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這樣的錄像帶,片頭都會有文字說明,某某某拍攝,爲什麼拍攝,或者還有警告之類。但是,這卷膠片從開始就直接進入主題。
因爲錄像帶拍攝時間較早,是沒有色彩的,完全的黑白膠片。雖然如此,這種歷史題材的片子卻因爲黑白效果,反而有了某種特殊的沉澱和壓抑感。畫面中的人物都有一種意象上的縱深,讓人覺得意猶未盡,大有深意。
最前面的畫面是地下的場景,密密麻麻數以千計的勞工正在工作。可以看出現場很少有機械設備,幾乎全是人力手挖肩挑。日本士兵在四下巡邏。屏幕上沒有一點聲音,完全的默片。我們都知道眼前這一幕是真實的歷史,而不是什麼抗日劇,觀影心情格外的壓抑。
畫面上的日本人表情冷漠,他們都臉色瘦削,有的留着鬍子茬,看上去身上有着一股很難言的奇怪氣質。和在場幹活的中國勞工,有着非常明顯的區別。
而中國勞工呢,表情略有些愚昧呆滯,只知道幹活。這僅僅是表面現象,誰也不知道一張張黃色的面孔後面藏着什麼。秀才就曾經策劃過一次越獄行動。
這段建立基地的畫面很快結束了。拍攝者沒有把這段當成重點,只是作爲一種歷史的資料進行記錄。
下一部分場景,發生在打開陰間之門的核心實驗室裡。突然出現這個影像,邏輯跳躍有點大,和上一部分並沒有很好的邏輯和時間上的承接。如果作爲電影,那是不合格的。
畫面出現一排排手術椅,每個椅子上都綁着一箇中國實驗者,他們穿着囚服,腦袋上扣着佈滿電線的頭盔。每一臺手術椅旁邊,都站着日本士兵,握着槍,表情陰沉。
這組畫面都是長鏡頭,攝像機在極爲緩慢地移動,景深始終不變。一排排手術椅,一個個惶恐的實驗者,一個個臉色蒼白的士兵。膠片年代久遠,畫面上佈滿了粗糙的顆粒,不時冒出多餘的抖動,讓人看了非常壓抑。
放映室裡鴉雀無聲,大家在靜靜看着,誰也沒有說話。
畫面裡似乎前面一臺大型儀器的指示燈亮了。因爲距離太遠,效果也比較模糊,加上指示燈太小,也僅僅能看到肯定起了變化,具體是什麼說不清。
椅子上的實驗者就像突然集體中了魔法,動作非常統一,身體猛地一抽,全部陷入一種昏迷僵死狀態。看上去就像是幾十個人同時發生癲癇,那種視覺衝擊力還是很強的。
這時,就看到由一隊士兵押着幾十個人出現。他們身上鎖着鐵鏈,掛着手銬和腳鐐,一步一步走向實驗室盡頭巨大的混凝土槽子。
能看到其中有一個人,正是清水亮。
我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姚兵此刻藏在攝像機的光線後面,黑糊糊的,看不清表情。
看樣,那個槽子就是陰陽相交的大門了。眼見得一個又一個人走了進去,隨即消失在槽子底部。
這裡有個細節很值得關注。走陰和實驗者戴頭盔的這個行爲之間是有邏輯關係的。也就是說先有實驗者戴頭盔,後有這些人到陰間。這兩個現象是不是互爲因果呢?以前聽姚兵說過,打開陰間之門,似乎要利用人的恐怖和緊張的情緒。
這時,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幕布上處於一片漆黑的狀態。
等了一會兒,幕布再次亮起來,顏色卻極爲晦暗。如果不是有些許黑白影像的變化,我們肯定以爲還是影片過場的黑暗。
畫面上不易察覺的黑白變化,讓人有種膠片錄像帶是不是壞掉的錯覺。這拍的是什麼啊?楊慕雲給姚兵做個手勢,示意他進度稍微快點。
姚兵加快了搖把的速度,幕布上黑白變化開始加快,愈來愈明顯。有人喊了一聲:“這是濃霧。”
我們一下醒悟。那時,因爲攝像機的拍攝效果所限,有些場景的表現力是非常差的。比如說眼前這樣,如果攝像機處於濃霧之中,那畫面肯定模糊一團,什麼也拍不清。
濃霧?!我一下驚醒,據姚兵描述,當時在陰間世界,他就是看到了一團團的濃霧。
難道說攝像機現在出現的畫面,已經到了那個陰間?
好一會兒,濃霧才消散,畫面抖動得非常厲害,一望便知,當時攝影機是在攝影師手裡,高速移動。移動的方向看不清,也不知是往外跑還是往裡進,就看到濃霧驟起消落,而且左轉右轉,看得我頭有點發暈。
就在這時,畫面很遠的地方,出現了一個人。實在是太遠,那人僅僅是個黑色剪影,不過能看出這是個女人,因爲留着很長的頭髮。
她似乎盤膝坐在一堆東西上,實在是說不出那是些什麼東西,都是些圓球狀堆積起來的。你要是叫我猜,我能充滿惡意又十分應景地猜測,那是一堆人頭。
這個驟然出現的女人表現很怪異,不知在做什麼。就看到她在不停搖晃着身體,頭髮隨之甩來甩去。
這時的鏡頭固定不動,可以推測出攝影師看到這一幕,他沒有再往前走,而是停在原地。畫面也不抖動了,遠處場景雖然模糊,至少穩定了許多。
那女人一直在那樣動着,就像是通了電的人偶。這種感覺非常詭異,因爲她的動作十分僵硬。陰沉沉的幕布背景下,如此怪異的女人,整體效果很是恐怖陰森。
全場人默不作聲,大家看得非常入神,幾乎都摒住了呼吸。
這裡有個很大的問題,一旦意識到,是非常恐怖的。這個女人顯然不是跟隨他們一起下去的一員,這個實驗的實驗者全部都是男犯人,並沒有女人。
那麼這個女人哪來的?
只有一個解釋,這個女人就是屬於陰間。
這不算是個很難推導的結論。我們在場的這些觀衆,顯然都猜到了這一點。
從幕布上的畫面來看,攝影機固定在原地,攝影師在調控鏡頭,緩緩對焦,推到最大焦距,在盡力拍攝着這個女人。
即使是這樣,也還是看不清女人的相貌和動作。偶爾閃過的臉,幾乎就是一堆色塊,馬賽克。她的動作也很模糊,在我看來就像是一個女孩在河邊洗長髮。她一側頭,長髮從耳際飄然而下,落在水裡。緊接着,向另一個方向側頭,長髮從那一邊耳際落下。她反覆做着這個動作,就像是程序進入死循環。
這段鏡頭一直延續了五分鐘。開始我們還看得有些新鮮,到後來,情緒就完全變成了一種不耐煩和飽受未知折磨而生出的焦躁。攝影師,你是跑還是上去看個仔細,能不能來個痛快的?就在原地這麼拍,鏡頭無頭無尾,詭譎異常,那氣氛就跟希區柯克的電影一樣。
楊慕雲有點坐不住了,剛要示意姚兵加快速度,下一幕場景的變化讓我們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那個女人飛了起來。畫面還是那麼模糊,霧氣瀰漫,仍能清晰地看到,她飛起來了。
她穿着一件長袍,看不出什麼年代,又不像中國風格。要我的理解,僅僅是我個人看法,到有些像日本古老的藝伎。我自己都覺得這種想法有點離譜,完全是受了心理暗示。日本人走陰,看到的就是日本鬼?那要是美國人來做這個實驗,會不會看到印第安人呢?
那女人徐徐漂浮在空中,頭在一左一右擺動,頭髮甩來甩去。整個身體就像是一條粘粘糊糊,長長的爬蟲。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因爲她好像整個身體都沒有承重力。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類似高位截癱的病人。只有脖子以上能動,剩下部位就是癱軟一團。
我越看越害怕,身上的寒意漸起,整個後背的汗毛瞬間就立了起來。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是鬼嗎?還是什麼人形的生物?
突然之間,這女人身體一挺,陡然沒了蹤影。就在她挺身的瞬間,我似乎聽到了慘嚎聲。這當然是不可能的,攝像機沒有錄音設備,不可能發出任何聲音。但我耳邊,確實響起一聲極爲淒厲的慘叫。
正愣神的時候,下一幕畫面上陡然出現一張碩大的女人臉!這張臉充斥了整個幕布,而且出現的毫無徵兆。就像是陡然跳幀,略過所有細節,中間沒有任何思維邏輯的聯繫。我們所有人不由自主都叫了一聲,尤其幾個女人,更是發出尖叫。
最恐怖的是,這張臉就算這麼近距離出現,也還是模糊不清的,白花花一片,根本不見五官。
姚兵手裡猛然加速,要把這段趕緊划過去。畫面開始劇烈抖動,一幀幀景象如白馬過隙。這時,只聽楊慕雲喊了一聲:“停。”
畫面定格,能看到所有影像都是躺着的。略一琢磨就知道,攝像機此時已經倒在地上。
濃霧一團,那女人早已沒有蹤影。
楊慕雲大聲問:“你們誰看到這女人是怎麼消失的?”
大家面面相覷,剛纔播放速度那麼快,又那麼恐怖,誰也沒心情盯着看,全都說不上來。楊慕雲道:“倒回去,再播一遍。”
有人咧嘴:“楊總啊,有啥可看的?“
楊冪雲怒道:“你們沒看到嗎?那女人失蹤的瞬間,畫面裡出現了蚯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