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怎麼辦?”看着緊緊關閉的房門,許大志問。
劉洋伸出手在門上敲了敲。
許大志緊張起來。他一直在苦苦追尋李大民,現在終於有了下落,反而有點害怕和緊張。覺得事情來得太快太疾,竟然沒有思想準備。
敲了一會兒,裡面沒有反應。許大志嘗試着說:“是不是應該敲出三下一組的密碼?”
劉洋笑了,點點頭:“大志兄記憶力還是蠻好的。”
又敲了一會兒,還是沒反應。
許大志就有些焦躁了,手心全是汗,蹭了蹭手說:“要不然報警吧?”
“僅憑一股香味和門前的招貼畫,就能確定李大民在裡面?一旦我們判斷錯了,那官司可就有的打了。”劉洋說。
兩人又敲了一會兒,可以確定裡面沒人,正要離開,一轉身就看到一個瘦瘦的身影站在身後。
劉洋擡頭去看,這人留着光頭,戴着深度眼鏡,瘦骨嶙峋。這人很明顯是找事來的,站在走廊正中,把去處擋住。
許大志看得心裡咯噔一下,正是剛纔搜樓層的那人,他果然找來了。
“朋友讓讓。”劉洋擺擺手。
“你真不認識我了?”那人插着褲兜問。
劉洋眯着眼看看:“你的樣子很像我一個老朋友。”
“哪個朋友?”那人問。
劉洋臉色晦暗:“已經不在了。”
“是不是叫李揚?”那人問。
劉洋眉頭一挑,有些猶疑又有些害怕,說:“你怎麼知道?不對,你的樣子很像他,但確實不是他。因爲李揚,已經死了。”
那人看看他們正在敲的這戶門,問許大志:“你們在找這家主人?”
“是。”許大志說。
“跟我來吧,我有辦法把這門打開。”那人說道。
許大志情不自禁跟着他走,劉洋道:“我就不去了。”那人回過頭,不無哀傷地看着他:“劉洋,你膽子還是這麼小。”
劉洋一時語塞。許大志看這裡面有事,他實在是好奇,半拉半拽劉洋,三人順着走廊又回到那家韓國企業門口。
剛纔那幾個男男女女在門口等着,其中那個叫曉雨的看到劉洋,一下就哭了。搞的在場幾個人手足無措。瘦男人說:“走吧,到裡面會議室再說。”
他又問樸正:“金總什麼時候回來?”
樸正道:“今天恐怕是回不來,他在外面有很重要的會議。”
瘦男人像是這幾個人的領袖,開始吩咐:“秦丹,你陪着曉雨在外面,我和銅鎖先跟劉洋聊聊。這位老兄怎麼稱呼?”
秦丹驚訝地看着許大志:“你不是小磊的爸爸嗎?”
許大志點點頭,呵呵笑:“你想起我來了。”
“這都亂套了,你怎麼和劉洋又扯一起了?”那個叫銅鎖的胖子說。
瘦男人道:“有什麼話咱們慢慢細論,總有理清的時候。許兄,麻煩你在外面稍等一會兒,我們先聊聊。”
許大志眼睜睜看着瘦男人和銅鎖帶着劉洋走進小會議室。
瘦男人讓劉洋坐好,倒了一杯水遞過來:“劉洋,你真不認識我了?”
“別告我,你就是李揚。”
那瘦男人哈哈大笑:“我就是李揚,你在小說裡把我寫死了,我還沒找你麻煩呢。”
劉洋拿着水杯沉悶了一會兒,說道:“你不是李揚。我認識的李揚已經死了,死在一處山洞裡。”
自稱李揚的男人和銅鎖對視一眼。銅鎖道:“那你認識我吧?”
“銅鎖?”
銅鎖呵呵笑:“還不傻。老李你來說說真相吧,你這人膽大敢整,把劉洋刺激壞了出事你兜着。”
李揚笑笑,隨即表情非常嚴肅:“劉洋,我下面說的話都是真實的,希望你能聽進去。自從你從興安嶺回來之後,神智便變得極爲不正常。我們把你送到心理醫生那診斷,認爲你得了非常嚴重的精神妄想症。”
劉洋沒說話,喝着水靜靜聽着。
“你的病非常特殊,你已經完全陷入了自己小說裡的情節,把自己當成了書裡的一份子,甚至認爲自己所寫的東西就是實實在在是現實中發生的。你寫到我的死亡,然後你就認爲你認識的那個李揚真的死了。”
“可是,我還是認爲我的小說裡有真實的東西。”劉洋說。
李揚道:“沒錯。這也是最玄奧的,你的小說裡既有匪夷所思的真實,也有實實在在的虛構。除非身在局中,否則外人根本分辨不出哪部分是你編的,哪部分是真實發生的。最詭異最不可思議的橋段,偏偏是真實存在;而看上去最真實,讓人無法起疑的情節偏偏又是你編的,麻煩就麻煩在這裡。”
“比如呢?”劉洋問。
銅鎖在旁邊插話道:“比如說你在小說裡多次提到《陰間》的故事最開始是李揚開始寫的,其實李揚並沒有寫這部小說,也沒什麼大地蒼狼的筆名。這部小說的構思和寫作,從頭到尾就是你一個人乾的。”
劉洋放下水杯,看不出有什麼表情波動,他只是問道:“你們總提興安嶺,我真的到過那裡?”
李揚沒說話,拿出手機,翻了翻照片,然後停在其中一張上,把手機遞過去。劉洋接在手裡,照片上的主體是一個人,正躺在擔架上,背景能看到是一片綠綠蔥蔥的大森林。
劉洋看得腦子一片空白,身體整個就像炸了起來。
照片上那個抽搐,似乎要失去知覺的人,正是他自己,劉洋。
李揚一直在盯着他的表現,生怕他被刺激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行爲。等了一會兒,李揚才說道:“這是當時在興安嶺照的,他們找到你的時候,你就是這個樣子。”
劉洋腦子還在嗡嗡響,他看到照片上的自己嘴裡吐着泛紅的沫子,不像是血。這一幕讓很久很久以前的記憶蜂擁而來,小說裡那一系列的情節接踵而至。他想起了猴子和小林,他們在被怨念蚯蚓感染後,就是出現這樣的病症。
可是他又糊塗了,那究竟是小說,還是經歷?如果是小說,爲什麼自己真的會在興安嶺?
“能把興安嶺的事具體說說嗎?”劉洋下意識覺得要弄清楚這一切,首先得明白自己這個病的來源,在興安嶺到底遇到了什麼。
李揚斟酌一下說道:“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因爲我沒有去興安嶺。我最後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在你家,你當時的病情已經很嚴重了,枯坐在牀上,裹着一牀厚厚的被子,就在那唸叨什麼‘陰間世界’、‘真實世界’。我當時特別難受,就勸你說‘你現在已經沉迷在自己塑造的小說世界裡了,你應該從那裡出來。關鍵的地方,在你的世界之外。’可說不說效果一樣,你已經陷入到妄想裡不可自拔了。”
劉洋雙手顫抖,緊緊握着手機,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照片上。
李揚說:“你在興安嶺的具體情形去問問樸正吧,當時他在現場,如果有機會也可以問問金大洙金總。據我瞭解是這樣,當時你參加了一支探險隊,到了興安嶺,不知爲什麼全軍覆沒,全都死了。金總和這支探險隊的投資人有淵源,他便領着另外一支隊伍到興安嶺去營救。結果到了那裡,發現半死不活的你和守着你的王曉雨,整個營地就你們兩個人。你好好待人家女孩吧,沒有她,你早不知死多少回了。後來你們倆就被營救回來,到了家以後,你的情況還算不錯,並沒有馬上陷入妄想。最先去看望你的人,是李大民。”
劉洋聽到這裡,擡起頭看他。
“你精神情況到後期極具惡化,就是在見李大民之後的那次大禍上。”李揚說。
“大禍?”劉洋疑惑。
李揚點點頭:“把你送到精神病醫院,醫生檢查後說,你的精神妄想症雖然早期有一定的反應和症狀,但真正的引線是你和李大民遇到的那次生死車禍。你坐他的車,在高架橋上發生了很慘烈的車禍,當時震驚了整座城市,都上了網絡頭條,死了二十多個人。就因爲那次車禍,你一下受了刺激,成了……”
“白癡。”銅鎖在旁邊說。
劉洋看他。銅鎖一聳肩:“好,弱智行了吧。”
“當時你非說王曉雨死在你的懷裡,實際上死在你懷裡的是另外一個不相干的陌生女孩。這件事後,真正的王曉雨去看你時,你卻認不出人家了,形同陌路。說起來都唏噓。”李揚摸兜,抽出一根菸。
銅鎖不滿意:“趕緊給劉哥來一根。你在顛覆人劉哥的世界觀,沒你這麼殘忍的。”
劉洋苦笑:“不對,你說的不對。當時我確實遇到車禍了,很詭異的一場車禍,王曉雨就坐在我旁邊……”
李揚嘆道:“人那,總是想見其所願見,而將與其現實模型不相符者都過濾掉。其實,關於你的病,我更傾向於另外一種極爲大膽的推斷。”
劉洋看着他,覺得眼前這個人說話思維什麼的,還真有點李揚那種狂放不羈的味道。
“又是李大民陰謀論?”銅鎖說。
李揚點點頭:“劉洋,我覺得你的失憶和妄想症很可能就是李大民給你弄的!”
劉洋緊緊盯着他,呼吸忽然急促起來。
“當你從興安嶺回到家的時候,第一個出現在你身邊的,竟然是之前一直不見蹤影的李大民。從你們相見,到發生車禍,其間過了三天。這三天裡,發生了什麼?除了你和他兩個當事人,外人不得而知。而且其中一個當事人——你,已經完全失憶和精神錯亂。這是我懷疑李大民之一,之二的原因是因爲書稿。”
“書稿?”劉洋喃喃自語。
“你的第三部書稿是不是隻寫了一半?”
“是。”
“我到出版社打聽過,你到興安嶺之前,第三部書稿完成了四分之一,你車禍之後,是李大民交給出版社另外四分之一,湊成了前半部分書稿。”
劉洋愕然:“我怎麼記得整個前半部分書稿都是我寫的,我沒交待李大民什麼稿件啊。”
李揚說:“玄妙就在這裡,你既然都忘了自己去過興安嶺,那書稿的事記不清也在情理之中。我做出一個大膽的推斷,李大民交付的那部分書稿並不是你寫的,而是他自己編的!”
“他要做什麼?”劉洋聽到這裡,幾乎屏住呼吸。
“他很可能是在掩蓋你們在興安嶺發現的一切真相。”李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