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鎖還是明白人情世故的,明明知道扔西瓜犯忌諱,可沒當衆說出來,何必掃大家興呢。
衆人到了灘塗岸邊,各找垂釣地點,下鉤釣魚。銅鎖下意識離開這塊江岸,他扛着魚竿自己一個人往深處走了幾裡地,看到江面上有一隻破舊的漁船正要回岸。他靈機一動,莫不如僱了這隻船再往裡走走,到江水中心垂釣。他招招手,船老闆開着船過來。
船老闆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常年野外勞作,長得跟六十歲似的,皮膚黝黑。銅鎖跟他說了自己的意思,又掏出一百塊錢來,船老闆把舢板搭上,一揮手:“上來吧。”
船往水道里面滑行,當時正值山花爛漫時,縱目遠望,山影點點,清風拂面,情境非常超然。
呆着也悶,船老闆和他兩人就嘮嗑,船老闆嘻嘻怪笑:“你們城裡人膽子可真大,還敢跑這裡釣魚。”
銅鎖問怎麼了。
船老闆說,我們這片蘋果屯現在有個綽號,叫做自殺屯。看到這片大江了吧,也怪了,從兩個月前,見天有人在這裡半夜自殺,一開始大家還覺得膈應膩歪,聯繫警局把無名屍擡走。可到後來,自殺的人越來越多,有一天早上,整面江水居然全是浮屍,少說十來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什麼衣服的都有,這個嚇人勁就甭提了。
警局開始插手調查,發現這些人都是來自這座城市或是周邊,東南西北都有,沒有任何規律可言,就是單純的自殺。後來警局也懶得管了,發現浮屍,交給當地人處理。或是等親屬來找,或是就地焚燒化成骨灰,自己看着辦吧。
讓船老闆這麼一說,雖然大白天,日頭當空,可銅鎖沒來由感覺一陣惡寒,後脖子竄涼風。
他想掉頭回去,可這隻船卻莫名地轉過一處山坳,來到蘋果屯的外岸。在江面上,往岸邊看去,只見山間綠樹成蔭,而田野、村屋卻一片荒廢的樣子,村民寥寥無幾,顯得陰森無比,死氣沉沉。
他還沒等問,船老闆低聲說:“自從自殺的人多了以後,這裡就開始鬧鬼。有個村民晚上起夜,不知怎麼鬼打牆,霧氣昭昭走到山裡,一擡頭差點沒嚇死,他看到整片整片山林的樹上,掛滿了人頭。這些人頭還有表情,有的笑有的哭有的擠眉弄眼,那村民一眼就看見其中一顆人頭,恰恰就是他昨晚從岸邊打撈上一具自殺者的臉。給他嚇得連滾帶爬跑下山大病了一場。後來據說村裡請了個風水先生,人家這麼一看,好像說鬼門大開,鬼入人間,高樓毀風雲起。什麼黃泉的水滲出來,順着水脈一直流到這裡。說的這個嚇人,村裡人陸陸續續全都搬走了。”
銅鎖心裡發堵,本想走的,可太陽很毒,曬得他頭暈眼花,只聽風吹山葉響,周圍一切都朦朧起來。他對我們說,當時也不知怎麼,鬼迷了心竅,告訴船老闆就停在這裡吧,他要下鉤釣魚。
船老闆收了錢也不管他怎麼折騰,停下船到一邊抽菸去了。銅鎖把魚餌掛在鉤子上,一甩鉤進了水裡,看着魚線在泛着光亮的江面一沉一浮的,突然感覺渾身乏力,困得要命,眼皮子怎麼睜都睜不開。
就在這時,只覺得魚線一沉,有魚上鉤了。他頓時精神大振,猛地一提魚線,只見從江水裡明晃晃釣上來一隻怪魚。這條魚周身土黃色,又細又長,看上去特別像鱔魚。銅鎖收杆,這條魚也不掙扎,任由他放進水桶裡。一進桶,待看仔細,銅鎖嚇得差點沒坐地上。
這條魚眉眼清晰,居然長了一張人臉!
說完全一樣那是誇張,可鼻子是鼻子,眼兒是眼兒的,尤其那眼睛活靈活現,正從水下陰森森看着他。
銅鎖清醒過來,趕緊把水桶裡的魚倒回江裡。船老闆覺察有異,走過來問怎麼回事,銅鎖下意識沒說實話,找個理由搪塞。繼續釣起來。
誰承想,第二條還是這樣的怪魚。銅鎖心裡犯了嘀咕,覺得事情有些邪門,可轉念一想,是不是剛纔倒掉的第一條魚又釣了上來。他沉住氣,重新下鉤,又釣了第三條魚。
怪了嘿,第三條魚還是這種人臉怪魚。銅鎖終於看出點不對勁,這三條魚雖說都長着人臉,可是相貌卻不同。印象裡第一條魚是個老頭,第二條魚是個中年男人,第三條魚媚眼輕佻,卻有些像很漂亮的女子。
這時,船老闆走過來大喝一聲:“趕緊把魚倒掉!”
銅鎖嚇得一哆嗦。船老闆過來二話不說,提着桶就要倒。銅鎖一把攔住他問怎麼回事。船老闆嘆口氣:“你們城裡人不知道,這魚叫兇鱔,港臺那邊也有人叫油追,是閻王爺的魚,專吃死人肉,體內全是怨氣。對了,你釣到幾條了?”
銅鎖磕磕巴巴說:“就這兩條。”
船老闆長舒一口氣:“幸虧你只釣兩條,如果釣了三條就麻煩了。這種魚很邪,如果連續釣到三條,釣魚者必死。”
銅鎖嚇懵了,嚥着口水說:“別嚇我。”
船老闆沒說話,從腰裡拔出一把刀,伸手從桶裡把那條長着女人臉的兇鱔提出來,用刀尖捅進魚肚子裡,使勁一拉,肚子整個豁開,裡面居然流出一大蓬黑色的頭髮。這些頭髮亂亂蓬蓬,又黑又密,還滴滴答答淌着水。銅鎖說,當時雖然是白天,可他剎那間頭皮就炸了,雞皮疙瘩爬滿全身。
船老闆說:“這條魚很明顯是吃了女性屍體的,連頭髮都吃了。這一帶水下肯定有屍體。”
兩人收了船來到岸邊,船老闆囑咐他趕緊回家,別在這一帶亂晃悠,小心撞着不乾淨的東西。然後船突突開走了。
銅鎖站在岸邊悵然若失,看着船開走的背影,忽然就看到船下深水裡,隱隱約約有個黑影在遊,那影子看樣子很像一個泡得腫脹的女人,一直跟着這隻船走遠了。
他嚇得渾身發顫,想招呼船老闆,可又發不出聲。呆了好半天,這才順着山路往回走。
天色陰沉,也不知怎麼,路邊忽然出現一處大墳。四周砌着青磚,墓碑上沒有字,就那麼在荒山野嶺之中,左右不靠。他看到有一個女孩正坐在墓前,用一塊乾淨的白手巾,正擦拭墓碑。
銅鎖看得古怪,正要走,忽然那女孩擡起頭來,衝他微微一笑,銅鎖說就這一笑徹底把他俘虜了。
“哥哥,能不能幫我把上面的碑擦一下?”女孩說。
銅鎖迷迷糊糊走上前,接過她手裡的白毛巾,費了很大力氣,爬到大墳上面,幫着擦了另一塊碑。
那女孩自稱寧寧,是從山那邊來的,自己一個人在這裡給先人祭奠,人生地不熟的,非常害怕,希望銅鎖歐巴能幫她送回家。銅鎖自然義不容辭,他給釣魚俱樂部領頭的打了電話說明情況,然後帶着漁具跟着寧寧翻山而走,到她家去。
在路上,兩個人越嘮越熟,銅鎖發現這女孩很是善解人意,而且笑點很低,銅鎖隨便講點什麼網絡段子,她都能逗得咯咯亂笑,花枝搖顫。而且細細打量吧,這丫頭長得正經不錯,長髮飄飄,皮膚白皙,一顰一笑似乎還有點混血的意思,嬌小可愛,表情生動,真真愛死個人。
銅鎖在路上又是恭維又是逗笑,極盡諂媚之能事,等走到女孩家的時候,兩人已經依依不捨,宛如千頌伊和都教授。
“她家住在什麼地方?”秦丹問。
銅鎖想了想:“我到現在還迷糊,你要真讓我說具體在哪我想不起來。寧寧住的地方反正挺荒的。”
正說着,手機忽然響了,他瞅了一眼臉白了:“是,是寧寧。”
“接。”李揚陰着臉說。
銅鎖接了電話,貼着耳朵聽了聽,然後發下電話,呼吸急促:“她說她就在樓下,馬上上來。”
秦丹站起身,立在門口,蓄勢待發。
我和李揚目光全聚在大門上,緊張的手心出汗。這時,只聽“叮咚”一聲,門鈴響起。
秦丹把住門把手,深吸一口氣,緩緩開門,我們屏息凝神一起望過去。 ●тTk ān ●¢ ○
門打開了,外面卻是黑洞洞的走廊,一個人也沒有。正詫異間,忽然屋子裡燈毫無徵兆地全滅,頓時陷入一片黑沉沉的死寂。秦丹厲聲道:“老劉,拉窗簾。”
我跌跌撞撞跑到窗邊去拉窗簾,恍惚中,就看到李揚打開手電,掃了一圈:“咦,銅鎖人呢?”
剛纔那麼亂,我們也沒注意,銅鎖不知什麼時候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