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怕不是失了智...’
這幾乎是李維在聽到這個勁爆消息時的第一個想法。
路斯坎近年來對於月影島的覬覦幾乎是有目共睹的，卻沒有多少人會認爲路斯坎會立刻對其發起戰爭。
理由也很簡單，無論是在經濟上還是在軍事上，路斯坎都尚未做好準備。
哪怕是那位奧術兄弟會的會長阿克勒姆也應該明白，如果還只是如現在這樣的‘海盜劫掠’，所有人都還能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路斯坎的深潛戰艦在海上的確強大，任何一個單獨的城邦勢力，即使是花費大精力甚至出動軍艦圍剿，恐怕都是吃力不討好的結局。
一旦他真的掀起這場戰爭，那麼路斯坎所面對的，將遠不止一個月影島，還有整個劍灣海域的港口城邦與國度的共同施壓，甚至是最直接的武力干涉。
這是幾乎牽扯到劍灣沿海所有勢力的根本利益問題。
而利益，不容侵犯！
你敢動我的餐盤，我就敢對你動刀子！
正因爲這是個正常人都能得出的推論，路斯坎堪稱異常的悍然宣戰，才顯得如此詭異。
‘難道真的是因爲路斯坎認爲自己的幽靈船秘密暴露了，爲了預防後續其他城邦勢力的針對，所以纔不得不提前發動這場侵略戰爭，好在其他城邦找到針對他們的辦法前提前將月影島吞下？’
李維隱隱覺得事情真相很可能還真跟這方面有很大的關係。
因爲這幽靈船的‘技術’秘密一旦被破解後，就暴露出了其致命弱點。
不就是一頭大烏賊嘛，哪怕是給弩炮的箭頭上萃點神經性毒液，恐怕都能起到奇效，沒讓那大烏賊當場暴斃，可能都會讓他們的‘船艦’在海上失控發瘋...
同時也更覺荒誕，這豈不是意味着，自己纔剛睡一覺出來，就成了一場關乎整個劍灣海域霸主之爭的導火索...
直到這時，他才發覺菲舍看向自己目光隱隱有些怪異，彷彿在看向一位‘災星’...
李維張了張嘴，一時間卻不知該對此說些啥，甚至就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背，走哪兒哪兒‘爆雷’...
他不由嘆了口氣：
“這事情待會兒找個地方安定下來再說吧，卡琳港這邊現在是什麼個情況？”
“他們應該是害怕路斯坎在對月影島宣戰期間，對卡琳珊進行軍事滲透，所以臨時推出了嚴格的排查制度，我們只要配合例行入港檢查並上繳一筆稅費就能夠解決問題。”菲舍回答道。
李維點了點頭，卡琳珊幾乎是南方沿海三個國度中目前政權最爲鬆散的勢力，境內卻掌握着整個南方最大的魔法礦產資源產地。
而這些，在戰爭期間，都是珍貴的戰略資源，對正急於稱霸劍灣的路斯坎防上一手，是任何一個合格執政者的正常反應。
旋即想起一個關鍵性的問題，“現在是誰在執政？黑（布萊克）？扭曲符文？還是西爾帕夏？”
李維所說的黑，是在二十五年前一名帶領着奴隸們自角鬥場起義殺出重圍甚至藉此直接推翻了西爾帕夏王權統治的獸人奴隸。
他沒有名字，在成名後也不屑再給自己取個名字，只不過因爲早年在沙漠礦廠中幹過很多年的苦力，導致其皮膚黝黑如碳，人們都稱呼他‘布萊克·歐克斯’，或者...‘黑獸’。
加上其在卡琳港的暴風角鬥場曾經取得過歷史上寥寥無幾的百連勝競技場冠軍榮耀，因此他的名聲在整個南方都廣爲流傳。
原本布萊克作爲罕見的完成了‘絕命死鬥’的奴隸，按照當年夏恩王朝遺留下的傳統，角鬥場應該遵循古約，賜予其自由。
甚至有些帕夏都會親自召見，授予其榮譽甚至是一些武技指導上的職位，以籠絡這種百年難得一見的勇士。
但也不知是不是角鬥場的管理者害怕這頭出籠的猛獸會回過頭來報復他們這些摧殘折磨了它近三年的儈子手，竟是選擇在儀式上賜予了布萊克一杯毒酒。
結果也不知是有人事前提醒了他，還是他自己察覺到了什麼異常，當場揭破了他們的陰謀：
將酒杯一把捏成了鋒銳的毒刺，捅進了角鬥場主的咽喉裡。
他在萬衆矚目與奴隸的歡呼咆哮聲中將對方的屍體高舉手中，扔進了滿地黃沙與血腥的角鬥場，掀起了那場浩蕩的奴隸起義戰爭。
說起奴隸起義戰爭，從早年巨龍與巨人統治大地的遠古時代，就已經是這片土地上的傳統藝能了...
放在其他國度，都是誰起義誰涼的快，但在卡琳珊，卻是成功過至少四次。
第一次，讓巨龍與巨人這兩位霸主徹底退出了舞臺。
第二次，則讓精靈王朝的統治徹底淪爲了歷史。
第三次，葬送了夏恩王朝近千年的統治。
而這第四次的精彩程度，同樣沒讓人失望。
卡珊帝國雖然沒有徹底滅亡，但位於卡琳港的王庭卻是被布萊克帶領奴隸與亂民攻陷了，只可惜身爲卡琳帝國的西爾帕夏提前自密道跑路了，沒人知道他逃向了哪裡。
甚至因爲逃跑的過於倉惶，將自己那龐大的後宮都留在了王庭。
於是這位皮膚黝黑的獸人幹了一件喜聞樂見的事兒：
他不但帶着亂民將西爾帕夏的妻女來了一遍，爲了宣泄自己的憤怒，又或是試圖引出西爾帕夏，他不僅將王庭的財寶與西爾帕夏的妻女掃蕩一空，更是要求所有卡琳珊貴族也將女性交出，然後將這足足幾千名原本尊貴的女性帶到了神聖真實廣場，在那座足有四十尺高，渾身鍍了一層金箔的塔洛斯神像的注視下，號召整個卡琳港的奴隸們將這禽獸事兒又來了一遍...
這在所有人看來，這本該屬於褻瀆神靈的事情，放在其他神祇那兒，八成會降下一道雷劈死這個褻神者。
而據說在那一天，塔洛斯的確是降下了神蹟，甚至可以說是降臨了...
這位混亂邪惡的神祇，不但沒有降下神罰，竟是附體在惶恐的信衆身上，親自參與進了這場卡琳珊歷史上最浩蕩的‘多人運動’中...
何等的諷刺。
眼見就連神祇都參與其中，這些成功推翻了王庭的奴隸們徹底陷入了瘋狂，甚至有人向布萊克提出建議，索性將原本就以奴隸買賣作爲支柱產業的卡琳珊，徹底打造成整個科瑞爾第一座侍奉國。
只可惜這個瘋狂而荒唐的計劃還未被執行下去，就被一個名叫扭曲符文的組織打亂了。
這羣由不死施法者組成的團體許是覺得那正是一個適合從幕後走到臺前的好機會，卻低估了黑之獸人布萊克與其手下角鬥奴隸的戰鬥力。
布萊克所屬的勢力雖然被成功趕出了卡琳港，但扭曲符文的不死施法者們同樣遭到了重創，以至於沒有能力繼續掌控龐大卻已經陷入絕對混亂的卡琳港，
各種如盜賊公會，班恩教徒、巴爾教徒之流的黑暗組織如同羣魔亂舞一樣浮出水面加入這場盛大的邪惡狂歡。
由於整個卡琳港這混亂的二十多年常年處於你方罷唱我登場的狀態，所以即便是早在臨行前就對卡琳珊做過一番情報調查的李維，也不知道卡琳港當局的執政者，究竟是誰？
而這也關係到他們之後的計劃。
是的，他們一趟可不僅是出門‘海釣’順便旅遊的，而是另有目的。
那就是來倒賣人口...呸！來拯救這些陷入戰火的災民於水火之中的。
北地，實在是太過荒涼了...
以至於最爲繁華的汲水城，高峰時也不過五六十萬人口。
而李維耕耘了半個世紀的澤蘭迪亞和米納斯提里斯，加起來也不過二十來萬，這其中絕大多數還都是吸引過來的流民。
人口基數實在太少，即便是在政策上鼓勵生育，在物質上給予補貼，短時間內也很難做到人口爆發式增長。
看看隔壁的銀月聯邦就知道了，從谷地歷637年建城以來，再到銀月聯邦成立，又一個六百多年過去了，那麼大一片土地...加起來，才堪堪百萬人出頭...其中絕大多數還是當年的密斯卓諾崩潰大逃亡遷移過去的...
簡直就是造孽！
在看看和銀月聯邦國土範圍差不多的卡琳珊，單單是卡琳港這一個港口城邦，在冊的公民就有十九萬之多，而其他雜七雜八的平民與奴隸人口加起來，足有兩百萬朝上...而整個卡琳珊的人口，很可能在五百萬至千萬之間。
天可憐見，當時李維看到這份分析報告的時候，哈喇子都快淌成瀑布了。
同時也明白，爲什麼這麼一片看似‘荒涼’的土地，會成爲四戰之地了。
它的資源實在是太過豐富了，在精靈王朝統治之前，這裡還是一片沃野，沙洲及海岸沙灘上多是牡蠣，螃蟹，和食用兩棲魚類，岩石富含寶石和金屬。
魔法戰爭讓曾經的沃野變成了荒漠，但即便是整個國度的幾百號人不重地，光是每天從光耀之海打撈出的海量漁獲，都足夠養活這裡的絕大多數人。
而貴族們則利用‘廉價增殖’的人口，獲取從其他城邦與國度帶來的美式、香料和奢侈器物，過上舒適而安逸的生活。
在李維看來，這樣奢侈的人口利用方式，簡直就是在犯罪！
‘如果能將這裡打下來就好了...’李維心中隱隱有些蠢蠢欲動。
但理智上卻並不允許。
一來這裡實在是太亂了，作爲飛地的話，很難守穩，代價也高。
二來這裡終究是太古藍龍艾薇柯拉薩格蘭的地盤兒，她絕對不允許另一頭巨龍，尤其是金屬龍染指她的領地。
尤其是這頭藍龍每百年就要讓這裡的統治者獻上一次‘貢品’，李維可沒法兒忍受另一頭巨龍，尤其是五色龍在自己腦袋上敲骨吸髓。
聽到李維的問題，菲舍微微蹙眉，如實道：
“這個敏感問題現在還不太方便打聽，不過單看人員構成比較複雜，人類、獸人、半身人甚至是半精靈都能夠看到，而衣着上同樣不統一，理論上不是西爾帕夏和扭曲符文，但...同樣不能確定是不是布萊克。”
因爲前者回歸的話，稅務官的服裝必然制式而統一，後者則應該會索性使用‘不死者’甚至是亡靈守衛。
至於作爲攻陷王庭的‘鋒矛’獸人布萊克，即便他在卡琳珊人們的心中具有與衆不同的號召力與地位，但已經二十五年過去了，天知道他是否還活着。
按照李維的‘常識’中，這種起義軍除非一鼓作氣問鼎王座，否則大多都是‘不得好死’的結局。
舉個最形象的藍星例子，項羽二十四歲起兵反秦，二十七歲成爲分封十八侯的‘西楚霸王’.三十一歲烏江自刎...自起義後才活了七年。
而以李維對獸人的‘偏見’，說不定那頭黑之獸人還活不過七年呢。
李維想了想，魚人形態的他直接跳在菲舍寬大的右肩上：
“那就照他們說的來吧，讓艾麗莎着手進行安排，你跟着一起處理。反正我們一船‘貨’都是奴隸，放在卡琳珊，應該很正常的情況纔對。”
“遵從您的意志。”菲舍頷首道。
只是就在菲舍轉身出船艙時，桌上的另兩隻魚人也跳上了他的身上，夏蘭薇珞絲坐在了他的左肩，蕾姆璐索性趴在他的大光頭上。
感受着腦殼上的涼意，菲舍嘴角一陣抽搐。
只是礙於這三隻‘魚人’的身份，他菲舍一個都惹不起啊！
一想到自己即將頂着三隻魚人出門見人...
啊...自己的一世英名...
他都已經看到了一旁的霍茲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
果然，就在他剛出船艙，正在甲板上等待的船長艾麗莎先是微微一呆，旋即像是強忍着笑意道：
“菲舍大法師，您的這些魚人夥伴，可真可愛呢。”
她身旁的‘安保’團長菲利克斯聽到‘可愛’這個詞眼兒頓時一僵，心想自家小姐就是心大。
反正他只要是一回憶起兩天前，狂風暴雨下那在四艘沉船上蠕動的魚人海...就覺得渾身都在起雞皮疙瘩，彷彿理智都在逐漸喪失...
“那可不是，這些寇濤魚人，可是我這輩子最得意的呼喚魔物夥伴了，關鍵時候，他們足以抵得上一隻大軍。”
菲舍聽到這聲‘真誠’的誇讚，明明心中苦澀如海，卻不得不佯作被誇讚後的愉悅模樣，從口袋中摸出一隻橘子塞進腦袋上那隻魚人的嘴巴里。
他幾乎已經能夠想象的到，怕是過段時間，整個劍灣沿海，他菲舍就會響徹一個嶄新的稱號———
鹹魚大法師...
好奇的蕾姆璐將這種能解海上‘敗血症’的神奇水果一口咬開，頓時酸的兩隻眼睛都險些瞪出來...
嘔...
當場嘔出一灘粘稠的黃色液體自菲舍的光頭上灑落，糊了他滿頭滿臉...
甲板上頓時一片死寂。
幾分鐘後，換了一套法袍的菲舍重新頂着三隻魚人，與艾麗莎一同會見了早在港口上等待的稅務官。
他是一名在南方比較少見的純血獸人，不過通用語卻說的很溜：
“遠道而來的客人們，感謝你們的配合，卡琳港歡迎你們。”
說了句開場白後，他楞然瞧了一眼將菲舍雙肩和腦袋都佔據的三隻魚人，不由讚歎道：
“塔洛斯在上，你們這些法職者現在都開始流行養魚人了嗎？”
這反倒是將菲舍給問愣住了，“難道養魚人的法師很多嗎？”
那名獸人稅務官攤着手道：“你們恐怕還不知道吧，自從兩天前耐蘭瑟爾海域爆發的那場海上大劫案，什麼魚人之災、巨龍之戰還有寂滅死光都已經在海盜圈子...不，都已經在沿海開始流傳開啦，你已經是我今天看到過的第十七個養殖這種魚人的客人了...據他們說，這樣能夠在海上遭遇魚人之災時，獲得那些魚人的寬恕...”
“......”
李維一衆身爲主使者卻後知後覺的傢伙們俱是聽愣住了，不由齊齊看向菲舍腦殼兒上的蕾姆璐。
“咕嘎？”
反倒是蕾姆璐聽到自己的族羣居然被大範圍的接受了，不由爲自己找到鏟屎官的族人們感到由衷的高興。
它還在納悶兒，爲什麼最近怎麼自己族羣視覺在陸地上擴大了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