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衛國發現了你不老的秘密,然後把這個秘密告訴他的兒子馬主任,馬主任就來要挾你?”我推理出一個大概。
“具體情況遠遠要比這個複雜。”樑憋五苦笑:“馬主任……我懷疑他……這個一會兒和你說吧。”
一直沉默的銅鎖道:“這位……朋友……爺爺”
樑憋五笑:“我們是朋友,直呼其名即可。”
“我還是隨老劉叫你樑超吧。”銅鎖道:“我只想問一點,長生和不死是兩個概念。你樑國棟可能活了很大歲數,沒有變老,但是不可能不死。或許你衰老的時間和程度要比正常人慢很多,這個過程別人可能需要一百年,你需要幾百年甚至上千年。但問題是,總有一天你還是會死的。”
樑憋五點點頭:“你說的不錯。我稱呼自己爲不死人是有原因的,如果我是個正常人,到現在恐怕已經死了幾次不止了。”
聽到這話,我和銅鎖面面相覷。
“第一次發現我自己不會死,是在河灘被槍斃的時候。”樑憋五悠悠說:“劉洋,還記得這件事吧。”
當年老人家曾經在樑國棟和幾位老鄉的陪同下,探訪過嶺子山的神秘洞窟。等從山上回來後,他便把樑國棟軟禁。一個月後,樑國棟被押赴河灘刑場,槍斃。同時槍決的一共三十二個人。
樑憋五道:“槍斃的那天,每個人腦袋後都近距離頂着一杆槍,絕對不會出現打飛的情況。到現在還能回憶起,那杆冰冷的槍頂在我腦後的感覺。”他慢慢閉上眼睛,長長嘆了一口氣。
“一聲槍響,根本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甚至連疼都沒有感覺到,我就……”他頓了頓道:“就算是死了吧。”
樑憋五描述,那是一個昏昏黑黑的世界,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就像是睡了一覺,做了一場夢。等再睜開眼睛時,眼前還是黑黑的,不過和剛纔的感覺相比,此時的他在感官上有了更多的感應,能眨眼能呼吸甚至能稍稍動一動。他這才明白,自己還活着。
可爲什麼眼前這麼黑呢?他掙扎了半天,才搞明白一件事,他被埋起來了,此時正在土堆下面。
他費勁全力,整整挖了一個晚上,像土拔鼠一樣從土堆裡鑽出來。那是一片荒山,月冷風清,他血肉模糊,全身泥土,看起來跟惡鬼差不多。但好賴是撿了一條命。
他爲人非常機靈,又在部隊跟隨老人家出生入死南征北戰好幾年,耳濡目染吧,別看小小年紀,但鍛鍊的非常成熟圓滑。
他想盡辦法,隱姓埋名活了下來。最令他驚訝的是,爲什麼自己槍斃沒死?
“那一槍真的打中了?”我問。
樑憋五苦笑:“真的打中了。我給你形容一下,那時我什麼樣子吧。子彈是從腦後射進來的,它並不是直線前進,而是遇到阻力,在我頭顱裡打了個滾,從臉前面以爆破狀穿出。怎麼說呢,當時我的頭就是個爛西瓜,面目全非。”
當時他那張形如惡鬼的臉,根本沒法融入社會和人羣交流,便在山上當起了野人。自給自足,憑藉從部隊學來的一點自救底子,摘草藥,自己配藥治療。樑憋五說,他足足養了一年,這張臉才慢慢癒合。但是五官相貌已經和當初千差萬別,成了現在這模樣。
他摸着自己這張臉說,當初的樑國棟,在部隊那絕對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從大城市什麼上海北平,受到感召來到隊伍的女孩子們,經常圍着自己轉,洗衣服打水的噓寒問暖,自己就是那時候的高富帥。可惜啊,命運弄人,現在成了這麼個德性。
銅鎖頗感興趣,追問一些老人家當年的往事。
樑憋五笑笑:“朋友,你就算問我也不會講。逝者已逝,過去已經過去了,都快一百年了,陳芝麻爛穀子的沒意思。”
“那你爲什麼會不死呢?你想過原因沒有?”我問。
樑憋五十分嚴肅地點點頭:“原因當然有。”他猶豫片刻,一字一頓道:“我下過那個洞窟。”
什麼?!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磕磕巴巴問:“你下過那個洞?”
樑憋五說:“爲什麼我日後圍繞着那個神秘的洞窟,一直鍥而不捨,花費了幾十年的時間去探索?就因爲我不死的這種情況,就是從洞裡出來後出現的。”
“你什麼時候下的那個洞?”我問。
“我一共下過兩次。第一次是陪同老人家去看洞窟時候,他興致勃勃,問我敢不敢下去探?”樑憋五面色有些動容。
說句不好聽的,那種情況,別說讓下洞,就算叫他去死,也得乖乖聽命。當時一起上山的除了老人家和鄉下老漢,便是兩個警衛員。老人家要他們下洞,鄉下老漢們嚇得不輕,反覆說這個洞不能下,會惹天神不高興的。老人家淡淡一笑說,如果真有天神,有那些神仙老爺,天下也不會被折騰成這麼個樣子。
既然他們不作爲,要享清福,那我們就要代他們替天行道嘍。
樑國棟和兩個警衛員,互相扶持幫忙,一起進了洞窟。
“那洞裡到底有什麼?”我急着問。
樑憋五眼睛有些發愣:“我要說什麼也沒看到,你信嗎?”
因爲當時設備有限,臨時起意下洞,連根繩子都沒有。他們三個人都存了心思,下去大略看看,點個卯就回來,也算有了交代。
據樑憋五描述,那個洞明顯經歷過大規模的毀壞,石塊坍塌堆積,就算有洞也僅僅只能容納一人勉強下去。而且岩石凸角的,十分銳利,一不小心就能劃開個大口子。他們大約下到十米的時候,出了狀況。
因爲洞口狹窄逼仄,樑憋五和那兩個警衛員,排成豎直一列。他在第二個。最下面的警衛員探得最快,一會兒便沒了蹤影。他正在下的時候,忽然聽到下面傳來那警衛員興奮的聲音:“有光,好像有東西。”
樑國棟喊了一聲:“小心些。”
話音未落,就在這時,從下面突然噴出一股熱浪。樑國棟頓時感覺不對勁。
地底下冒氣,其實也算正常,比如沼氣天然氣什麼的。只不過這些氣體大部分都是有毒的,而且溫度極高,有的甚至能達到上千攝氏度。樑國棟就是山裡獵戶出身,對這些東西也算熟悉,知道情況不好,趕緊催促上面的人往外爬。
可他頭上的警衛員特別倔,非要把下面那個警衛員救出來才能走,還罵樑國棟是膽小鬼。
樑國棟往下看了看,白氣騰騰一片,實在看不清是什麼東西。而且那股氣越來越熱,空氣裡熱浪滾滾,就跟到了桑拿房一樣。他滿身滿頭都是熱汗,再也堅持不住,大聲呵斥頭上的警衛員,甚至以性命要挾。
那警衛員一看確實也沒辦法,只好往上爬。
就在樑國棟要往外爬的時候,忽然腳被什麼抓住,他低頭一看,嚇得肝膽俱裂。只見從蒸汽之中,逼窄石洞的深處,伸出來一隻手,緊緊抓住他的腳脖子。
樑國棟情急之中,拔出軍刀,在極其困難的環境下勉強蜷身,一點點割着那隻手。
“那是你的戰友?”聽到這裡,我問。
樑憋五揉了揉臉,遲疑片刻,眼神很迷茫,半天才道:“我也不知道。”
那隻伸出來的手,至今在他回憶裡也沒多少印象。因爲當時情景很緊急,也頗爲詭異。當他蜷縮身體割那隻手的時候,周圍白色的熱氣翻滾,什麼也看不見。
憑手感,那隻手不應該是警衛員的手。特別的瘦,乾枯,瘦骨嶙峋,可以這麼說,完全就是五根骨頭架子。而且手骨有些大,不太像人的手,等到他爬到地面,自己檢查腳踝時,發現那裡被抓出一個深深的痕跡。他用自己的手掌比量一下,大了很多。但也有可能,死掉的那個警衛員就長了一副超越常人的大手。
“完了?”我問。
“沒完。”樑憋五幽幽說道,當他割掉那隻手時,居然摸到那隻手裡有一個東西,那是一個他至今也不說來的東西。又圓又大,大概像個乒乓球,粗粗黑黑的,用手捏捏還軟軟的,似乎是藥丸。
“這東西就是我長生的秘密。”樑憋五說。
爬出洞口時,整個人都快虛脫了,老人家關心地問他們怎麼樣,樑憋五沒把伸出怪手的事說出來。他還是有點小聰明的,如果那隻手真的屬於警衛員,自己把人家手割了,那就不是見死不救那麼簡單,完全就是殺人了。
連帶着,那枚黑黑的藥丸,他也沒說。
接下來,他自然就關了禁閉。禁閉期間,受到組織幾次盤查。組織上對於審問有着極爲細膩和完備的成體系手段。他們換着幾波人,反覆追問細節。樑國棟明白這個謊一旦撒了,就不能再反悔,必須死扛到底。
後來隊伍開拔,他透過禁閉房的窗戶看到了人員調動,惶惶的神色。他是多年的老戰士,自然嗅到了風雨欲來的味道,他不知道接下來自己的命運是什麼。
左思右想之下,他終於做出一個決定,把洞裡帶出來的藥丸吃掉。哪怕是毒藥,也要毀滅證據。
那個藥丸一直被他藏在禁閉房的牆縫裡,躲過幾次全身檢查。這一次他有感覺,恐怕出了這間房子,就在沒有機會回來了。
“吃了藥丸,你就長生了?”我問。
樑憋五點點頭:“至少目前看來是這樣。”
銅鎖說:“假設說那隻手就是最先下去警衛員的,他其實已經到了洞的核心位置,並且在那裡取了藥丸要回來,誰知道中途被你截胡。”
“呵呵,我不認爲他能活着爬出來。如果那隻手真的屬於他,根據手的情況來看,他全身應該被下面那種蒸汽燒爛了,即使爬上來,也是個體無完膚的怪人。”
我若有所思。
根據種種入洞的線索來看,那個洞裡既能看到天下大勢,又有人類不死藥,還有讓人變成半人半鬼的能力……那裡到底藏着什麼秘密?
“其實最詭異的,至今仍然讓我膽寒的,是第二次下洞的經歷。”樑憋五說。
第二次進洞,發生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中期。樑國棟知道那個洞無比兇險,便趁着那個特殊年代,耍了個花招,自願加入了“紅紅紅”,認識了馬衛國。馬衛國一聽那個洞如此怪異,頓時也起了好奇之心。
就樑國棟觀察,此人的好奇心有點出乎常理,不太正常。好像馬衛國的身家性命都維繫在那個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