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終於在我度日如年的煎熬中走向了尾聲,這期間我也起過無數次的念頭,要提前回學校,早點離開這個家,可我還是等到了過完元宵。
爲什麼會這樣?原因只有一個,買票的是李詩鴦,她既不想這麼快回學校,也實在是不好買票,上班族的假期沒我們長,他們必須比我們先回崗位,回城依然是一票難求。
那天我是向莫凱借了手機打給李詩鴦的,他的手機看着還算是高端,至少要比羅安然用的好,但他在外面連自己都養不起,又哪裡來的錢買這麼好的手機呢?
我心裡有過疑惑,但沒有問出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纔是我的本分,自古以來都沒有丫頭詢問主人私事的道理,而我在他們家的地位無疑就是個伺候人的丫鬟。
打完電話,莫凱竟然還臉不紅心不跳的問我要了電話費,他振振有詞的說:“我這可是外地號碼,要長途加漫遊的,本來就快欠費了,你打了電話不給我錢,那我拿什麼去交話費?”
於是我只好給他錢,想着破財消災,息事寧人,可結果他倒好,直接伸手來搶,把我僅有的幾十塊錢全給搶了過去,那樣子跟個強盜沒有任何的區別,或許他的本質便是如此吧。
他搶過我的錢數了數,然後還一副不滿意的樣子斜視着我:“沒想到你還是這麼沒用,身上居然只有這麼點錢,是不是回校還得問我爸媽要車費啊?”
沒錯,一直以來,莫凱一張口說的就是“我爸媽”,養父母只是他的爸媽,從來不是我的,他們養我跟養豬養鴨也沒有區別,我是僅供他們家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牲口。
我沒有理他,對這種人我無話可說,要不是不方便去別人家打電話,怕人家說閒話,明明家裡有手機還跑去別人家裡打電話,我也不會借莫凱的手機,用座機打長途也不用這麼貴的。
離開家回校那天,我依舊提着那個行李包,好在我曾經藏了一百塊錢在裡面,所以即便被莫凱搶了,我也還是有錢坐大巴去縣城與李詩鴦會合,只要能見到她,其他的事我就都不用擔心了。
李詩鴦在汽車站等我,要先坐車去市裡的火車站,因爲去上海的火車會經過這個小縣城卻不會停,他的爸媽都來送她了,幫她拿着行李。
我高中已經見過她爸媽,尤其是她爸爸,來開家長會的時候還笑着跟我說,李詩鴦學習不好,讓我以後多幫着她點,我甚至還去過她家一次,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媽媽。
她爸媽雖然看着都很平易近人,但我在他們面前卻緊張了起來,該死的自卑心又開始作祟了,他們不但是城裡人,而且還在事業單位上班,會看不起我這鄉下人嗎?
我跟忐忑不安的跟他們打了招呼,他們也笑着應了,然後隨便聊了幾句,便沒有再說什麼,夫妻兩一路上都在跟李詩鴦絮絮叨叨的,聽着也許是很煩,可我還是很羨慕。
從初中起我就住校,但不管我什麼時候出門,養父母從來不會給我一句關心的話,等到我上大學,他們叮囑我的也只是掙到了錢要寄回家給他們,因爲他們養了我,供我讀了書。
我們在市裡的汽車站下車,然後打車去了火車站,車錢是李詩鴦的爸爸付的,要不是他們來了,我肯定是坐公交來的,去年九月份我第一次來這裡就是兜兜轉轉的找到了公交車站。
候車期間,李詩鴦的父母還在繼續千叮萬囑,好像有着說不完的話,我默默的坐在一旁,看着李詩鴦有些不耐煩的臉,在心裡笑她身在福中不知福,這種關心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得到的。
後來上了車,李詩鴦還跟我抱怨:“哎呦喂,可煩死我了,爸爸媽媽就跟個囉嗦老太婆似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也不是第一次出門,還嘮嘮叨叨的沒完沒了。”
我笑笑:“那不是因爲他們關心你麼?要是不關心,他們才懶得說呢,你就知足吧,說不定等你回了學校想他們了,又會覺得今天這些嘮叨都是美好的回憶呢。”
李詩鴦是戀家的,也依賴她的父母,猶記去年,她每次打電話都會跟我說想回家,想爸爸媽媽,然後我就安慰她,說寒假很快就到了,再忍忍就好。
現在寒假雖然過了,但接下來還會有五一長假,然後是漫長的暑假,想到她這麼戀家,我倒是懷疑她暑假是否能真的放棄回家的大好機會,而去做兼職了。
我們在上海火車站分開,沒有約定什麼時候再見,未來本就還未到來,誰也說不清楚,而且她喜歡給人驚喜,說不定哪天突然就來找我了。
臨走的時候,她塞給我五百塊錢讓我做生活費,因爲她猜得到我家裡肯定沒給我錢出門,也知道我在鄉下呆了一個寒假,沒有經濟來源,現在囊中羞澀。
我與她之間,真的不需要太多言語,她總是能很好的看穿我的所思所想,知道我需要什麼,然後及時給我雪中送炭,我欠她的越來越多了,多到我早已不知道該如何去還。
拿着李詩鴦給我的錢,我回了學校,這個時候羅安然和葉飛揚還沒來,只有汪琪來了,我本想早點出去找兼職,奈何新學期的課表還沒出來,我不好安排時間,便只好暫時作罷。
羅安然和葉飛揚第二天就回來了,我們三個出去吃了頓飯,趁着還未正式開學,順便也出去逛了逛,感受大上海殘餘的年味。
隨着學生們的返校,新學期漸漸步入正軌,評定獎學金的事也終於有了消息,是學校自己的獎勵機制,錢不是很多,一個獎項也就幾百塊錢而已。
單科獎學金設了英語和數學兩門課程的,另外還有一個總成績的獎項,兩種獎學金都分了好幾個級別,獎金相對來說也高些,我拿了一個單科和一個總成績的,高數是預料之中的無望。
羅安然拿了數學單科獎學金,名次還挺靠前,總成績的就弱了一點,葉飛揚也拿了英語單科,總成績比我們都好,獎金也更多,總之皆大歡喜,我們都拿了獎學金。
汪琪好像也拿了一個英語單科,但等級靠後,錢雖然不多,卻也是種榮譽,而從我們這個宿舍的一個學期的學習成績來看,我們都不是學渣。
這個時候我是很高興的,因爲隨後又得到一個好消息,說這個學期還會評定國家獎學金,那個獎金有好幾千,不過要求也很高,尤其是在成績方面。
兜裡有了錢,我也就沒那麼着急的去找兼職了,一年之計在於春,新學期伊始,我要先把注意力集中在學習上,爲着獎學金和自己的未來而奮鬥。
然而,晴天霹靂的事突然發生了,我這個學期的兼職還沒着落,先見到了一個人,那就是我最不想見的莫凱,他毫無徵兆的出現在我的學校,來到了紅樓前面。
關於我學校的事,過年期間他曾問過我,當時我也沒想過他竟然會來上海,就簡單的回了他幾句,結果他就這樣找到了我,殺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當我抱着書本跟葉飛揚,羅安然有說有笑的走向紅樓,卻在人羣中看到莫凱的那一刻,我真有種大白天活見鬼的恐怖感,只希望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但他很快就朝我走來,一邊走還一邊大叫我的名字,用我們的家鄉話說了一大堆,都不是我想聽到的,我有種要逃的衝動,卻又不能逃走。
羅安然和葉飛揚看了看走到我們面前的莫凱,然後愣愣的看着我,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我想他們一定是被眼前這個穿着打扮中透着痞氣的人給嚇到了。
“你們先回去吧。”我尷尬的看着羅安然和葉飛揚,然後把書給前者,“安然,這個幫我放桌上就行,謝謝了。”
“哦,那你自己小心點。”羅安然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莫凱,這才拉着葉飛揚走了。
葉飛揚走得時候還一步三回頭的,眼裡盛滿了擔憂,而她擔心的應該和羅安然一樣,都是懷疑莫凱的身份吧。
雖然我們三個都是來自農村,但彼此的家鄉話卻不通用,我們平時也是用普通話交流,莫凱剛剛跟我說的話,他們聽不懂,不知道我跟他的關係,所以纔會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