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什麼人呢,不清楚。是男是女呢,也不知道。牆上就是一團模糊的影子,看上去有點像從分辨率極差的監控錄像裡看到的黑白人物像。
此人懸浮空中,周身黑色,只有臉部是白的。白色臉上五官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兩隻黑黝黝的眼洞,和三角形狀類似蛇一樣黑色的嘴。
王晨第一眼的感覺不是恐懼,而是驚駭,以爲自己幻視或是黑暗樓道里手電光亮交錯,形成的特殊光影效果。他正要閃開視線時,發現那團影子動了,身體在越來越大,有一種很奇特的視覺效果——牆體如同一扇窗戶,那個人影正從很遠的地方越走越近,想從牆上下來。
而且吧,據王晨描述,牆上的人影雖然五官不清,但他能感覺到那個人影在很陰森地尖笑,滿頭披散的黑髮亂舞。
王晨很確定表示,如果牆上的人影有性別,那一定是女的。
他當時嚇得一動不敢動,全身僵硬,像是被什麼魘住,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和對面那團張牙舞爪的鬼影。就在鬼影充盈牆面,似乎破牆而出的瞬間,它忽然改變了方向,順着牆壁一路向上,消失在天台的方向。
這整個過程,說起來複雜,其實也就在二三秒的時間裡,王晨像是經歷了地獄一般的折磨,頭上冷汗津津。這小子好耍酷,留着長長劉海,此時粘在額頭上,一綹一綹的,小模樣挺可憐。
聽到王晨這番描述,我和李揚也就罷了,秦丹這丫頭居然沒怎麼害怕,而是緊皺眉頭在思考。銅鎖最慫,不停舔嘴脣,緊緊靠向我們,十分不安地用手電亂照通往天台的樓梯。
半晌,李揚說:“這或許是某種障眼法吧,要把我們嚇回去,作爲一種警告。”
我想了想,對王晨道:“要不你回去吧,這地方真不適合你,咱們量力而行,沒人笑話。”
王晨頹喪地點點頭,終於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他猶豫一下:“我,我,老劉你跟我一起走吧。”
我想笑,他明顯害怕了。行吧,誰讓是我領來的,於情於理我都要負責他的安全。
我對李揚他們仨說:“你們別動,我把他送到電梯就回來。”
李揚說:“放心吧,你不來,我們不會去的。”
我帶着王晨開始往下走,下面的樓梯也不過三米長,快的話幾分鐘就走到了。我忍不住埋怨他,不是這個金剛鑽別攬瓷器活,就你這個膽兒還想跟我們混,正說着,我忽然停下來。
王晨在我身後站住,問怎麼了。
我轉過頭,他被我猙獰的表情嚇到了:“老劉,你別嚇我啊,沒這麼鬧着玩的。你到底看見什麼了。”
我心跳加速,對他說:“快,快,回去。”
我們倆屁滾尿流往回跑,王晨幾乎是一路爬回了樓梯平臺。李揚他們三人正站着說話,看我們又回來了,忙問怎麼回事。
我氣喘吁吁,指着下面說:“我們……回不去了。”
“到底怎麼了?”李揚瞪大了眼。
我實在無法心平氣和描述發生了什麼,強自鎮定後,緩緩向他們道來。
剛纔和王晨順樓梯下去,我走在最前面。黑暗中光線閃爍,映出樓梯下面的情景。
那是一方大概百十來平的空間,堆滿雜物,兩道厚重的白色鐵門十分顯眼,上面掛着門鎖,扣得嚴嚴實實。門上用黑墨寫着:天台危險。
當時我心臟狂跳,差點沒拉褲兜裡,是的,樓梯的正下方本應該是門洞裡深邃的走廊,那是我們離開的唯一途徑。現在居然變成了天台頂樓!
而天台,本應該在樓梯上面的方向。這怎麼回事?!向下走,居然繞了個圈子,從上面下來。這難道就是鬼打牆?
李揚若有所思沉思:“天台我們去過很多次,那裡已經是最高的頂樓,肯定不存在通往再上的樓梯。如果是在繞圈子,你們怎麼可能出現在天台上面並不存在的樓梯上呢?“
銅鎖道:“這還不簡單?我對付鬼打牆最有辦法。我們分成兩個組,一組上天台,一組往下面去,看看最後能不能碰頭。“
我們面面相覷,這簡直無法想像,只有小說才存在的經歷居然讓我們撞上了。
此時的氣氛很是凝重,秦丹卻咯咯輕笑:“不錯啊,小銅鎖,會動腦子了。“
銅鎖道:“我一直都很聰明好不好.“
他這個提議是目前這種情況下最佳選擇,但我心裡有種隱隱的不對勁,說不上來緣由,眼皮子亂跳,感覺要出事。
“就算分成兩組也要注意一個問題。”我說道:“每組在或上或下探索的時候,最好只停留在樓梯,而不要越過樓梯到天台。“
“你擔心什麼?“李揚眉頭一挑。
我深吸一口氣:“我心裡不踏實,總覺得這次撞上的鬼打牆很邪門。我們分開去探索不同的空間,我怕一旦失去聯繫,會把危險最大化。”
李揚點點頭:“老劉說的不錯。這樣吧,我和銅鎖一組向上,你們仨人一組向下,看看最後能不能碰頭。”
分工完畢,沒有廢話,李揚領着銅鎖順着樓梯上去,我帶着王晨和秦丹開始往下走。
很快,我們便下到樓梯的正中部位。秦丹用手電向下照,這丫頭臉上也是驚駭絕倫。樓梯的下面,正是堆積了雜物,鐵門封鎖關閉的天台。
這次我有了心理準備,還算鎮定,仔細去觀察。
我們此時所在位置,應該是在天台西側靠裡的牆壁。而據我的記憶,真實天台的那處區域根本沒有樓梯,只是一面高聳的白牆!
我們仨人繼續往下走,來到樓梯的下面,還有幾節臺階,便到天台。根據出發前大家的約定,我們的活動範圍只能在樓梯上,誰也不準跨過這條界線。
三道狼眼手電的強力光柱掃射着眼前的天台頂樓,光線範圍內,看不到一個人影的存在。我們重點照了照通往天台的樓梯口,那裡根本沒人。
忽然在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的時候,秦丹扯着女孩特有的尖銳嗓音大喊:“李揚、銅鎖,能不能聽見?”
我嚇得不輕,媽的,這丫頭喊以前就不能提前打個招呼。王晨是個雛兒,這種環境裡簡直膽小如鼠,這一嗓子嚇得他手裡的手電,拿捏不穩落在樓梯上,咕嚕咕嚕滾下去,居然滾到了頂樓的平臺上。
手電還保持着超強的亮度,隨着滾動方向的不斷變化,牆上映出的巨大光影也在不停晃動,像是黑暗劇場裡的聚光燈。
我們互相看看,王晨臉色煞白,緊緊抓住我,牙齒咯咯響。
這時,從上面似乎很遠的地方,傳來嗡嗡的銅鎖說話聲:“在……我們差一級臺階就上到頂樓了,正用手電往牆上晃着光圈,看到了沒有?”
秦丹側着臉大喊:“沒看到!”
現在可以肯定,我們兩組去的天台根本就是兩個地方!
我全身毛孔瞬間張開,一股強烈的恐懼如潮水般涌來。這時候,我當機立斷:“快上去!”
可是他們倆都傻在原地,一動不動,尤其王晨,雙眼暴突,喉頭不停竄動,手顫巍巍指着一個方向。
我順着他的手去看,在平臺上亂滾的手電已經停下來,光柱從手電頂部射出,正照在通往天台的兩道緊緊關閉的白色大鐵門上。
就在光斑中,隱隱懸垂着一個黑色陰影。令人恐懼的並不是它的大小,而是它奇怪的形狀。
那是一個人的影子。
它大概能有一米五左右,頭很大,看上去像是農村的笸籮,而身體呈一種詭異的佝僂形,身體兩側還隱約出現兩條和它身體一樣長的胳膊,看上去有點像剛學會直立行走的原始人。
雖然只是一個影子的模糊輪廓,但第一印象判斷,它應該是背對光線,而不是正面映在牆上。
不要問爲什麼,這就是我的感覺。
如果只是這麼一個影子,至少身經百戰的秦丹不會嚇到僵硬在當場。因爲造成影子錯覺的原因很多,諸如不同光源的光線交錯、特殊物體的透射折射等等,現在之所以讓我們如此害怕,因爲這個影子是——活的。
它在動。
聰明的讀者,會記住這個細節。王晨的手電此時是靜止在平臺,它射出的光源也是穩定的。也就是說影子在動,並不是因爲光源變化而產生的視覺差,是因爲,它真的在自己動!
那個佝僂的背影,似乎在尋找什麼,影子忽大忽小。我的感覺裡,它的位置是在變化,忽然離牆很近忽然又離牆很遠。
它的運動不是雜亂無章的,而是好像有一定目的性。
我滿手都是冷汗,此時的樓梯口寂靜無聲,我們誰也沒有說話。我估計他們倆,現在連腿都不會邁了。
牆上的黑影頓住了,不再發生變化。忽然間,它竟然轉過頭,很慢很慢,一下一下的。而轉頭的方向,正對着我們所在的樓梯。
王晨嚇得兩股戰戰,秦丹畢竟是個女孩子,雖然經歷很多,但在這個時候,也接近於崩潰。也只有我,還保持着三分冷靜。倒不是說我這個人膽子有多大,是因爲我的性格很內斂,就算再害怕再恐懼,也會把情緒最大程度擠壓在自己心裡,而不釋放出去。這種心態非常不好,很容易抑鬱,不過在一些情況下,反而我纔是最清醒的。比如說現在。
我大喊了一聲:“快跑。”兩隻手一隻抓住王晨,一隻抓住秦丹,拼了命拉着他倆往樓梯上狂奔。
鐵門上那團影子應該是發現我們了,居然在光斑中蹣跚而行,拖着兩隻長長的胳膊,速度越來越快,在牆上朝我們快速移動過來。
這倆人總算是反應過來了,連滾帶爬,只恨爹孃少生了兩條腿,撒丫子朝樓上狂奔。我們不敢朝後看,我就覺得後頭皮發麻,確實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就在身後不遠的地方一直跟着,而且距離越來越近。
這種心理上的壓迫感,簡直讓人無法呼吸。我一腳踩空摔在地上,顧不得膝蓋火辣辣疼,趕忙爬起來,繼續往上跑。
跑了沒多遠,就看到從樓上下來的李揚和銅鎖。兩個人站在高處,用手電晃着我們,銅鎖驚訝:“我擦,你們怎麼了?被鬼攆了。”
秦丹跑到他倆中間,緊緊靠在銅鎖身上,女孩氣喘吁吁:“真的,真的有鬼!”
王晨躲在李揚的身後,哆嗦成了一團。
別說李揚真有上位者的氣勢,越是緊張的局面,越是面如靜水。他拍拍王晨的肩膀示意不要驚慌,問爬上來的我:“老劉,到底咋回事?”
找到大部隊了,我這心裡才稍稍安穩,轉過頭用手電照下面,樓梯深處黑洞洞的,雖然什麼也看不到,卻總覺得深邃的黑暗中,似乎藏着什麼。
我揉揉額頭,靠在牆上大口喘着氣,擺擺手:“讓秦丹說吧。”
銅鎖看我們驚慌失色的樣子,他也有點害怕,用手電小心地照着下面樓梯。
秦丹鎮定一下,把剛纔的經過細說了一遍。我在旁邊又做了些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