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寒風冽冽,外面像炸開的熱鍋,燈火通亮。
“小阿哥半夜哭鬧個不停,燒得跟個碳爐似的,連太醫都搖頭嘆息,側福晉嚇得直接暈厥了過去。”安白邊快步走着邊說着。
雲拂拉了拉肩上的披衣,眉頭已經快皺到一塊去了,即便半夜還飄着雪花,可她卻更加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往碎雲軒去了。
小阿哥的哭聲在這黑夜裡顯得特別刺耳,聽得人心頭一揪忍不住的悲傷。大半夜的整個雍王府比白天更加忙活。
剛踏進碎雲軒便撞見鈕祜祿氏,也是一臉焦急的望着裡屋,相互點着頭當做行禮便不再問候。
“希望小阿哥平安度過這難關,這孩子還那麼小。”鈕祜祿氏不忍的祈求起來。她也是當額孃的,必定知道這孩子一稍微有點病痛便恨不得能代爲忍受。
“小阿哥吉人天相,會沒事的。”雲拂也在一旁擔憂着,即便他的額娘多麼讓人痛恨,可當你瞧見那襁褓中娃兒睜着那雪亮的小眼睛看着你的時候,便會覺得他畢竟都是無辜的。
四阿哥從裡屋走出來,一臉的愁雲慘淡。張貫從後面跟出來,看到雲拂她們焦急的眼神時,也只有無奈的搖了搖頭。雲拂一個踉蹌,看着裡屋,那是她照顧了大半個月的孩子,前陣子不是已經好起來了嗎?
“側福晉,您身子不好,還是先回屋休息吧。”還沒見到人便聽到東兒的聲音,轉頭過去便瞧見她扶着臉色慘白如薄紙的年秋月進來。她站都站不穩,卻還是氣勢非凡的吼道:“混帳,那是我的兒,我的心頭肉!叫我怎麼放心休息?”
年秋月扶着門把踉蹌的走過來,抓住四阿哥淚眼婆娑哽咽着問道:“福宜,福宜會沒事的,對不對?”
即便平日裡多麼狂妄囂張,如今她只是一個母親,一個纔出生幾個月的孩子的額娘,她早已泣不成聲,眼巴巴的等着她要的答案。
“秋月……”四阿哥多想他能回答會沒事的。可剛剛在裡面的時候,張太醫已經把情況都跟他講過了。其實要在小阿哥還未滿月的時候太醫便已悄悄的暗示過了,只是他不願相信直接忽略罷了。
“不!”四阿哥還未說完便直接被年秋月截斷了話,發了瘋似的捂住自己的耳朵瘋狂的大喊:“不!不!你什麼都不要說,只要告訴臣妾福宜會沒事就好,其他的我統統都不想聽到!”
面對年秋月的狀態,都只能默默的悲傷着。一旁的東兒忍不住一陣抽泣,倏地“啪”的一聲,響亮的迴盪在屋裡。
東兒錯愕不已的捂住自己的臉頰。年秋月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惡狠狠的瞪着東兒,那模樣就像是一頭嗜血發瘋中的獅子般,“閉嘴!你哭什麼哭?福宜還在裡面哇哇的掙扎你在這裡哭喪啊?”
雖然說心急之下有時候話語,甚至神智不清會做出與平日不符的舉止來,可這般舉止在雲拂看來,這纔是年秋月真正的面貌。
“奴婢錯了!”東兒撲通下跪,也知道自己不該哭出聲音,使勁的摑着自己的嘴。也沒
人開口處罰她,那清脆的聲音卻迴盪在這又焦急又悲傷的屋裡。
“夠了!”四阿哥本身已經夠煩的了,還惹來這種事情,一個揮手直接讓東兒退下去。
剛平緩了些情緒的年秋月,自己靠着炕邊做了下來。還未坐穩又驚魂般的彈起,大聲的喊道:“福宜,福宜怎麼不哭了?”
剛剛那一鬧騰確實忽略了小阿哥的哭聲,這會兒確實靜了,靜得可怕!
衆人忽的警惕性馬上提高起來,一個個緊張不已的望着裡屋,連呼吸都清晰聽見。若不是不便,雲拂想直接衝進去。
張太醫從裡面走了出來,年秋月便軟了腳,若不是旁邊有人扶着,估摸着這會兒已經癱倒在地上了,那小臉青白得可怕。
“小阿哥……”才說了這三個字,張太醫便直接搖頭,嘆息不已。
“趕緊說!”看着張太醫還要行禮,四阿哥趕緊揮手阻止道,“但說無妨,我要聽實話,福宜怎樣了?”
“臣已經盡力了,小阿哥是退了燒了,可卻昏迷不醒。若是過了兩個時辰還未醒來,臣怕……”張太醫着實也傷心不已,爲着那年幼還未見過這世面的小阿哥難過,也爲自己醫術無法回天之力而悲傷。
張太醫話音剛落,年秋月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往裡屋去,“荒謬,亂講一通,我的福宜只不過是困了睡着了罷了。”邊踉蹌的走去邊還呢喃不停。看得雲拂忍不住一陣心酸。
後面的人靜靜的跟上進了裡屋,四阿哥卻獨自坐在炕上,緊緊的握緊拳頭,看得出他正在極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其實,張太醫剛剛那樣子的宣佈,衆人已經心裡有數了。看着靜靜的躺在牀上的小生命,平日皺着的眉心這會兒卻緩開來了,睡得極其安穩。
雲拂忍不住一陣心酸,他終於沒有病痛了,終於可以安穩的好好的睡一覺了。
年秋月跪在牀上,不停的搓着那開始發冷的小手,時不時的摸着小阿哥的額頭,一會兒欣喜若狂的自個兒歡呼,“福宜不燒了”,一會兒焦慮不已的輕輕搖晃着那瘦小的身體,哀聲的說到:“福宜醒醒,跟額娘說說話。”
四阿哥不忍見到如此場面,所以寧願獨自在外面坐着吧。滿屋子的人開始小聲抽泣,這側福晉上一胎滑掉了,這一胎見着小阿哥的時候便不知有多歡喜,可如今竟落下這結局。
小阿哥燒是退了,身子也開始冷了,漸漸的僵硬起來。那安穩的笑容嘴邊也漸漸沒有了弧度……
到現在,還沒有一個時辰……
該是意識到小阿哥的不正常,年秋月開始不安起來,叫着喊着拿多些棉被過來,小阿哥冷了。一會兒拉過來奶孃,使勁讓她餵奶,說小阿哥餓了。
看得雲拂不忍,緩緩的有上去,看着那無論怎麼吼怎麼搖晃他依舊一點反應都沒有的小阿哥,哽咽着對年秋月說:“姐姐,福宜他已經……”
“閉嘴!”年秋月轉過身來,推開雲拂,讓她險些跌坐在地上,睜着佈滿血絲的雙眼,惡狠狠
的瞪着雲拂,“你要說什麼?你這賤人,別碰我的福宜!”
接着欲要抱起福宜被阻止,她便繼續蹲跪着在牀邊,哄着說:“福宜,你快些長大,你看她們都要害額娘。額娘跟你說話你聽到沒有?福宜,你醒醒,你睜開眼睛看看額娘啊!”
看着年秋月像發了瘋似的使勁的搖晃着福宜,就像要把他給搖碎了似的。屋裡悲哀的悲哀,也不敢上前阻止,雲拂並不想福宜走得不安穩,不顧安白的阻止上前一把拉住了年秋月,大聲的吼道:“福宜已經走了,你就讓他安心的走吧!”
倏地滿屋子的寂靜,還兼雜着倒吸聲,無一不用唯恐的眼神盯着雲拂。她也倏地被安白拉了過來,在她反應過來之後,已然發現四阿哥站在自己跟前,握住年秋月高舉着的手。
原來剛剛那一句喊叫把四阿哥叫了進來,必定是料到年秋月一發狠便會甩耳光子,難怪衆人剛剛都用着極其恐慌的眼神瞧着雲拂。
“做什麼!你還嫌不夠亂嗎?”四阿哥一聲吆喝,讓年秋月更加哭天喊地的叫起來了,“四爺,就是她,就是這個賤人,她搶走了我的福宜!”
不等四阿哥說話,年秋月露出那兇狠的眼神,就似乎要把她給剝皮削肉似的狠狠的盯着雲拂,“她整日假好心,來到這裡幫忙照料小阿哥。還以爲怎麼隨傳隨到,熱心得很。其實她是暗地裡下手,對我的福宜下毒手啊!要不然,要不然我的福宜怎麼會總是高燒不斷?”
年秋月整個陷入瘋狂的狀態中,眼神迷離搖頭擺尾,說話斷斷續續的,只有望着雲拂的時候才顯得是那樣的兇殘。
雲拂躲在四阿哥的背後,一點都沒有恐懼,怕年秋月會突然瘋了撲過來,可看着這樣子失心瘋的她確實也夠可憐,失去了一個孩子,以爲這個終於存活了下來,沒料到只讓他們相見了幾個月的時間而已,上天有時候也太狠心了。
雲拂越是沉默,四阿哥越是生氣。可看着如此這般的年秋月跟躺在牀上安靜的小阿哥,他胸口也憋得難受,喪子之痛豈能用字面言語。本來就已經夠悲傷的了,年秋月竟然還無事生非,還自己爆出來說是讓雲拂來幫忙照顧的。
看得出四阿哥的無奈,雲拂拉了拉四阿哥的衣袖,搖了搖頭,罷了,這回便讓她撒潑一回吧,就看在福宜的份上。
看着那靜靜躺在牀上的小阿哥,他從出生那日起便從不這麼安靜過,每日的哭鬧。只要稍微一點小動靜便能吵醒熟睡中的他,他帶着哭聲來,卻安靜的走了。
四阿哥苦不堪言,可面對此喪子之痛更讓他憤怒崛起,他的野心勃勃,更加全身心的投入到他的事務當中。
八阿哥親民,精明能幹,有威望,可卻被皇帝從相面等事發現他有野心,在署內務府總管事時,到處拉攏,妄圖虛名,將所賜恩澤、功勞都歸功於自己。
有了這點眉目,四阿哥反倒開始謹慎起來,也不處處沾風,暗地裡悄悄的安排着一切,吃一塹長一智,都被圈禁過一回也該好好收斂收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