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番外四軟肋

車庫的卷閘門終於緩緩升起。虞柏謙駕着車出來,載着辛蕙先去一家賓館,桂妮妮也到了g市,她一得到顧承亮出事的消息,也趕了過來。

賓館門前,桂妮妮正在等着他們。三十多歲的女人,平時全靠一絲不苟的精心維護顯得年輕又靚麗,今天卻顯得有點憔悴。她上了車,就和辛蕙抱在一起。

虞柏謙載着兩人一起去往醫院。

他們在重症監護室的走廊裡看見了沈宏光,他一個人在那裡坐着,看見他們,就站了過來。

他知道桂妮妮是辛蕙的朋友,點頭示意之後,就把目光對向辛蕙。“回來了?”辛蕙說是的,目光已看向走廊對面的一扇玻璃窗。

封閉的監護室裡,裡面的窗簾是開着的,顧承亮靜靜地躺在那裡,醫生曾一度宣佈他爲腦死亡,經過搶救,又被宣佈,他大概醒不過來了。

辛蕙向着那裡慢慢走過去,顧承亮頭上纏滿了紗布,嘴裡插着呼吸機,她已經幾年沒見過他了,有時候,聽沈宏光偶爾說到他,她心裡也很平靜,她以爲,這一輩子,他們兩個大約就是這樣各自過下去了。直到她聽見他出事的那一刻。

有的人,你可能會慢慢淡忘,可能已經不太會想起,可是,那個人必須活着。對辛蕙來說,顧承亮就是這樣的人。他必須活着,在一個與她不相關的地方,他必須活着,他不能突然就沒有了。

她扶住玻璃窗,觸手一片冰涼,自己都沒發覺,她的手有點抖。

身後的虞柏謙在問沈宏光,“就你一個人,他家人呢?”

“都病倒了,他爸身體本來就不好,他媽受不了這個打擊,現在就他老婆還挺着,他老婆還懷孕了,才三個多月。” 沈宏光重重地嘆氣,“我讓我家裡的陪他老婆吃飯去了,不吃飯怎麼行啊。”

虞柏謙頓了一會兒,才問:“醫生怎麼說?”

“已經盡力了,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即使度過危險期,大概也這樣了。唉。”

辛蕙扶着玻璃窗,身邊的桂妮妮捂住了嘴。

他們等了片刻,就見到了顧承亮的妻子。

康薇遠遠地走過來,就看見病房外面站了幾個人。兩個女的,站在重症監護室的玻璃窗前,還有一個男人,沈宏光正陪着他在說話,男人個子挺高,穿戴很休閒,但看起來有點不平常,發覺有人走過來,就看了過來。

那兩個站在重症監護室窗前的女人也一齊轉過頭來。

走在她身邊的沈宏光老婆就說了一句,“是顧承亮的朋友。”

康薇上前和三個人打招呼,這兩天來了很多人,都是顧承亮的朋友和親戚,基本都是她認識的,這三個人還是第一次出現。沈宏光介紹她認識,“這是虞柏謙,謙哥。這是謙哥的夫人,辛蕙,這是承亮在江城的朋友。”。

康薇一一點頭致意,氣氛不可能輕鬆,每個人都囑咐她注意身體,她點頭,“我會的,我會照顧好自己,然後把顧承亮的孩子生下來,好好地養大。”

走廊裡就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那個叫虞柏謙的就和她告辭,讓她注意休息,然後說:“沈宏光,有什麼事你打個電話。”

沈宏光答應着,就送他們走。

康薇也陪着把三人送走,看他們到了走廊盡頭,拐彎不見了,她轉身往回走,沈宏光老婆扶着她,讓她去坐一會兒,她忽然說:“那兩個人裡,哪個是顧承亮以前的女朋友?”

沈宏光老婆就一愣,她說:“是那個叫辛蕙的吧,顧承亮對我說過,她早就嫁人了。”

她第一次看見顧承亮愛着的女人,在加德滿都散着咖喱味的餐廳裡,他對她說過自己的故事,他說他想回到過去,他說自己曾經有無數次機會,但他都錯過了。

幾天之後,她又見到了辛蕙,她是和沈宏光一起來的,來了也只是在玻璃窗前站一會兒,看一會兒顧承亮,就囑咐她保重身體,就像一個普通的朋友一樣。

後來有一次,她整理顧承亮的東西,有一次無意之中,她在顧承亮的電腦裡找到了辛蕙。她被收在一個幾乎不用的老電腦裡,電腦有密碼,她找人破譯了,一開機,qq就自動登錄。她在那一羣聯繫人裡,看到了辛蕙,裡面的對話是許多年前的。這麼多年,他讓這個電腦完好無損,那些對話都被保存了下來。

她曾問過顧承亮,這個電腦這麼老了,爲什麼不處理了,他笑了笑,說裡面有些東西,他還要留着。

看見這些對話的時候,她明白了顧承亮爲什麼要留着這個電腦,因爲這裡面記錄了他和辛蕙的點點滴滴,那時候他還是辛蕙的男朋友,裡面的一問一答,就是他全部的回憶。

“顧承亮,你今天在幹嘛?”

“你晚上吃的什麼?”

有時候他很敷衍。也許後來的他後悔萬分,因爲那就是他錯失的一次次機會。

許多對話都是這樣重複和無趣的內容。

然後還有,“我幫你看中了一件衣服,我發給你看看,你看你喜不歡喜。”後面跟着的就是一個截圖或是一個網址,因爲時間太久,那些網址都打不開了,但那些截圖都很清楚。

“你喜歡嗎?”女孩子在問。

康薇好像能從這幾個字裡讀出問這話的那個人的心情。

後來她對照着圖片,在顧承亮放舊衣服的櫃子裡找到了那些衣服,一件,兩件,她就明白了,他留着的那些衣服,都是辛蕙給他買的。

“你看你爸爸,多蠢,到現在還在喜歡那個阿姨。”她對肚子裡的孩子說。

幾個月以後,康薇生下了一個男孩。

這個時候辛蕙正在煙城。

年剛過完,學校還在放寒假,她帶着兩個孩子陪着父母回煙城小住。辛蕙的爸媽雖然已搬到g市,但還是想念家鄉,虞柏謙就乾脆在煙城的海邊買了一套大房子,每年一到放假,一家人就來煙城小住一段時間。這個時候,陳巖澤一家也會在煙城等他們。

沈宏光打來電話報喜訊,辛蕙接到電話的時候,他們一家人正在陳巖澤家裡做客。

她接了電話就站了起來,“是個兒子?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她連說幾個太好了,就走向與客廳相連的露臺。

晚飯剛吃完,幾個孩子自己玩去了,蘇暢和保姆在廚房裡收拾,客廳本來就剩三個人,看着她走到露臺上的背影,陳巖澤瞟一眼自己的好友,虞柏謙的目光也正追着自己的老婆。

“那個人還是醒不過來?” 陳巖澤端起手邊的茶杯,問着,顧承亮的事他也聽說了。

虞柏謙收回目光,嘆口氣,點了點頭,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是不是挺鬱悶的?本來過得好好的,結果這突然昏迷不醒,你老婆心裡還掛着了。”陳巖澤說話也直來直去的,好友也是損友,他最瞭解虞柏謙。

本來以爲虞柏謙會反駁的,沒想到他承認了。

“是啊,現在他變成了她胸口的一粒硃砂,抹不掉了。”

陳巖澤怔了兩秒,唾棄他,“你就是慫。”

虞柏謙給他個白眼,“我哪裡慫了?”

“你瞧瞧你說話的樣子,你就不能有點出息,不承認行不行?”

虞柏謙放下手裡的茶杯,“巖澤,你應該懂的。”

“懂什麼?”

“你有沒有遇到過自己的軟肋,拿那個人毫無辦法,即使你牛到天上,碰見她你也只能變成一個普通人。我知道你遇見過。她心裡有了粒硃砂,我還想對她更好,對我來說,她就是我的那根軟肋。”

陳巖澤瞪大眼睛地望着他,“這麼肉麻的話,你是怎麼說出來的?”

“你彆嘴硬,你敢說自己沒有軟肋?”

陳巖澤嘆氣,“老婆孩子,現在就是我的一切。”

虞柏謙笑了,“你還不是和我一樣。”

兩個男人正在沒出息地嘆氣,突然地板“咚咚咚”地響了起來,一男一女,兩個四、五歲的孩子出現在了客廳裡,然後虞柏謙就聽見女兒大聲向他告狀,“爸爸,哥哥把翹翹姐姐的金魚給燙死了。”

“燙死了,怎麼燙死的?”辛蕙聽見動靜,也已經回到客廳,連忙問了一句。

兩個孩子七嘴八舌,三個大人很快搞清楚了原因。原來因爲金魚不太遊,多多就堅持認爲金魚是怕冷,也不顧翹翹的反對,他就自作主張地要給金魚加溫。

“他把開水倒進去,水熱了,金魚就死了。”小丫頭說。

“姐姐正在哭,要讓多多哥哥滾回家。” 陳巖澤的兒子也在旁邊添油加醋。

陳巖澤撫一下額頭,j□j了一聲。“你兒子,爲什麼每次都搞出這種事?”

幾個人一起過去,還在過道里,就聽見翹翹在哭,“你賠我的金魚!我討厭你!你以後再也不要到我家裡來!”

然後是多多的聲音,“對不起,你打我吧,我賠你四條好不好?”

翹翹尖叫,“我不要!你把我的金魚還給我!”

“你讓我賠的。”

“滾!誰要你的金魚!”

“對不起,你打我吧……你打我吧。”

兩個當爹的對望一眼,陳巖澤冷笑一聲,“你兒子,真是好樣的。”

虞柏謙面無表情,“做錯了,認打認罰是應該的。”

總之陳翹翹非常討厭虞多多。

虞多多十歲的時候,把她的一隻烏龜放進了海里,因爲他想看看烏龜會不會自己爬回來。烏龜遊進了海里,沒有回來。

虞多多十一歲的時候,把她的一隻貓放到了樹上,因爲他想看看貓怎麼爬樹。貓爬到了樹上,在樹枝上蹦了幾下,就跳到了另外一顆樹上,這隻貓沒有回來。

總之細數起來,虞多多真是劣跡班班啊。

對陳翹翹來說,他就是個噩夢,只要聽到他要來煙城,陳翹翹就寢食難安。

多多十二歲的時候,顧承亮兒子也滿了三週歲。

小傢伙有點靦腆,但是可愛至極,辛蕙每年都能見到他幾次,沈宏光請客的時候,經常會把她和康薇一起叫來。康薇現在很忙,她要照管工廠,孩子也是自己一手帶着。

有一天辛蕙和遠在悉尼的唐曉月在網上聊天,唐曉月對她說:“我給你看一個微博。”她說好,唐曉月就發給她一個鏈接。她打開鏈接,是一個叫“星星的軌跡”的微博主頁。那個微博每天更新一次,辛蕙只讀了四、五條,眼睛就潮溼了。

唐曉月問她,“你知道是誰了吧?”

她說:“我知道了。”

“沒想到顧承亮找了個這麼好的老婆。”

她說:“我早就知道了。”

那微博的第一條寫着:今天是你睡着的第1336天,我帶你兒子去買衣服,那個賣衣服的逗他,“你爸爸呢?”你猜你兒子怎麼回答的?他說:“我爸爸在睡覺,過幾天他就會醒過來的。”那個賣衣服的沒聽懂,他不知道睡覺睡幾天是什麼意思。可是,你看,你兒子也知道你會醒過來。顧承亮,你睡夠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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