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心源家自然是不缺一兩根雞腿的,每人一根雞腿不過是一種規矩而已。
有孩子在,趙婉跟鐵心源一般就不會說起朝堂上的事情,書房裡爆發的激烈爭辯還是瞞不過趙婉的。
她很想跟丈夫談談那裡到底發生了事情,見兒子一臉渴盼的似乎想要跟父親單獨說話,就強忍着把場地留給了他們父子倆。
“昨晚我什麼都沒有夢見。”鐵樂非常的沮喪。
“我也沒有夢見,睡了一個安穩覺,看樣子那些敵人畏懼我父子的威風,昨夜沒有來。”
“今夜定不放過他們!”
鐵心源凝重的點點頭。
能被自己的瞎話欺騙的兒子纔是一個好兒子。
“爸,您今晚還是跟我睡是不是?”
“沒錯,戰事還沒有開始如何能夠臨陣換將!”
“不要我娘?”
“上戰場是男人的事情,女人要走開!”
看着兒子蹦蹦噠噠的跑了,趙婉從門外邊走進來,對正在吃飯的鐵心源道:“這孩子有這麼傻?”
鐵心源白了趙婉一眼道:“這對他來說就是一個遊戲,一個能讓他父親陪他一起睡覺的遊戲,孩子什麼都明白,他只是願意把這個遊戲進行下去罷了。
趙婉沒辦法理解男人的這種白癡理論,不過看在他們父子似乎對此樂此不疲的份上,也就不再多說什麼。
“你準備一下啊,最近哈密國肝火旺,快要燒起來了,想想法子,讓所有人消消火。”
趙婉大笑道:“莫非您打算讓妾身充任老鴇子?給你的那些名臣勇將們安排一些女子?”
鐵心源嗤的笑了一聲道:“真正上火的人是誰,你心裡清楚,你要是再敢讓那個鬼女人待在我的牀頭,你這輩子就一個人睡吧。”
趙婉鄙視的瞅瞅丈夫,坐在對面道:“安排酒宴,歌舞款待有功之臣,本來就是妾身這個王后的職責。
您放心,定會安排的妥妥帖帖,讓你們一團和氣,也會化解掉朝堂上的戾氣。
在這之前您先要告訴妾身,您是怎麼跟自己的那羣兄弟弄成這個場面的。”
“因爲審計!”
“審計?有人貪瀆?”
“這次審計重點不是在查貪瀆,是在摸底,是在檢驗哈密國的國本,也是在檢驗,哈密國經過這些年的野蠻生長之後到底有哪些問題,有哪些經驗需要總結。”
趙婉吃驚的道:“您要修枝剪葉了?下重手?”
鐵心源點點頭道:“恐怕要這樣做了,審計結束之後,就該下手了。
哈密國經過十餘年的發展,老兄弟們誰還沒有幾個親朋故舊在國朝任職。
誰沒有按照自己心思給自己準備一兩條退路?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這種事情一般都發生在國家趨於穩定的時候。
這時候他們有各種各樣的擔憂是有道理的。”
趙婉一臉的憂色輕聲道:“您準備效法太祖杯酒釋軍權的故智?”
“胡說什麼呢,哈密國現在還沒有到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地步,哪裡能褫奪將軍們的軍權,大臣們的權力。
同心同德還來不及呢,哪能幹這種讓人心寒的事情。”
趙婉尷尬的笑道:“妾身聽說您一邊在準備歌舞,一邊又要……”
話說了一半立刻又換上緊張的神情道:“您知道,您的那些臣子們不知道您要幹什麼,您先是審計,緊接着就修枝剪葉,無論如何看起來都像是您要褫奪權力的前兆。”
鐵心源給了趙婉一個淡淡的笑容道:“有誰會這麼想?”
趙婉倒吸了一口涼氣道:“您這是故意的?夫君,這樣不成的,父皇常說,人心薄涼,最經不起試探,很多時候只是一念之差,您這樣做是君王的大忌!”
鐵心源不以爲意的道:“這是喜兒的大忌,卻不是他老子的大忌。”
“您是國王!”
“這個破國王我早就乾的膩味了,如果不是要給孩子們守着,我更喜歡帶着大軍遠征四方!”
趙婉的眼眶有些發紅,握住鐵心源的手道:“您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父親。”
鐵心源笑道:“你也是個好母親。好了,我們夫妻兩就不要惹人笑話了,我下午繼續去跟那些大爺們琢磨,你快快的去準備酒宴歌舞。”
吃過飯,鐵心源枯坐在書房裡沉吟不語。
桌面上堆積着高高的一摞子本章。
這裡面記述的內容全是哈密國需要快速麪對的問題,哪一個問題一旦被忽視,最終都會釀成後患。
趙匡胤當年就是因爲處理事情處理的不夠縝密,一句與士大夫共天下的話說出去之後,就最終形成了尾大不掉的局面。
鐵心源不想給兒子留下後患,能解決的他準備在自己活着的時候全部解決。
這樣,即便是有遺漏,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這個哈密王當的讓他很不快活……
得不到的時候,心永遠在騷動,得到之後,就會變得平淡無奇。
打江山是一個非常刺激的過程,然而,守江山卻是一個很沒意思的事情。
打江山的時候敵人是明確的,鋼刀砍在敵人脖頸上鮮血飛濺能讓人的荷爾蒙催發到極致,那是一種如在雲端的感覺,野蠻也罷,殘忍也罷,都是男人身體裡潛藏的那頭野獸在肆虐四方。
而治理國家的時候,敵人是不明確的,或許昔日的親朋好友會在某一個特定的時間段向你揮出刀子,也或者是你將繩索套在昔日老友的脖子上然後卸掉他腳下的木板……
李巧在青唐城的問題很大……在娶了卓瑪之後,他又娶了四個女人,沒有一個是漢人,也沒有一個是宋人,全部都是青唐城以西的吐蕃大族女子……
東吐蕃人之所以有力量向邏些城發起進攻,完全是因爲那些尚未開化用鋼刀與血肉爲武器的戰場上,突然響起了霹靂,冒起了硝煙。
八萬四千六百斤火藥,四千六百八十枚火藥彈,一百二十四具八牛弩,兩千一百二十六架神臂弩,二十四萬發弩矢,從青唐城駐軍賬冊上消失了。
在這之前,李巧從未想起跟鐵心源這個哈密國的主人提起任何一個字。
霍賢看得出鐵心源心中是何等的煎熬,沒有繼續與鐵心源爭辯什麼,揮揮手就帶着羣臣離開了王宮,這個時候,鐵心源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清醒一下頭腦。
只有等大王想清楚了,事情纔有可爲,否則,再多的無意義爭吵也無濟於事。
一個將官,怎麼可以在一地駐守的時間超過十年!
這就是霍賢與鐵心源爭論的焦點,這麼些年,唯一能夠破解哈密國將軍輪轉駐地制度的人就是李巧。
這都是鐵心源的錯誤。
是他當初不忍心拒絕李巧最終釀成了現在的大禍。
鐵心源在書房裡等待了很久,都沒有等到霍賢的到來,問過值星官尉遲文,才知道霍賢他們來過,又走了。
鐵心源也不願意繼續留在悶熱的書房,推開門向母親所在的福壽宮漫步。
七月的福壽宮正是花團錦簇的好時候,即便是池塘裡也有幾株睡蓮開的正豔。
諾大的福壽宮,其實就是一個很大的花園,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在王柔花的注視下成長或者修建起來的,雖然整個宮室修建的並不大氣,在林園方面也沒有多少可取之處,這並不妨礙王柔花對它的喜愛。
哈密國有牡丹,還是鐵心源從臨洮移栽過來的,不過,王柔花這裡卻沒有栽種,她素來不喜歡那種花比葉子都繁盛的花木,所以,她的福壽宮裡栽種了很多的玫瑰與月季。
玫瑰是波斯商人帶來的。月季是大宋皇后曹氏派使者送來的,這兩種花都帶有濃郁的香味,王柔花最喜歡採摘花朵來提煉精油。
爲此,她的福壽宮中還養着十幾個專門爲她提煉香精,精油的波斯人落魄貴族。
七月初的園子裡鮮花盛開,無數提着花籃採花的宮女穿梭其中,在蜜蜂與蝴蝶的包圍中辛勤工作。
與其說這些女人都是宮女,不如說都是王柔花收攏的無家可歸的婦人。
穿過花園,鐵心源走進了母親的禪房。
“觀自在菩薩,行深……”
王柔花每天要在菩薩面前誦經百遍,這是她每日不可缺少的功課。
等母親誦經完畢,鐵心源走過去將母親攙扶起來輕聲道:“你的膝蓋總是痛,就不要長時間跪拜了。”
王柔花接受了兒子的孝順,任由他攙扶自己起來,看看兒子問道:“昨晚睡得可好?可還做噩夢了?”
鐵心源搖頭道:“昨晚跟小樂兒睡得,睡得香甜,有我兒護佑,萬邪不侵。”
王柔花回首朝高高在上的菩薩告罪之後嘆息一聲道:“你是菩薩神靈保佑的既得利益者,如何能對菩薩不敬?”
“孩兒敬佛,只是供在心裡罷了。”
對於兒子的無賴,王柔花沒有絲毫的辦法,母子兩走在萬花從中,卻不約而同的沒了賞花的心思。
“讓玉蓮香看護你安寢,不要再推脫了。”
“萬一玉蓮香想嫁給我怎麼辦?”
王柔花瞅瞅兒子再次嘆息一聲道:“如果真是這樣,該是你的福氣纔是,只是人家早就以身侍佛,早無男女執念,你想多了。”
鐵心源跟着嘆息一聲道:“玉蓮香說到底不過是一介女兒而已,而巧哥,卻把天捅了一個大窟窿。
說實話,孩兒到現在還不明白,他爲什麼要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