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鷙沉沉的目光,掃向人行道,“她就在那裡,你現在就過去。”
宋洛頂着壓力瞅着自家老闆,在他陰森恐怖的視線下仍然盡忠職守地問:“顧總,您真的想好了?以後不會後悔?”
一滴血,兩滴血,三滴血……自他緊握的掌心滴到地上。
旁人看着都肉疼,而他家老闆的眉目卻是動也不動,彷彿視疼痛於無物,或者是他感覺不到痛。
“是!”他冷冷出口,陰寒的目光瞪着宋洛,“你再敢囉嗦,以後就不要來見我了。”
宋洛頭皮一緊,這是想把他炒了?
立即應了聲,“好,這就去。”
他轉身,筆直地走向陶羚,陶羚的目光始終看着這邊,她看到顧少清和宋洛一起走了出來,不知道兩人在談論什麼,顧少清身上冷的懾人。
宋洛朝她走了過來。
“陶小姐——”
陶羚擡臂擦了擦眼角的淚,勉強讓自己站直,盡力平靜地和宋洛說話,“宋助理,好久不見。”
別人一成未變,而她好像突然之間經歷了滄海桑田。
宋洛尷尬爲難地輕咳了一聲,其實跟顧總最近交往的那些女人相比,陶小姐無論是才情還是樣貌都比她們強,可是這好好兒的,兩人之間怎麼就突然鬧翻了?
“呃——顧總叫我過來,說是……帶陶小姐去做手術。”他把話說的含蓄委婉,但陶羚一下子明白了。
瞬間,整個人心神巨震。
一旁的譚子維不搞不清狀況地去看陶羚,只見陶羚牽了牽嘴角,“子維哥,我跟他們去一下,謝謝你。”
她站到一旁,目光遊移,似乎是在找宋洛的車。
譚子維忍不住問:“什麼手術?”
宋洛閉緊嘴巴不說話,陶羚則輕飄飄一笑,“我最近闌尾炎老發作,決定今天去割掉,免得後患無窮,受盡折磨。”
譚子維信以爲真,神態複雜地朝着大廳裡看一眼,看到陶柔走出了門,站在了顧少清身後。
“那我先走了。”現如今,他也沒資格在羚的身邊逗留,畢竟,他們早就分手,還是以那樣一種傷害她的方式。
而她也已經嫁作他人。
就算現在兩人的夫妻關係鬧得不可開交,可畢竟,還未離婚。
“嗯,拜拜~”陶羚故作輕鬆地對譚子維揮手,直到他開車走遠了,消失了,臉上強撐的表情才耷拉下來。
她目光茫然地透過大廈望着天空的一角,身上的氣息像是奔赴刑場的犯人,死氣沉沉,再無掙扎,甚至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了斷之意。
宋洛看着,心裡竟跟着一疼,不由得眼露同情。
“陶小姐,走吧,車在那邊。”開口,語氣變得低沉輕柔起來。
陶羚飄忽的笑笑,隨宋洛走向車子。
……
“姐夫,這個給你。”陶柔走到顧少清邊上,遞給他一塊潔白純棉的手帕,“你手受傷蠻重的,應該先止血。”
她絮絮而溫柔地說着,然而,顧少清自始至終沒有看她一眼。
他的目光,全數落在了姐姐的身上。
姐姐進了他的車,而後,他幾不可察地動了動,“不需要。”
他對她冷冷地吐出這三個字,便擡腳走向了車子,拉開車門坐到了後座,另一邊,坐的是姐姐。
他們不是鬧矛盾吵得天翻地覆嗎?
可爲什麼,剛剛顧少清露出的眼神那麼的生無可戀,彷彿陷入了絕境,掉進了泥潭,任憑再怎麼苦苦掙扎都是死路一條。
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
陶羚筆直端正地坐着,歪着頭看向車窗外,當顧少清坐進車內,她渾身有那麼3秒鐘繃得死緊,隨即便鬆懈下來。
逼仄的空間裡,傳來獨屬於他的清冽香味。
雙手,用力地攪緊,明明眼淚已經停歇了,不再作怪了,可這時候竟不受控制地往外流,他的氣息,他就在半臂的距離,而她卻不能再親他,不能再抱他。
多麼殘忍!
心,絞起來的疼。
她低了頭,疼的她脊背微彎,“宋助理,麻煩你先去一下人工湖。”
宋洛感受到車廂內壓抑的氣氛,難受的呼吸都不暢了,正想着要不要說點什麼來緩和氣氛,便聽到陶羚說話了。
當即也不顧忌老闆是什麼意思了,便笑呵呵的開口:“人工湖造的不錯,邊上的風景也很優美,適合情人去散步……”
突然想到說這個好像不大合適,下意識改口,“聽說那兒一到晚上就有不少野鴛鴦,朝着湖面扔一顆石子,就能驚起一大片。”
陶羚淚流不止,依舊盯着窗外,嘴上卻是呵呵笑出了聲,“是嗎?我覺得你家老闆挺豪放的,以前也在湖邊和我做一對野鴛鴦過,就是不知道他還帶了誰過去,宋助理,你猜是白芷呢,還是昆晨?要不就是秦思思?”
宋洛沒想到這話題一扯,居然扯到了這上面。
透過後視鏡,偷偷瞄一眼自家老闆,他的神色既冷又沉靜悠遠,似乎在苦思冥想,又似乎在掙扎着什麼,總之,讓人看了很心疼。
哎,他家老闆怎麼了?
“我猜是陶小姐,陶小姐纔是老闆的心頭好。”他一本正經的答。
陶羚嘎嘎笑出了聲,忽然調轉了頭,直勾勾地盯着沉默不語的顧少清,“是不是呀?顧總?”
她嬌嬌地眨着大眼,因爲淚水,眼底流溢着水銀似的光芒,耀的人心口閃過一道白光,顧少清看着,心口悶悶地疼。
“問你話呢。”她佯裝生氣地擡腳,踢了踢他的大腿。
他盯着她看,依舊不做聲。
她笑着,故作堅強,故作風塵,她挪了挪屁股,移到了他的邊上,雙腿擡起放到了他的大腿上,身子後仰躺在了座椅上。
晃着長腿,挑——逗地摩挲他的身體。
她把雙手枕在腦後,看着他的側臉,就算眼淚在流,也不妨礙她捉弄他,折磨他,見他紋絲不動,她惱怒地踢掉了鞋子,伸腳在他胸口踢個不停,“怎麼不回答?”
“你說呀,我這個人很堅強的,即使不是我,我也不會難過。”
顧少清終於偏首,看了看她放肆的模樣,“你?牀上功夫爛透了,每次跟你親熱都好像在跟木頭人,沒有一點其他女人的熱情。”
她一愣。
他輕而易舉偷換概念,不回答她的問題。
她哼笑一聲,突地起身跪到了顧少清腿上,兩隻手搭在他的肩上,“那我現在來主導一場,好不好?”
他冷着臉,大手落在了她的手臂,好像是想要把她一把惡狠狠推到邊上。
她卻耍賴似的圈住他的脖頸,死活要賴在他身上,他的手臂突然奇異地改成了緊緊抱住她,他伏在她的耳邊,用只有她能聽見的音量輕輕說:“我帶你離開,好不好?我們一起去天涯海角,一起去沒人住的地方,我會親手砍樹給你建一棟房子一個家,我們會生孩子,即使他智商低下得了奇怪的遺傳病,我也會愛他照顧他,我們就住在荒郊野外,一輩子遠離城市,一輩子在一起……”
陶羚一字不落地聽着,靜了很久,很久。
突然在他脖頸惡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大口,他渾身一緊,聽到了皮開肉綻的聲音,而她嚐到了血腥味。
“你有病吧?你能扔下你的父母?你能丟下奶奶?你能不管秦思思肚子裡的孩子?在你傷害我之後,還想跟我遠走高飛?”
“我此時此刻在這車裡,不是你叫宋洛來帶我去打胎的嗎?呵呵,現在又來裝什麼好人?”她直起身子,好久沒剪指甲的手指在她咬出的牙印上用力一摁,看他疼的嘶嘶吸氣,她則咯咯笑起來,小魔女般勾着脣角,“你的痛不及我萬分之一。”
眼角餘光看到人工湖到了,她忽地翻到一邊坐直身子,待宋洛停好車,便開門走了下去,她很快走至湖邊,雙臂展開。
車內的顧少清和宋洛雙雙以爲她要跳下去,嚇得緊跟着下了車,來到了她的身後。
她卻笑笑的回頭,指着湖面上嫋嫋婷婷的荷花,問顧少清:“美不美?”
顧少清只盯着她看,不作答。
她低了頭,目光落在自己右手的無名指上,這枚婚戒,她真的很喜歡。
如今想來,卻突覺得俗氣。
或者在富可敵國的顧少清眼裡,一枚婚戒並不算什麼,是她看的太重。
他們從開始到結束,他甚至從未對她提過‘愛’這個字,兩人相處時,更多的時光是在牀上。
難怪他說膩了。
自己之於他的作用,大概就在牀上。
“這個……”她褪下戒指,擡眼去看顧少清,當着他的面,忽地把戒指扔進了湖裡。
一枚小小的戒指,還抵不過石子。
只在湖面激起輕微的聯誼,而後便無聲無息地沉到了湖底。
顧少清朝前走了幾步,猛地被宋洛拉住,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戒指落水的地方,轉眸,不可置信地看着陶羚。
陶羚心內震盪,痛的要命,臉上卻漾開無所謂的笑容,“不要告訴我,有錢的顧大少在乎這一枚戒指?畢竟有錢嘛,什麼買不到,秦思思就有一枚一模一樣的啊。”
顧少清僵站着,臉色難看至極。
剛剛,他多希望宋洛能一直開下去,沿着公路,一直開一直開,不要停下,不能停下。
可是,他沒有聽到他的心聲,萬分盡職地開到了這裡。
讓他不得不面對。
“我沒想到你送給我的婚戒會跟我送給譚子維的袖釦埋葬在同一個地方,是你說的,毀掉最後一點念想,一切重新開始。”
心,在滴血。
可她還是儀態輕鬆地說出了這些話,而後拍了拍手,轉臉去看宋洛,“宋助理,我們走吧,去醫院。”
顧少清渾身一震,看着陶羚快步進了車內。
宋洛一陣頭疼,今天的陶小姐陰晴不定,分明是隱而未發,要是待會兒發作出來,他該怎麼處理?
“老闆——”他猶豫着,去問自家臉色難看的老闆,老闆身上散發的氣息是他從未見過的冰冷,令他不自覺壓根發顫,話都說的小心翼翼。
伸手,摸了摸頸子裡隱隱作痛的傷口,她可真夠狠的,而自己剛剛說的那些帶她遠走高飛的傻話,就當是自己癡人說夢吧。
“你走,帶她去醫院。”
宋洛擔心地瞧一眼他,“那老闆您呢?”他是想問你也去嗎?卻不敢直說。
“我不去了,醫院那邊都安排好了,你去了自然會有人接你們。”他冷漠地說着,伸手掏出了煙,慢條斯理地去點。
宋洛看着,看到他的手分明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