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不止一次地看屍檢報告上父親的照片了,但是每一次心中的那股悲憤和疼痛就如翻江倒海一般難以抑制。
趙沐言深吸了一口氣,對着那張簡易而難看的現場圖,細彎的秀眉不由得緊緊地聚起。
單看這兩份材料都沒有可疑之處,可是一合起來,趙沐言似乎明白了周法醫爲什麼要將另藏一份屍檢報告。
屍檢報告上顯示趙克凡是被自己的槍從背後兩米的位置射入,但是他和馮翼是面對面倒下的,馮翼是正面被擊中,而這把搶卻在他們兩人任意一人手中。馮翼不可能是殺死趙克凡的人。
而這把槍在趙克凡休息的時候被領走,只可能有兩種情況。有人頂替了他簽名,或者他感覺到了有危險,自己領走了搶。
如果是第二種情況,趙克凡本來應該是要觀看女兒的舞臺劇,但是卻帶着槍死在了正陽商場,也就是說他早知道那裡會發生危險的事情,所以特意又去領了搶。
這好奇怪,如果他事先知道那裡會發生持槍搶劫,爲什麼不事先通報?齊亞光說趙克凡之前在秘密調查一個的案件,會不會和馮翼有關?
但如果是第一種情況,那也不是不可能。既然在警察局有人能夠做到隻手遮天,那麼冒名頂替也就不是個什麼事了。
而之所以冒名頂替一般都是爲了要隱藏自己。而這個人很可能就是殺害爸爸的真正凶手,而且就是一名警察。
趙沐言想到這裡如芒刺在背,毛骨悚然。照這樣推理下去,那爸爸調查的事情一定與警察局內部有關。
趙沐言又把蒐集的文時的報道翻出來,這些看似不起眼的隻言片語如一顆顆珠子一樣串起來,在趙沐言面前展現出了一條巨大的鎖鏈。
文時的報道中並沒有寫是誰殺了趙克凡,只是用極簡的語言這樣描述了一句:在混亂中,趙克凡和馮翼先後中槍身亡。
先後。趙克凡在先,馮翼在後。
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趙克凡所作出的選擇上,沒有人會對只有十幾個字的一句話來咬文嚼字。
可是文時千方百計隱藏起來想要傳遞的信息,還是被人注意到了。要不然餘思家不會起火,餘思的妻子也不會死。
還真是狗急了跳牆。看來對方也是着急了。
現在這條鎖鏈就差兩個環扣就可以串聯到一起了。一個是文時是誰,另一個則是趙克凡所調查的事情是什麼。
如果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爲趙克凡所秘密調查的事情,那麼查出這個事情就能知道幕後隱藏的一切。
原本以爲那只是一場普通的持槍搶劫,可這個搶劫也是個陰謀的話,那麼發生在正陽商場就不是偶然。正陽商場、安啓民、安雷富,一定也和整件事脫不了關係。
想到安啓民那張在夕陽下被金色的餘暉映照的溫暖的臉,趙沐言心裡五味雜陳。
趙沐言揉了揉太陽穴,疲憊地閉上眼睛緩了緩神。時間已經過了凌晨兩點,可是她還一點睡意都沒有。
爸爸在調查的事情到底是什麼呢?
爸爸的工作從來不拿回家說,而且那個時候趙沐言還小,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趙沐言突然想到一個東西,她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從櫃子裡抱
出了一個小箱子,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它打開。
這裡面存放着爸爸媽媽所有的記憶。
趙克凡時候,陳婉保留了家裡的一切,什麼都沒有扔。可是當趙沐言決定要賣掉房子時,不得不將大部分的東西扔棄。她是帶着傢俱原封不動賣的房子,離開時只收拾了父親和母親的隨身物件。
在太爺爺、爺爺、爸爸穿着警服的照片下面,趙沐言翻出了一個黑色皮面的筆記本。這是趙克凡隨身攜帶的本子。
翻開本子那一刻,一股濃重的紙張味撲面而來,在發黃的紙面上,記錄着一些符號、數字、字母,不成詞句的漢字,還有一些人名、地點。這些爲了快速記錄信息所使用的簡化方式,只有記錄者自己知道其中的含有。當然在警察局內部也流傳着一些通用含義的符號和數字。
趙沐言看不懂上面的信息,當時沒有扔掉,是因爲在記憶中,父親總是把這個本子當寶貝似的放在身上,寸步不離。
趙沐言努力在這些不規則的字符找尋着相關規律。她發現一些人名被做了不同的記號,有的打了雙槓,有的畫了三角形。趙沐言將這些名字分門別類地抄錄下來整理好,然後給郭子冬打了個電話。
“喂,哪位啊。”
電話響了老半天之後,才傳來郭子冬迷迷糊糊很不情願的聲音。
“去幫我查一些人。”趙沐言也不管他,清亮高聲就對着手機說。
郭子冬一下子驚醒,騰地坐起來:“沐......沐言姐?”
趙沐言直截了當地說:“我發一些名字給你,你幫我去查一下。”
“現在嗎?可是現在才......”
郭子冬還沒有回味過來什麼回事,趙沐言就把電話掛了。然後緊接着他就收到一張寫滿人名的照片。郭子冬傻愣愣地看着這張照片,半天才緩過神來,望望窗外,還是黑漆漆的一片。
每一個線索對趙沐言而言都是來之不易的,她沒有心情等下去,恨不得馬上就要知道結果。
掛上電話,趙沐言繼續在這個筆記本里尋找着蛛絲馬跡。在其中一頁上,她看到一個被框起來的幾個字:奧古斯。
奧古斯?
這個名字好像有點眼熟。
夏季的天五點就開始翻魚肚白了,趙沐言怔怔地看着窗外蒙蒙白的天空,良久才收回目光揉了揉眉心,又瞥了一眼電腦上的文字,纔將它關上,回到牀上合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覺。
心中有一個被迷霧包裹的東西在不停地旋轉,似乎即將呼之欲出,但卻總讓人看不清。
濱城在夏季總是喜歡受到颱風的侵擾,天氣預報上的熱帶氣旋如約而至。整個城市從乾裂的極熱瞬間轉變成了狂風暴雨。
滔天的海浪足有百丈高,拉上一道巨大的水幕,遮天蔽日,然後向岸邊如整個天空坍塌一樣的撲打下來。
強暴的颶風驟雨雖然解了夏日的炎熱,卻也給居民帶來了出行的困難。
趙沐言站在窗口望着外面昏天暗地的狂風暴雨,心想這樣的天氣應該不會有什麼客人了吧。
老闆好心的讓他們提前下班。趙沐言收拾東西正準備回去時,安雨欣突然來了。
看着她混身溼漉漉,滿臉
惆悵的樣子,趙沐言嚇了一跳。
“雨欣,你怎麼了?”趙沐言趕緊把把她拉到一邊,並拿來自己的毛巾爲她擦拭裙子上的水漬。
安雨欣瓷娃娃一樣白淨可愛的臉蛋上掛着愁容,委屈地咬着嘴脣,一副欲哭的表情,叫人看着心疼。
“是那個混蛋人渣又來找你麻煩了嗎?”趙沐言緊張地問着,從頭到尾查看安雨欣身上有沒有什麼異樣,或是損失。
“沐言姐。”安雨欣噘着小嘴,滿腹委屈地說,“莫古是不是討厭我了?”
“啊?”趙沐言剎那呆愣,有點不明所以,“雨欣你爲什麼這樣說?”
安雨欣咬咬嘴脣,垂下眼瞼低聲說:“莫古出院了。”
“哦,我知道啊,他和我說過。”趙沐言困惑地眨眨眼睛。
“可是他沒有和我說。”安雨欣嘟着嘴,很委屈地說。
趙沐言明白了,心裡卻忍不住想笑。揚揚眉,嘆了口氣,安慰說:“莫古這個人比較古板,你耐心點啦。”
“可是我現在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哪裡。”安雨欣又氣又急,癟着小嘴說,“他什麼都不告訴我。”
趙沐言心裡無奈。莫古這個呆板的性格的確讓人捉急。不過趙沐言也知道莫古有他的難處。
安雨欣和莫古之間的差距就像天上地下那麼大。
雖然安雨欣不是嫌貧愛富的人,莫古也不是拘泥於這些傳統禮教的人。但是莫古還要爲自己查案。案子不查清楚,莫古就不會考慮個人的事。
不過趙沐言還是好言勸道:“雨欣,你彆着急了。回頭我一定好好說他。”
“可是我覺得他好像不喜歡我。”安雨欣低着頭,很不自信地小聲說。
“怎麼可能呢?”趙沐言朗聲揚言,“你長得又漂亮,心地又善良,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的,莫古他不會不喜歡你的。他就是木訥,不知道怎麼表達。我和莫古從小一起長大,很瞭解他。我向你保證,莫古他是喜歡你的。”
“真的嗎?”安雨欣終於露出了一絲喜悅。
“真的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趙沐言莞爾一笑。
聽到趙沐言這麼說,安雨欣也稍稍安心了,她相信這個二嫂。
外面風雨不減,天色已盡黑。店裡的其他員工早已下班了。
趙沐言說:“外面天氣不好,先回家吧。你放心好了,過兩天我一定讓莫古去找你。”
“嗯。”得到趙沐言的保證,安雨欣放心地點點頭。
趙沐言忍俊不禁。真沒想到就因爲找不到莫古,不明確莫古的心意,安雨欣居然冒着這樣惡劣的天氣跑來找自己。真是不知道說她傻,還是可愛的好。
趙沐言笑了笑,和安雨欣一起關店走人。
“沐言姐,我送你吧。我開車了的。”
“好啊。”趙沐言也不跟她客氣。
可就在兩人走到撐着傘,頂着風走到向安雨欣的車時,雨中突然竄出一個穿着黑色雨衣的人影如鬼魅一樣攔在他們面前。
他個子瘦小,頭上戴着帽子,儘管在黑色的雨中,趙沐言還是看清了他那張消瘦尖刻的臉,和他的父親一模一樣。
趙沐言心劇烈一驚,一口涼氣倒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