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的路邊,三個人呈三角形站了片刻,然後辛蕙聽見老爹說:“這麼晚了,一直站在外面說話,不累嗎?有什麼話到家裡去說。要不要上去坐一坐?”這最後一句話是對着虞柏謙說的。
虞柏謙似乎愣了一下,然後他恭恭敬敬地回答:“謝謝伯父,今天太晚了,我就不上去了,改天我再登門拜訪,到時候要打擾你了。”
辛蕙看見老爹點了點頭,然後看了她一眼,說了一句早點回家,老爹就轉身走開了。
她和虞柏謙站着,兩個人一時半會兒沒回過味來,還是辛蕙先清醒,說:“你可以走了。”虞柏謙這纔像是回過神的樣子,眼神有點怪異,“那是你爸?”
辛蕙立即翻臉,“你不都和他說了話了嗎?還這樣問。你趕緊走吧。”
他卻還是不走,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辛蕙不耐煩,又催他快走。他擡起頭,“我明天到你家來一趟吧。”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辛蕙也不想和他囉嗦了,直接走過去幫他打開車門,就要推他上車。“謝謝你,你不用來。剛我爸說的那些話都是應酬話。這種時候大家都會這樣說,客氣一下,沒人會當真的,真的,你趕緊走吧,我也要回家了。再見,我不送你了。”
說完,不等虞柏謙回答,她就轉身離開了。虞柏謙在她身後餵了兩聲,她也只當沒聽見,直到聽見他提高了嗓門,說:“我明天真的會來,你最好有個思想準備。”
她回過頭狠狠地瞪他。這次換虞柏謙不理她了,他拉開車門,對着她一笑,橘色的路燈光下,他身姿卓然,笑得像一朵花似的,對她說:“明天等我的電話。”
轉身就上了車。
辛蕙回到家,毫不意外地看見老爸老媽正嚴陣以待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她。她關門的動作頓了一下,把門扣上,換了鞋走到客廳中央,老媽已指着邊上的單人沙發要她坐下來說話。
她撓了撓頭,抓了下頭髮,心裡恨死了虞柏謙。最後她決定主動交代,“爸,媽,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不是那樣,那是那樣?”老媽沉不住氣,首先發難,“不是那種關係,一個大男人,做什麼半夜三更的跑到家門口來和你墨跡?你爸有眼睛,都看見了,你不用瞞着我們,我們又不會反對,你已經二十八了,我和你爸也在替你着急。樓上的老林家,他閨女比你還小一歲,外孫都上幼兒園了。本來我們以爲你和顧承亮這麼多年,總算要修成正果了,結果你跑回來說你們倆吹了,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的心裡有多難受?”
老媽說着說着就要抹眼淚了,搞得辛蕙也難受起來,“媽,你別這樣。”
“他是哪裡人?”還是做父親的明智,看着要跑題,一句話就把問題拉回來了。
辛蕙也不敢再糊弄父母了,但想到虞柏謙也是g市人,就有點不想說,最後回答父親,“他在江城上班。”
其實虞柏謙是江城和g市兩頭跑。這也是她的不情願之一,和顧承亮分手以後,她很想找一個和g市扯不上關係的人。
老爹很細心,立刻從女兒的回答裡聽出了該有的信息,“他在江城上班?他不是煙城人?”
她小聲回答:“不是。”
這下連粗心的老媽也聽懂了,搶着問:“那他怎麼跑到煙城來了?”辛蕙不做聲,父母頓時都明白了。“他跟着你來的?”她點一下頭。老爹老媽對視一眼,老媽就說:“那你還對我們說你們不是那種關係。”
她試圖解釋,“媽,我和顧承亮剛分手,和他……現在還說不準呢。”
“可他都追到煙城來了。”老媽停了一下,“顧承亮都從沒來過這裡。”
辛蕙就有點難受,“媽你別這樣說,他沒有對不起我,他不是故意不來。”
顧承亮是真的忙,在江城上班的時候,他那個工作經常要加班,有時候回到家裡還要忙公司的事情。一年忙到頭,難得有幾天的假期,他還要回g市去盡一個兒子的義務。有一次兩人說好了,過年的時候他跟她來煙城,他自己說的,“我是土包子,我連海都沒見過。”可臨到訂票的前一天,他給他媽媽打電話說不回家過年,他媽媽的電話就接連不斷地打過來,一直打到顧承亮答應回家。
所以真的不能苛責他,這麼多年,她還不是一樣,也從來沒有去過他家。或許不到談婚論嫁的那一天,他們真的都沒機會上彼此的家門。又或者是緣分天註定,他們註定是走不到一起的。
辛蕙看着老爸掏出了一根菸,“都到家門口了,就讓他來家裡坐一坐吧。不管你們倆現在是什麼關係,就當是一般的朋友吧,叫他來坐一坐,我和你媽不會亂說話的。”
她想到虞柏謙說的,“我明天真的會來,”也就默認了老爹的話。但她還是跟父母強調了一下,目前他們倆的關係還沒確定,她又特別叮囑老媽,千萬別亂打聽虞柏謙的事情。只是見一下,什麼都不要問。
做母親的當然不甘心,“問一下他多大年齡也不行嗎?”
她說:“這個不用問,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
“那還有別的,他做什麼工作,家裡的情況……”
她說:“媽,這些你就別問了,我和他不一定能成呢,萬一你把人家嚇跑了怎麼辦?”老媽沒吭聲,可接着又說:“我看不一定嚇得跑,他都追到家門口來了。”看她瞪眼,又連忙說,“好,好,好,我什麼都不問,就看一看,可以了吧。”
第二天虞柏謙果然如期登門,來之前他給辛蕙打電話,問她老爸抽不抽菸,辛蕙說你帶東西來的話我就給你扔出去。他說,哪有空手上門的,我丟不起那個人。
來的時候到底還是帶了兩條高級煙,兩瓶好酒,一提茶葉,外加一個包得花團錦簇的水果籃。辛蕙媽媽給他開門,看他高高大大地站在門口,兩手拎滿東西,口裡恭恭敬敬地喊阿姨,眉眼英挺,嘴角俊俏,頓時就滿臉笑容。
辛蕙父母留他吃了頓午飯,席間果然遵循女兒的吩咐,什麼都不打聽。可就算這樣,辛蕙見自己老媽也是一臉藏不住的滿意笑容。飯後洗碗的時候,她忍不住對老媽說:“媽你別一直咧着嘴笑好不好?”
老媽的笑容更大了,“女兒,我很滿意。”
“你見到顧承亮的時候也是這樣說的。” 她打擊老媽,免得她樂過了頭。
老媽的笑容果然收了一下,停了停才說:“兩個人還是不一樣,顧承亮沒有他成熟,感覺這個更好一些,以後會讓着你些。”
“媽你想得太簡單了。”虞柏謙哪有你想的那麼單純。
老媽對虞柏謙滿意了,就對她產生了不滿,“你以後不要動不動就提顧承亮,結束了就結束了,還一天到晚想着他幹嘛?總有一天他也要結婚,你也要結婚,都要各過各的。這個人媽媽看着很不錯,你別錯過了他。”
她低着頭洗碗,不吭氣。
過了一會兒母親把她從廚房裡趕了出來,她走到客廳,看見虞柏謙和父親正喝着茶,父親正在給虞柏謙介紹煙城的旅遊景點,虞柏謙認真地聽着,過了一會兒便說:“那我應該趁有空趕緊去看一看。”眼睛就望向她。
辛蕙爸爸哪有不明白的,立刻就讓辛蕙給他當導遊。
他名正言順地把辛蕙從家裡帶了出來,一到了車上,人就變了,“導遊,下一站我們去哪裡?”
辛蕙給了他一個大白眼,他湊過來吻了她一下,“我表現得還不錯吧?”
辛蕙兩個字回答他,“庸俗。”
“嗯?”他表示不明白。
“煙啊酒啊的,你庸不庸俗?”
他哈哈大笑起來,“這兩樣東西人人都喜歡,送這種東西是最最保險的,下次你告訴我你父母喜歡什麼,我再送別的。”
“沒有下次了。”她說。
早就知道老媽被騙了,老媽還不相信,看看這人是多麼狡猾。
不過看在他花了不少錢買禮物的份上,接下來兩天她真的充當了他的導遊。煙城附近的島嶼,著名的大佛,海洋極地世界,石林公園等等,一一帶他玩到。
然後他總算要走了。走之前,虞柏謙終於把她騙到了賓館陪他坐一坐。兩人坐在海景房靠窗的沙發上看夜景,虞柏謙非要和她擠在一起,房裡的大燈熄了,就屋角一盞瓜棱形的落地燈亮着,燈上有厚厚的琉璃罩子,照得屋裡黃濛濛的。
虞柏謙問她什麼時候回江城,辛蕙說還想在父母身邊多住一段時間。
他想了一下,說,我過幾天再過來。
辛蕙說你不用來,我又不是不回江城了。
他還是說,我過幾天來。忽然又說:“過幾天我要回一趟g市,要不我來接了你,你和我一起去吧。”
辛蕙對g市有點本能的抗拒,說算了,我不想去。
虞柏謙微微皺眉看着她,說:“我想把你帶走,把你一個人放在這兒,我不放心。”
辛蕙覺得好笑,“喂,我是在我父母身邊,這裡是最安全的,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他不說話,摟緊了她,過了片刻,他說:“跟我一起去吧,你總得了解我的生活,這樣我們才能在一起。”隔了一會兒,他似乎知道她在顧慮什麼,又說,“我不住家裡,我一直是單獨住在外面的,你跟我過去,不會碰見讓你尷尬的事情。”
辛蕙沒說話,過了好半天才說:“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
他說:“什麼問題?”
“你給我說實話,你是不是真的想要這個孩子?”她擡起頭看他,“你不要騙我,我要聽真話,你要是騙我的話,我早晚會知道。”
虞柏謙與她對視着,“你不相信我?”
她說:“桂妮妮告訴我,沒有那個男人有那種度量,願意去養一個別人的孩子。我也這樣覺得。雖然你又會說,這個孩子可能是你的,但你心裡很清楚,這個孩子也有可能是顧承亮的。我只想聽一句真話,你真的願意養一個別人的孩子?”
他似乎有點生氣,“你爲什麼一口咬定這個孩子就不是我的?”
辛蕙在心裡嘆氣,“因爲這是事實,很有可能就是這個結果。現在我只想問你,你是真心願意要這個孩子嗎?”
他沒有立即回答,辛蕙心裡已有了答案。果然是這樣,這個世界上已沒有聖父,耶穌早就被釘在十字架上燒死了,沒有那個男人願意無緣無故地養一個別人的孩子。當她漸漸地開始接納他,他便不再口口聲聲的以孩子爲藉口了。
桂妮妮說他醉翁之意不在酒,還讓她試他一下,其實根本不需要試,當她流露出願意接納他的意思的時候,他的不回答,就是他的答案。
她站起來走到窗邊,窗外是大海,是無邊的黑暗,如果墜落,那將是萬劫不復。虞柏謙在她身後看着她,她站了很長時間纔回過身,“我跟你去g市。至於這個孩子……”她似乎猶豫了一下,“如果你不想要,……”她沒說下去。
虞柏謙已幾步上前,吻向了她,把她抵在窗邊親吻着,吻了很長時間,他才說:“這個問題我們過幾天再討論,我先回江城處理一些事情,你等我回來,然後我帶你去g市。”
他又吻她,說:“我早就知道,你會跟我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