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秒鐘之前,阮芸薇的一聲驚呼將正在與另兩個賞金獵人纏鬥的慕容弘文驚醒。顧不得自己正身在囫圇之中,馬上轉身開啓低空飛行系統,將速度加到最高向阮芸熙這邊衝來。
此起彼伏的間隙冰泉時不時從四面涌起,像噴泉一樣的背景裡,阮芸熙的身子正在向後跌下。一切爲時已晚,她似乎還能看到慕容弘文的到來,嘴角微微泛起一絲會心的笑意。就在她閉上眼的那一刻,慕容弘文終於扶住了她。
淡淡的月光灑在冰面上,將那原本紅色的血液照出了幾分銀光。阮芸熙在守候了慕容弘文將近二十年後,香消玉殞。這一刻她再也不用爲慕容弘文擔心,再也不會因爲多出了那一堆的女友而心酸。她笑着,就那樣美麗地走了,躺在血泊中的她更像是一條開在花中的蕊。
香消玉殞只在這一刻,一個陪伴了自己半生的女人,在什麼都沒得到回報之前便死於非命。其實她一樣有太多的理想準備實現,就算是默默守着慕容弘文一直到老也是她的心願。
看着那洞開的胸口,慕容弘文知道她已經死了。仰天一聲長嘯,力透蒼穹。
突然頭有點短路的感覺,他的力量已只夠這一聲。之前的光束防護和鐳射出擊用去了太多的能量,水晶恢復的速度趕不上他的支出。
三名獵人已經圍過來,其中爲首那名擡着暗物質刀重重揮嚮慕容弘文的頸部。
這種銀河系中從未想到過的能量武器。對慕容弘文那本以爲是萬能無敵的軀體是致命的。一揮之下,他的脖頸瞬間斷裂,連線不停閃着晶瑩的火花。
整個頭顱被斬下重重地滾向一邊。身上的外表模擬系統瞬間關閉,只留下潔白而光滑的複合材料軀體。這種感覺在十多年前有過,進入硬盤被切斷電源之後就是這樣的,整個世界都變成了黑色。而慕容弘文的所有感知都在這一刻失去,與人的死亡並無二致。
k742冷笑着走過來,用腳猛然一踢,那頭顱像皮球一樣咕嚕嚕向旁邊的一個冰穴裡滾去。
阮芸薇盯着慕容弘文的頭。差點再次叫了出來,趕緊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洶涌的淚水止不住流出。不敢擦,只能任由它從臉上滑下。
冰面上,間歇泉的噴涌聲依然響着。
“把心臟掏出來！”k690對另一個從不說話的賞金獵人說。
收到命令,這獵人快速戳開慕容弘文的胸腔。將水晶心臟挖了出來裝進一個特殊的盒子裡。那盒子卻在裝入水晶之後變到原來三分之一那麼大小,這就是他們回去領取賞金的證據。以格雷赫爾星的技術,完全可以測定出水晶的主人。
k742爲自己剛纔那一踢十分得意,可能是一種滿足感在作祟。他哈哈怪笑着說:“那頭掉進高鹽份的冰水裡,幾秒鐘就會燒燬。”
k690邊左右環視邊問:“殺完了沒有?”
“我來覈對一下。”k690拿出電子通緝令,調出面容信息逐一覈對。兩個男人,兩個女人,一個機器人……
仔細看過幾個人的面容之後,他納悶起來:“怎麼會出現兩個女人。而且還長得一模一樣?”
另一個獵人也掏出電子板:“我看看！”
之後哈哈大笑起來,臉上的一排牙齒顯得格外醜陋:“應該是搞錯了,怎麼可能有兩個一模一樣的女人?重複了！”
k690也覺得應該是重複了:“無所謂了。她只是個墊背的,所正殺死就行了。主要帶回慕容弘文的證據回去,交差就行。早趕回去還可以接下一單。如今這生意不好做了,跑到這該死的星球上來。”
“清理掉現場,回格雷赫爾星領賞。”
三人幾乎同時開啓某種特殊的暗物質,一瞬間將面前包括兩個凱納的保鏢在內。三具生物加一個機器軀體全部憑空消失,就連冰上的血跡也不見了。輕風一吹連剛纔這裡的廝殺使得也一併四散而去。再也感覺不到絲絲的痕跡。
相互對望一眼,點點頭。隨即一束暗灰色的光閃過,賞金獵人也消失在這茫茫冰原上。
良久,阮芸薇都沒能爬出來。冰穴四壁滑得無處可用力。身體的溫度也已經降到了僅能維持呼吸,過一會兒就會死去。
在快要走向死亡之時,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棄求生而緊緊抱着慕容弘文的頭。眼淚已經結冰,無法再像之前那樣流淌。煞白的雙脣不停顫動,聽着冰穴更深處傳來的海水聲,似乎已經不知道什麼是恐懼。
她明白自己正在慢慢的失去意識,再過幾分鐘便會昏迷。
海水涌嘯的聲音越來越大,彷彿就在自己身後不遠的地方。
眼皮已經十分沉重,手裡卻一刻也不願意鬆開慕容弘文的那顆機械頭顱。
就在這時,身後有強烈的空氣襲來,緊接着溫熱的海水將她像炮彈一樣推出冰穴。高高拋向空中,堅持了差不多一分鐘之後,漸漸降低高度的水柱斜向一邊。
阮芸薇抱着慕容弘文的頭,被重重丟在了離冰堆不遠的地方。
頭痛欲裂,不過因爲溫熱海水的作用,冰冷的身體在一瞬間得到了溫暖,那行將失去的意識又漸漸恢復了過來。外面發生了什麼,她只能猜而無法再從現場來還原,因爲冰面上除了自己之外什麼都沒有了。
慕容弘文已經死了,不用懷疑,而且其他的人都已經死了。面前這麼幹淨只是因爲對方清理了現場而已,不會懷着僥倖心理認爲還有人活着。現在阮芸薇要做的就是想辦法離開這裡,去到城裡尋求幫助。
並且要找到自己可信賴的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慕容弘文出了意外。
擡眼看去,那波濟坎新城的燈火還在千米以外。要走過去,只怕人已經凍成了冰塊兒。間隙泉的水是熱的,但冰面上的空氣卻在零下二三十度。正因爲是這種奇特的環境,才造就了一個以此爲主要項目的旅遊城市。
突然,一個妙計在腦海裡產生。既然噴出來的海水是熱的,那麼至少可以讓身體不至於漸漸凍硬。
而慕容弘文的那顆頭,一定要帶回去。於是她脫下衣服將慕容弘文的機械頭包起來,然後艱難的邁開步子向一公里之外的波濟坎走去。
再一次,如十年前一樣。同樣的夜晚,同樣的海水,同樣的人,同樣的情形。上一次她心裡有底,因爲那是在自己的星球,在自己的城市,還有車以及一個可以爲自己提供幫助的父親。而這一次在懷特星,一個陌生的波濟坎新城,城裡沒有那個馬上可以幫助自己的人。
爲了不讓慕容弘文的頭部進水,阮芸薇小心翼翼地向前。遇到有正在噴發的泉水便將頭放到一邊,自己站到水下面,一陣陣暖意讓她保持着清醒。
然後再回來抱起慕容弘文的頭顱繼續前行。
也不知道用了多久,就在這一冷一熱的交替中堅持向前。其實這一片冰原也在氧氣罩之內,要不然以人肺的功能,早就會窒息而死。
終於,燈火近了。
有人走過來關切地問這個披頭散髮,衣裳襤褸的女子。不過更多人看到這是個地球女人,便也沒太大的興趣多問。雖然地球人類與懷特星結盟,但在懷特人的眼中,地球人好戰好強,所以平時遇到了能不惹就不惹。
阮芸薇快速找到一個浴室,這裡是公共更衣的地方。多數遊客從城外體驗冰泉回來之後,都會在這裡換上自己的乾淨的衣服。那麼阮芸薇很無奈的又做了一次小偷,這種記憶好熟悉,像十年前在卡倫特cstv那次進入調度室一樣。
最終,換洗一新的阮芸熙穿上別人的衣服,然後從儲物櫃裡拿出衣服包好的慕容弘文頭顱,順手拿了個購物袋裝起來。然後大搖大擺走出浴室大門,現在要去的地方是凱納星際旅行社設立在波濟坎新城裡的最近網點。
也許那裡的人還沒有下班,只有通過他們才能回到自己熟悉的地球或是木衛二去。只要到了那裡一切都還有轉機,而在回到凱納之前她不會讓慕容弘文遭遇不測的信息傳送給任何人。因爲她不知道,星際呼叫的信號是否會被人攔截。
這一晚,慕容弘文和阮芸熙是不幸的,他們從沒想過會把命丟在這個遠離故鄉的異星球上。
這一晚,阮芸薇是幸運的。她擁有一個生氣了十幾年,表面不和卻愛她如命的姐姐又或是母體。並且意外留下了慕容弘文的頭顱,而這將是她最後的希望。
凱納星際旅行社代理點的門還沒有關,她遠遠看見一個懷特美女正在收拾東西。看來是要關門下班了,雖說這裡的不夜城,但對於旅行社來說晚上一般都沒有什麼業務。
阮芸薇小心翼翼地左右顧盼了一圈,確認沒有誰在注意自己,這才快步穿過馬路。因爲一心盯着對面的店裡,好幾次險些被飛速的反重力車給撞到。甚至有脾氣不好的懷特司機用她聽不懂的話大聲罵起來,甩給她十分鄙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