如此的詳和、君臣相得。
一場好戲緊鑼密鼓地準備着。
大幕漸漸拉開。
這個時候,在岐州折衝軍營審訊的劉仁軌,已經審出了四海貨棧兇案的參與人。
果然如他所料,此案是魯寧指使,由一個校尉率十六名府兵所爲。
劫掠的錢財因被十八人分髒,故沒有在庫房搜索到。
而巧合的是,十天前,這批軍器運送進軍營,也是這個校尉率三百府兵接收。
據供認,出自魯寧授意。
可魯寧已死,開不了口了,一切的線索似乎到此都斷了。
唯一可能知道線索的張亮,已經逃脫,不知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