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人眼睛不太好,最近正在接受治療。”卓斯年始終攥着黃連的手,對李衛東解釋了一句。
“好,弟妹腳下小心。”李衛東連忙推開了包間的門。
相互介紹認識了之後,李衛東給妻子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提妹妹的事。
普通的私人會餐,一頓飯吃得溫馨又平淡。
卓斯年除了聽李衛東聊一些事情之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照顧黃連上。
他會及時把菜給她夾到碗裡,讓她自己用筷子去夾來吃,有時候黃連的筷子沒夾準,他會無聲地用筷子幫一把,卻讓她發現不了。
飯後在飯店樓下分手的時候,李衛東把卓斯年送到了車上,“兄弟,陳正孝那邊可能不好搞定,那天雖然他很感動,但後來不知道從哪聽說了那件事,現在拒絕參加飯局,今天我請了他好幾次,他都不來。我覺得,他變得這麼快,這裡面好像有蹊蹺。”
陳正孝三十多歲喪偶,獨自把一個獨生子養大成人,據說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沒有過過生日。
他和卓斯年好不容易抓到這次機會,眼看已經將他拉進了他們的隊伍,陳正孝卻突然避而不見了!
這特麼太不正常了!
卓斯年點點頭,“這事也急不得,如果他這裡行不通,我們不能在他身上花太多時間,需要另闢蹊徑。”
“好,那就且行且看了。”
卓斯年的車離開之後,李衛東上了自家的車,坐在後面的妻子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說卓斯年單身嗎?怎麼突然連老婆都有了?你說你這當兄弟也太不稱職了吧?還是別人根本沒把你當兄弟,連結婚這事都沒告訴你。”
“行了!”李衛東抱歉地看了一眼小姨子,“小茜,姐夫沒搞清楚,讓你白來了。不過,斯年結婚的事,暫時還報密着,所以我纔不知道。”
小茜無所謂地聳聳肩,“姐夫,姐姐,你們都太out了!我今天答應跟你們來,就是想看看我所知道的卓斯年是不是你們說的這個。結果讓我非常滿意,微博微信上火了好幾天的卓斯年,果然就是你們認識的這個。”
李衛東和妻子面面相覷,“什麼微博微信?”
小茜笑道,“就是卓斯年如何去S大接他老婆的新聞。其實,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那天爲什麼他把他老婆用毯子裹着抱了出來,原來他老婆視力不好。不過,儘管眼睛看不見,卓斯年還能如此溫柔細心地對待她,也真是沒誰了。”
“是啊,你看今晚,卓斯年幾乎沒怎麼吃東西,眼睛裡全都是他那個看不見的小妻子。”李衛東愛人附和道。
“姐,姐夫,我回頭向主編申請一下,採訪一下卓斯年和他老婆,到時候你們要幫我牽線,我怕卓斯年不接受採訪。”
“這事交給你姐夫了!”
李衛東卻說笑而不語。
男人和女人看問題的角度永遠都不一樣。
其實,今晚的飯局本來主要是邀請陳正孝的,可是那老頑固又軸了起來,死活不來。他只好約了卓斯年單獨來,打着家宴的旗號,本想談談如何再去左右政府部門的意見,可今晚見到了黃連,他決定還是徹底不談公事了。
李衛東是卓斯年的學長,兩人高中開始就是朋友,一個從了政,一個出了國,雖然兩個人走了不同的路,但這些年來友誼一直單純穩固。
卓斯年生理有疾病的事,李衛東也知道,還一直爲他擔心,怕他那樣對女人沒興趣的話,以後恐怕連正常的娶妻生子都要成問題。
如今,見他不僅結了婚,還明顯對那個叫黃連的丫頭非常上心愛護,他這個做朋友的,也就放心了。
......
回家的路上,黃連問卓斯年,“李局剛纔跟你說的事,好像很重要的樣子。你這幾天,都是在爲這件事忙嗎?”
卓斯年點頭,“嗯。省裡下發了一個新政策的徵求意見稿,要求重新調整部分醫藥生產量和價格。”
“是要漲價嗎?”
“嗯。簡單地說,是這個樣子。”
“那老百姓看病買藥更悲催了!”黃連頓時有點氣惱。
這些年,她對大部分常用非處方藥的成本價還是比較瞭解的。上面動不動就說調控,可是調來調去,藥品的零售價只漲不降。
爸爸診所的藥,賣的幾本都是成本價,賺得極少。一開始,每次藥品漲價之後,很多病人都是在醫院做了檢查,來診所裡拿藥,會省下不少錢。
但是,後來爲了控制這種情況,上面居然把成本價統一調高,不管是醫院藥房還是診所,拿藥的價格都一樣,但他們會把回扣給醫院,而診所和藥房卻要接受這個事實,不得不跟着漲價。
卓斯年瞧着她激動的樣子,擡手撫了撫她的頭髮,“放心,我會盡量阻止這個政策正式出臺。即便阻止不了,我也會讓大家能買到和貴藥效果一樣的便宜藥。”
黃連重重地點頭,嘴角漾起笑來,面向他,“你真好!要是所有制藥企業都像你這麼有良心就好了。”
“別人我管不了,但是可以管得住自己。”卓斯年笑道。
邊說,卓斯年邊打開了手機,新接收的短信中有這麼一條:“先生,卓斯文昨天見過陳正孝。”
卓斯年落在手機屏幕上的鷹眸一點點眯起。
果然,他稍微有一點動靜,卓斯文就會跟上來。
很好,卓斯文如果不這麼做,他還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了。
卓斯年給鄭東發去了消息,“動手。”
鄭東很快回復過來一條:“是。”
......
美國,紐約。
醫院裡,看着抽血出來的李菲無精打采一副怏怏的樣子,伊倩抱着雙臂走了過去,“怎麼回事?沒休息好嗎?不是說好了,今天來例行檢查身體嗎?”
李菲揉了揉太陽穴,“我這幾天都沒休息好,失眠多夢,每天不睡累,睡了也是累,好痛苦。”
伊倩扶着她在旁邊的排椅上坐下,“需要不需要去門診看看醫生,量個體
溫什麼的?”
李菲擺擺手,“不用,我沒那麼嬌氣,誰睡覺還不做夢了。”
伊倩瞧着她沒有力氣的樣子,不禁有點不耐地皺了眉。
每週都會帶李菲來化驗血,可是奇了怪了,怎麼檢測,都沒從她的血液裡檢查到任何跟藥物有關的成分。
見伊倩不語,李菲轉眸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問,“伊小姐,你有沒有經常做一個同樣的夢過?”
伊倩瞥了她一眼,懶得回答她這些沒營養的問題,搖了搖頭。
李菲嘆口氣,“哎!我怎麼老做夢夢到同一個夢境,還是......”
她靠近伊倩,在她耳邊悄悄說,“我老夢見自己被一個男人給強暴了,那男人超級帥......你說我是不是花癡啊哈哈。”
伊倩本來對李菲突然湊過來動作有點厭惡,正要躲開,在聽到她這句話時,驀地睜大了眸子。
“你說什麼夢?”伊倩不可思議地問李菲。
“哎唷,不好意思說,就是......就是好像在一個酒店的房間裡,有一個陌生男人強行把我給那個什麼了......”李菲佯裝一副欲語還休害羞的樣子。
“經常做這個夢?”
“是啊,以前也不是很經常,但反覆做過......最近不知道怎麼了,來到美國後,特別是被你帶去看了幾次心理醫生搞了幾次催眠之後,我重複這個夢境的頻次都高了,睡不好覺,好煩。”李菲擡手,繼續按着太陽穴說。
伊倩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神色,不再言語。
......
接到伊倩的電話,鄭東有點不悅地說,“伊倩,你怎麼到了現在還在懷疑李菲是不是當年那個女人啊,酒店都有登記信息的記錄,我們不可能搞錯的!現在好了,你現在相信了吧,李菲雖然吃了藥忘記了那晚的事情,但潛意識裡還是有點痕跡的,所以纔會反覆做那種夢!否則,好端端的女人怎麼會做那種夢?你做過?”
電話這邊的伊倩聽到鄭東的話,多少有點惱火,“你以爲我想懷疑?但是這個女人,血液裡差不多任何跟我們的藥有關的成分,現在根本沒有辦法根據她的情況來繼續研製解藥。況且,她身體狀況特別好,你告訴先生,我建議給她一筆錢,不用管她了。”
“那你怎麼解釋她會做被人強暴的夢這件事?”
“一個夢而已,不足以說明什麼。何況,計算她真是那個女人,那又怎麼樣?先生給了她這麼多補償,還想怎麼樣?再說,我們又不是不管她的生死,實在沒有辦法管。她是唯一一個吃過藥的人,從她身上都無法提取的話,那隻能說明那種藥被人吃了沒副作用。”
鄭東稍稍思忖之後,對伊倩說,“那好,等少奶奶的眼睛好了之後,我再跟先生彙報吧。李菲那裡,暫時別管她了,等她畢業了給她安排個工作,只要以後她身體上不會出現跟我們的藥有關係的症狀,就可以徹底不用管了。”
“嗯。畢竟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我不可能每天只盯着李菲來看。”
“先生這邊有新任務,你可能不久之後就要過來,做好回國的準備吧。”
“嗯,知道了。”
掛了伊倩的電話,鄭東打開手機發送出去了一封郵件,成功之後,把電話打了出去,“這個配方是先生親自關注的,請你們儘快改良研製,作爲打響和鳴成立後的第一炮。”
......
十一長假轉眼即逝,到10號這天,黃連的眼睛已經接受了整整兩個療程的鍼灸治療。
卓斯年把樑川剛剛從醫院取來的腦CT圖遞給黃志文,“岳父,我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了,您看看。”
有兩張圖,一張是黃連當時出院拍的,另一張是剛剛出來的。
很明顯,曾經那一小塊淤血,現在除了那周圍還有一點遊離的小陰影之外,已經看不出明顯的血塊了。
卓斯年掩飾不住略略激動的心情,滿眸含笑地看着靜靜坐在一邊等待着拆下眼罩的黃連。
黃志文卻始終很淡然,拿過兩張CT片反覆對比觀察,之後才輕輕點了點頭,“雖然還沒有完全恢復正常,但壓迫視覺神經的那塊淤血已經不具威脅力了。”
“那,是不是可以取下眼罩了?”最着急的,莫過於藍天心,雙手按在黃連肩膀上,恨不得立刻看到女兒那雙漂亮傳神的眸子。
黃志文點點頭,轉身把窗簾關上一些,讓房間裡的光線暗了下來。
“一開始,不適合太刺激眼睛,現在取下眼罩試試。”黃志文雖然表面上很淡定,但那看着女兒的眼睛裡,也是充滿了期待和惶恐。
理論上,是應該沒問題了。
就怕一開始就搞錯了她眼睛失明的真正原因。
那樣的話,無疑就是做了這麼久的無用功。
藍天心正要去幫黃連取眼罩,手又垂了下來,看向卓斯年,“斯年,你來吧,我,我怕我手氣不好......”
“呸呸呸!老媽你是親生的嗎?”黃連故作嫌棄地衝母親的方向撇撇嘴。
“好,那我來。”卓斯年走到黃連面前,在她對面坐下來。
黃連彎脣面向他,“多大個事啊,你們怎麼好像都很緊張的樣子。”
卓斯年沒有着急去取眼罩,而是握住了她的手,“傻瓜,有關你的事,一根頭髮對於岳父母來說都是大事,何況是眼睛。”
“那,對你來說呢?”黃連這句話幾乎是脫口問出。
說出來之後,才驚覺好肉麻,爸媽還在旁邊看着呢!
卓斯年卻一點都沒在乎,深深地看着她的臉,“任何有關你的事,都是我的全部。”
呃。
黃志文和藍天心相互看了一眼,眼睛裡都是掩飾不了的安心和欣慰。
有這樣的女婿,他們還求什麼呢!
黃連害羞地將手從他手裡抽出來,“好了好了,我自己來取吧。”
卓斯年及時按住了她的手,“別動,我來。”
黃連只好乖乖地垂下了手。
其實,她自己也是緊張得不行,這幾天,多少次想睜開眼睛看看,都忍了下來。
這一刻,不管是成功是失敗,她都要跟最親最愛的人分享。
卓斯年擡手,輕輕地,一寸一寸地,將遮在黃連眼睛上的眼罩取了下來。
三雙眼睛,同時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大家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黃連閉着眼睛,眼皮微微動了下,長長的睫毛羽扇般顫了顫。
卓斯年微微蹙眉,所有或緊張或期待或擔憂的情緒都寫在了那雙深邃的眸子裡。
黃連一點點睜開了眼睛,一開始可能不太適應,反覆好幾次,才徹底將眼睛睜開。
那雙墨瞳幽深,看起來秋水含情,明亮動人。
最主要的是,一點都不似之前那種雖大卻無光的樣子。
“怎麼樣?閨女?媽在這呢,能不能看到?”藍天心着急地問,擡手在黃連眼前晃了晃。
黃連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想看到眼前的東西,卻很吃力的樣子,擡手揉了揉眼睛,卻是皺了眉,“不行啊,我還是什麼都看不到。”
三個人同時錯愕地擰了眉。
“不着急,可能是眼睛在黑暗的環境裡太久了,還不適應。”卓斯年牽住她的手,溫柔地安慰,“閉上眼睛,休息會再試試。”
明明眼睛看着都有了靈動的光,怎麼還看不見?
“怎麼回事啊,老黃,不是說可以了嗎?怎麼閨女還看不到?”藍天心着了急,急吼吼地就去問黃志文。
黃志文看着女兒眨巴眨巴眼睛的樣子,皺了皺眉,“你們倆先出去,我再給她施一次針試試。”
“哎!別啊!老爸!逗你玩呢!”黃連一聽這話,蹭得站了起來,眨着眼睛俏皮地看着老爸。
什麼情況?
藍天心感覺自己的心像是在坐過山車,不敢相信地看着女兒,“好了嗎?能不能看見媽?”
黃連轉身過來,沒大沒小地摸着藍天心的臉,卻是掩飾不住地紅了眼圈,“媽,您昨晚沒睡好吧?怎麼這麼大黑眼圈?快跟國寶一樣了。”
“臭丫頭!你這是要嚇死老媽了!”藍天心忍不住和女兒擁抱,激動得熱淚盈眶。
黃志文和卓斯年相互看了一眼,彼此的眼睛裡都有一份瞭然。
在決定今天給黃連取下眼罩之前,黃志文和卓斯年昨夜裡商量了一兩個小時,到底是繼續治療,還是先看看效果。
黃志文最後的一句話讓卓斯年決定了今天來拆。
他說,“如果我下針沒有錯的話,經過這十幾天的治療,應該可以恢復個七八成了。”
果然不出岳父的預料。
黃連和目前擁抱完,又抱住了父親,“黃大夫謝謝你,你最辛苦了。”
“傻丫頭,我就是個施針的,手累一點而已,心累的那位纔是真的辛苦。”黃志文輕撫着女兒的背,意味深長地看着卓斯年道。
此刻,卓斯年的眼睛裡只有黃連,所有的欣喜和激動都表現在了那雙寵溺地看着她的眸子裡。
黃連這才緩緩轉過身來,眨了眨眼睛,微微擡眸看着好些日子沒有見過的那張俊臉,一時間只覺喉間有點堵塞,鼻子酸酸的,卻是沒了語言。
雖然這些日子,他一直陪在她身邊,但是此刻看着他的樣子,她還是有種好久未曾見過的感覺。
這種感覺,卻更是一種久別重逢的喜悅和難言的滿足。
還是這張英俊的臉,還是那雙深邃深情的眼睛,還是那張微微勾起來時似笑非笑的薄脣......只是,臉頰似乎更瘦了一些。
這些日子,他應該很辛苦吧?
好多話好多話想說,可黃連卻是傻傻地站着,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卓斯年看着眼前這個淚眼瞧着自己一言不發的丫頭,只覺心頭柔軟得一塌糊塗,清淺的喉結忍不住上下滾動了一下,卻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
他的丫頭,眼睛終於恢復光明瞭。
他終於,又看到這雙靈動俏皮彷彿會說話的漂亮眼睛了。
卓斯年彎了彎脣,緩緩張開了雙臂,“還不過來?”
那陡然變得沙啞顫抖的聲音,出賣了這個素來波瀾不驚的男人,此刻心裡的激動。
看到此情此景,藍天心剛剛擦乾的眼淚又涌了出來,正要擦眼淚,被黃志文揪着袖子拎了出去,“走吧,還在這裡做什麼。”
藍天心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跟着老伴走出了房間,關上了門。
房間裡,只剩下了卓斯年和黃連兩個人。
看着他已經打開的雙臂,黃連蓄積在眼眶裡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不顧一切地張開雙臂上前擁住了他。
卓斯年收緊雙臂,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了她,閉上眼睛,不停地親吻她的頭髮。
“謝謝你,這些日子,辛苦你了。”黃連將臉貼在他寬厚的胸膛上,眼淚止不住地流。
心裡早已經崩潰決堤。
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刻,感覺自己像是重生了一樣。
再活過來的時候,自己的親人,自己想見的人都在眼前。
此時此刻,莫過是她此生感覺到最幸福的時刻。
“傻瓜,哪有對老公這麼客氣的。”卓斯年鬆開雙臂,低頭看向她,在看到她滿臉的淚痕時,心疼地皺了眉,擡手用指腹溫柔地幫她拭去眼淚,“別哭,哭多了會影響眼睛恢復。”
淚眼摩挲中,黃連擡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看着這張以前覺得很冷清,現在卻覺得越來越溫柔得讓人無法拒絕的俊臉,幾乎是情不自禁地,她忍不住踮起了腳尖。
雙臂勾住他的脖子,閉上眼睛,深深地吻了過去。
正在幫她擦眼淚的卓斯年一怔,卻也只是一瞬的怔忡,下一秒,就捧住了她的臉,將她給的這個主動的吻,加深,再加深。
對他來說,這麼多日子以來的擔心,期待和心疼,都融入了這個吻裡。
對她來說,這麼多日子以來的黑暗,恐懼和感激,都融入了這個吻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