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李揚?”銅鎖眼珠子瞪得跟個牛蛋似的。
我也有點發懵,盯着那尊神像上上下下仔細看。要是細究的話,只能說它長得和李揚疑似。這尊木雕人像並沒有很特別的相貌特徵,臉上線條柔和圓潤,和李揚有七分的相似之處。
如果真是他的話,許多地方都解釋不通。這座陰廟坐落很多年了,按擺攤的中年男人所說,前些年閻王爺曾經託夢另塑金身。好,彭亮造陰間自封閻王爺的時間勉強和這一說法吻合。李揚就完全解釋不通了,他走陰救我,也不過發生在一兩天內,怎麼就會早有一尊神像立在廟裡呢?
福爾摩斯曾經說過一個破案的真理,當所有不可能的事情被排除後,剩下的就算很不符合情理,它都是最後的真相。假如說眼前這尊神像就是李揚的話,那麼我能想到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李揚有今日的下場,遁入鬼域無影無蹤,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是定好的結局!他現在很可能被彭大哥給收到那個自創的陰間裡,當了他的左膀右臂。
我把這個想法和銅鎖說了,銅鎖點點頭:“有道理。如果是這樣的話,未必不是好的結局。最起碼我們能知道,他在那個世界沒有遭罪,還當了官。”
我們低聲說着,慢慢向後殿走去。後殿的面積比前面小多了,角落裡立有一塊黑黝黝的石碑,一羣人湊過去看。上面碑文不知寫於什麼年代,都是在誇耀閻王爺的功德,說他老人家“地宮超赫,英靈爲神,威鎮陰間。恩垂本境,德布萬民。民感其恩德,愈加敬仰篤信,世代相傳,香火延綿。”這哪是閻王爺,整個一觀音菩薩。
廟宇不算大,這就算逛完了。我和銅鎖走出後殿大門,外面天空稍顯晴朗。舉目遠眺,看到遠處有一處工廠廢墟,一夥驢友說說笑笑,正要去那處工廠拍照。那地方可能就是王曉雨描述過攪死小女孩的水泥廠吧。
這一趟來也不算沒有收穫,大約知道了李揚被彭亮收走。回去告訴白婆婆,或許這算是一條線索吧。我們正要離開,忽然聽到牆根外面一處角落裡傳來兩個人對話的聲音。我們聽出來,是那兩個蘿莉女學生的。
其中一個說道:“童童,你別鬧妖了好嗎,上完香我們就回去吧。”
“你先回吧。哦,對了,你回去告訴我媽,就說我去她們家過夜了,讓她別擔心。她要知道我晚上住在這裡,能打折我的腿。”那個童童說。
“哎呀,你爲什麼要住在這兒?這裡是陰廟,好嚇人的。童童,你別忘了,你剛剛失蹤現在纔回來,你還想發生意外嗎?”
那個叫童童的,沉默半晌道:“我能感覺到,我的失蹤和這座陰廟有很大關係,我一定要找到這裡的秘密。你放心吧,我只呆一個晚上,不管有沒有結果,我明天就回家。”
那位急哭了:“王子童!你如果再失蹤,或者發生意外怎麼辦?你媽媽來找我,我怎麼說?我豈不是成兇手了。”
王子童道:“你別哭嘛,我這就給你手書一封,聲明我如果失蹤和你李晶毫無關係。”
“你爲什麼這麼一意孤行?”
王子童說:“他們說今晚閻王爺還陽,會從陰間來到人世,我要抓住這個好機會。另外,我還發現一件關於這間陰廟的大秘密,只告訴你一個人,你別往外說……”
緊接着兩個女孩壓低聲音,在那嘰嘰喳喳。我和銅鎖站在暗處,支棱着耳朵聽,可怎麼也聽不清楚。王子童說着什麼,女伴李晶一直在倒吸冷氣。
說完之後,李晶犟不過王子童,跺了一腳走了。王子童志得意滿,揹着小手,從牆根處溜達回來,正和我們打個對眼。王子童瞪大了眼看我們,我和銅鎖那都是老江湖,臉皮厚的可以,銅鎖笑眯眯看着她。王子童哼了一聲,理都不理我們,走進陰廟。
看着她的背影,銅鎖拍拍我的肩:“老劉啊,我忽然有個想法。”
我嘿嘿笑:“今晚不走了?咱倆也留下看看熱鬧?”
“哎呦呵,知我者老劉也。劉兄,你意下如何呢?”銅鎖還拽上了。
我說:“我倒無所謂,關鍵是你有沒有這個膽子。別到時候嚇得尿褲子,我還得給你買尿戒子。”
銅鎖呲牙笑:“老劉啊,你真是禿頭笑話老和尚。我身經百戰,倒是怕你到時候掉鏈子,你不給我添亂就謝天謝地了。”
現在時候還早。我們兩個跟着驢友在雲村附近瞎轉悠,參觀完陰廟又去了水泥廠。那地方又髒又破,還有一股嗆人的味道。舉目望去,全是破爛報廢的機器,實在沒什麼看頭。又跟着他們進了雲村,這雲村實在是破,一碼都是磚石壘成的小平房,四面漏風。村裡地面坑坑窪窪的,踩一腳全是爛泥。這些驢友一個個腳蹬的不是耐克就是阿迪達,全都弄髒了,可他們毫不在意,反而更加興致勃勃。有攝影愛好者,拿着大鏡頭單反對着一面破牆來回拍,真不知道能拍出什麼花來。
村民們站在家門口,穿着破棉襖抄着手,看着這些城裡來的後生,就跟看耍猴似的。有村民引導着大家到了發生命案的那間柴房。別說,那地方是真陰,陰森的陰。
在命案木房的門口,還插着一個木頭牌子,上面用鮮紅的漆料寫着:此地危險,禁止靠近。
可越這樣,驢友們越興奮,前呼後擁就要進木房拍照。在門口坐着個農村老漢,伸手要錢。一個人十塊,最多隻能進三個,限時十分鐘。我和銅鎖本來也想進去看看的,可一看這隊伍排的,滿滿當當少說能有二十個人。三個一組,一組十分鐘,這就得一個多小時。
我們一合計就不看了,想來也沒什麼看頭。聽陳平安說,警察把這個地方搜查了十多遍,掀了個底朝天,有價值的東西全都搜走了。
到了吃飯點,我們在村裡轉來轉去,終於找到一個家常菜館。進去一打聽,那個菜貴的離譜,一盤炒雞蛋就得五十。銅鎖長嘆一聲:“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死人吃老鬼。中國人個頂個都是玩心眼的天才。”
這荒山野嶺的,也沒別的地方可去,只能在這裡湊合。我倆正吃着,一大羣驢友玩累了也進來吃飯,一個個興奮異常,互相看着照片,又是發微博又是發朋友圈的,忙的不亦樂乎。有不少人說,今晚準備在野外搭帳篷,看看難得一見的閻王爺顯身陽間,到時候說不定能拍下什麼精彩的照片。
他們這個膽量還是小,我和銅鎖就決定直接住在陰廟,零距離親密接觸閻王爺。
時間過得很快,晚上六點多了,我們簡單吃點東西,決定出發去陰廟。山裡天黑得很快,此時走山路就已經有點困難了,深一腳淺一腳走了很長時間,總算看到朦朦朧朧的陰廟在前方。
正要過去,有個村民老頭趕着驢車慢悠悠過來,一聲大喝:“你們幹什麼去?”
我們沒敢說去陰廟,銅鎖道:“大叔啊,我們要回家,車在外面。”
老頭說:“趕緊走,晚上這地界不乾淨,尤其今晚閻王爺還陽。”
別說這老頭還真熱心,我們趕緊感謝。老頭說:“你們這些城裡來的後生,不知天高地厚,還跑這個地方拍照!不死幾口子,你們不知道厲害!趕緊回家吧,別在這轉悠了。我們村民晚上誰也不敢走這條夜路,今晚家家戶戶都得提前上板關門,太危險了。”
我聽得心怦怦亂跳,看看銅鎖。銅鎖讓老頭說得也有點害怕,縮頭縮腦,直咽口水。
此時月黑風高,山風大作,嗚嗚怪響,非常低沉,細聽起來真就像有很多男男女女湊在一起,發出的一種呻吟聲。這玩意不敢深想啊,後脖子都竄涼風。
老頭揮着鞭子催促毛驢子趕緊走,他也害怕,臨走還不忘提醒我們快點回家,千萬別在這附近逗留。他要是知道我們今晚住在陰廟,估計能一頭從驢車上栽下去。
把他送走了,銅鎖揉着臉說:“老劉,要不算了吧,我這心啊跳得厲害……”
我說:“今晚彭亮那閻王爺還陽,說不定就把李揚給帶出來!再危險這也是個難得的機會。銅鎖,你沒必要冒險,你回村休息吧。李揚畢竟是爲我才身遭大難的,我有責任有義務把他找回來。今晚就算是羣魔亂舞,我也得拼着頭皮闖一闖。”
銅鎖長嘆一聲:“走吧,都到這裡了我還能當逃兵嗎?”
我們兩個趁着夜色未濃,急匆匆往陰廟趕,又走了一段終於到了陰廟後殿門口。銅鎖上前一推門,居然鎖上了。他稍一用力,根本推不開。我們圍着外牆繞了半圈,找到一塊破敗坍塌的破洞,順着塌牆翻進陰廟。
我們沒敢貿然行動,縮在外面等了一會兒。牆外是呼嘯的寒風,牆內卻寂靜無聲,整座廟宇黑沉沉,冷冰冰的,完全沒有白天那種熱鬧的煙火氣。
我們躡手躡腳鑽進後殿。這裡可真他媽冷啊,比白天能冷一千倍,陰寒刺骨。這種冷不是風帶來的,而像是看不見的潮水,靜靜漂動,厚重綿長。這股冷完全把我們包裹其中,順着衣服往裡鑽。
銅鎖顫巍巍掏出手電正要打開,我一把摁住他的手,做了個噓的手勢,壓低聲音道:“前面有光。”
銅鎖拍拍我,我們倆貓着腰沿着牆根快速竄動,躲在暗處,來到前殿。
前殿果然有人,正是那個叫王子童的小姑娘。她此時的舉動真是嚇死個人,正打着手電,往那神龕供桌上爬。
銅鎖眼睛都直了:“我操,她要幹什麼?”
王子童爬上供桌,先是警覺地左右看看,然後徑直來到李揚的塑像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