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以安站起身,一把抓起了餐桌上裝飾用的桌布,把各種食物稀里嘩啦的倒了上去,餐具則丟在一旁,迅速的打出了一個大包,小女孩看的目瞪口呆。
喬以安利落的打了個結,往身後一負:“走吧!”
女孩看了看喬以安,又看了看她身後的大包,一臉崇拜。
喬以安騰出一隻手,依舊牽住了女孩,兩個人大步的向外走去。與此同時,一份遠程視頻傳輸到了亞倫的私人智腦上,對於機械人來說,他們自己就是最佳的智腦。
亞倫一怔,隨即興致勃勃的看起了視頻,當看到喬以安吃完打包帶走的強盜行爲時,瞠目結舌,他家的寶寶怎麼一離開家就變成這副德行了!
女孩和喬以安一起回到了居住的大廈中,在黑暗中等候半晌,女孩的母親拖着疲憊的腳步回來了,她從懷裡摸出了一個乾乾的麪包,遞給了女孩。
女孩搖了搖頭,期待的望向喬以安的方向,喬以安把包袱一抖,仿若魔法生效,食物的香氣撲鼻而來,女孩的母親身體僵硬,顯然對於這樣過於豐盛的晚宴,完全的不知所措。
最後,女孩摸了一個蘋果,塞入了母親的手裡,小手握着大手,送到了她的嘴邊,咔擦一聲,甜美的汁水滑入了喉嚨中,咔擦咔擦,咬下蘋果的聲音越來越急,女孩的母親幾乎是狼吞虎嚥的吃完了整個蘋果。
幾個人俱都吃着酒足飯飽,狼藉的倒在了房間裡,喬以安嘆了口氣,合上了雙眼,明天,她就要離開這裡了,希望女孩下一次獨自也可以勇敢的進入到零號倉庫中去。
在她睡的迷迷糊糊的時候,耳邊傳來了細碎的交談聲,那聲音如此的含糊。她幾乎以爲是母女二人睡着的囈語。
多年的軍旅生涯讓她時刻保持着高度的警覺性,喬以安迅速的醒轉,她沒有急着睜開雙眼,何況,在這樣一個純粹的黑暗環境,睜眼也於事無補。
她放鬆身體,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到了雙耳之中,努力的辨別傳入耳中的細碎交談的內容。一個明顯疲憊的沙啞聲音,一個嬌柔的如同沾着露水的玫瑰花蕾,二者涇渭分明。
那對母女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每一次都只能含糊的聽清楚其中的一兩個字,只是她們在不斷的重複着同一首歌謠,這就宛若在石碑上拓字,每一次都只能拓下一兩個字,但總會拓下完整的碑文。
一字一字,當這些完全獨立的字在喬以安腦海中重新組合完成時,她的腦海中轟然炸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什麼?!她們說的是什麼!
哪怕這個時候。宇宙屏蔽轟然打開,銀河系突然出現在喬以安的面前,她都不會如此的吃驚。
那一對母女,那一對和她有着同樣的黑髮黑眼,黃色皮膚的人類,她們此時交談的內容,是如此的耳熟能詳。如此的魂牽夢繞,早已經深深的融入她的骨血,和她的驕傲並存。是她的真正的根,也是整個中華聯邦的龍魂。
夏商與西周
……
一統秦兩漢
……
唐宋元明清
“……唐宋元明清!!”喬以安喃喃的複述着歌訣,不會錯,絕對不會錯,這是華夏五千年曆史最精華的部分,簡簡單單的幾十字歌謠,蘊含了一個華夏民族最深層的底蘊。
每一箇中華聯邦的公民,在接受學前預備教育時,所上的第一節課,被明文寫入聯邦法律中的必修內容,被牢牢的打入了每一個華民的血肉之中,使他們與其他人類自然的區分出來。
可是,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出現在一羣原始人類的口中?!
喬以安宛如夢遊,失魂落魄的站起身,不知不覺的走到了那一對母女身旁,她們二人似乎爲了避免打攪到喬以安,而特意的躲避到了角落中去,甚至連聲音也刻意壓低了。
喬以安宛如幽靈的站在她們身邊,呼吸被她下意識的屏住,沒有半點聲息發出,離的如此近,母女的聲音也變的清晰起來。
細聽之下,可以輕易的發現,那個母親在一遍遍的背誦,耐心的教導着女兒,而小女孩也沒有絲毫不耐,仿若鸚鵡學舌一樣,重複着母親的話。
只是那歌謠不知道傳誦了多少輩,已經有些面目皆非,很多字的發音都已經不準確,仿若被地方的方言侵襲,但連貫起來,卻如同一幕畫卷,清晰的拉出了華夏五千年的傳奇歷史。
喬以安就這樣安靜的站在她們身邊,一遍又一遍的聽着母親教導着女兒述說着那有些變音走調的歌謠。
每一個字都化做了一把大錘,重重的敲擊在了喬以安的心頭,讓她無法承受,有一種杜鵑啼血之感,喉頭一片腥甜。
原本對這些原始人類的同情就已經達到了極致,那是物傷其類的悲哀,現在,隨着一個迷霧的產生,卻越發讓人接受不了,這些人,是華夏子民遺落在外的龍脈麼?!
喬以安終於忍不住,她高喊出聲:“不對,你背的不對!”
她這次用的,不再是機械人類那曲調優美的宛如唱詞一樣的語言,而是自己的母語,韻律優美的華語,字正腔圓,字字動聽。
“夏商與西周——”
喬以安開始背誦這段中華聯邦的幼兒園小朋友都耳熟能詳的歌謠,她背的很緩慢,發音從來沒有如此標準過,每一次張嘴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讀錯了音,讓這一對母女誤會。
安靜的室內只流淌着喬以安朗朗的背誦聲,她心中百感交集,被一種異乎尋常的愛國情結所充斥,聲音越來越大,到了後來,她宛如發泄一般的吼叫起來。
不知道何時,這小小的斗室的門被人推開,一盞昏黃的油燈舉起在一個名老者的手中,油燈的光暈層層的盪漾開去,映出了一張又一張激動的臉。
白日裡,曾經認爲麻木不仁的人們,此時,因了這準確的發音的歌謠而激動着。
喬以安也不知道自己背誦了多少遍,只是到了後來,雙眼溼潤,聲音哽咽起來,吐出的字句也變的含糊起來,她猛然收住了聲。
站在門口的老者雙眼老淚縱橫,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對着喬以安行起了跪拜大禮。
喬以安眉頭皺起,她大步的走了過去,雙手托住了老人的手臂,她厲聲問道:“你們是誰,這是怎麼回事?!”
這種口訣,絕無可能是贗品,喬以安可以十分肯定,這些人,和她所在的原宇宙的中華聯邦,一定有着十分微妙而緊密的聯繫。
她瞬間從路人變成了主角,這讓她對待外界宇宙的人類,再也不能像是原來一樣,保持着冷靜理智的態度。
喬以安骨血中的大中華主義,被徹底的激發出來。
老人一臉的惶恐,他看着喬以安,渾濁的眼中流下了兩行清淚,沒有牙齒的乾癟嘴巴張開,一字一頓的重複着那段歌訣:“夏商與西周——”
隨着老人含糊的聲音,圍繞在他身邊的人們也開始了齊聲複述,每個人都下意識的壓低聲音,一片嗡嗡聲中,卻異常的齊整,彷彿經過了無數次的排練。
喬以安的手頹然鬆開,一雙眼幾乎要瞪裂,她終於明白,這些華夏遺民,已經遺忘了漢語,遺忘了華夏所有的文明,唯一記得的,是自己的歷史,是那段簡單凝練到了極致的數十字的歌謠。
便如同段然一樣,他們這些人類,像是乘坐在滔天洪水中的諾亞方舟,隨着時間的流逝,方舟不堪重負,無法承載所有的文明,他們迫於無奈,只能按照重要的次序,一樣樣的丟下曾經的輝煌。
最先被丟棄的,也許是文學和藝術,對於一個文明來說,這些終究只是酒足飯飽的衍生品。
接着,大概是思想,如同戰國時期的百花齊放,那些散發着璀璨光芒的思想曾經指引了數代人前進的方向。
然後,是語言,人們十分狼狽,被逼迫到這個地步,意味着通天塔的倒塌,沒有了語言,交流會變的無比的困難,人們也會逐漸遺忘自己的來處。
最後,是被所有人念念不忘,死死攥在手心的,經過一代又一代人的傳承,被時間的風霜侵襲的只剩下骨架的,歷史。
樹無根不活,人無根則飄零於世。
喬以安木然的立於當場,從來沒有覺得運載了華夏五千年曆史的歌謠是如此的刺耳。
事實的真相,她也許永遠都無從得知了,這種宛如在永恆黑暗中行進的感覺讓人抓狂。
這些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和中華聯邦有什麼關係?
這些問題,如同跗骨之蛆,吸附在了她的骨髓之上,讓她片刻不得安寧。
華夏五千年,喬以安喃喃的默誦着,她的眼睛驀然一亮,中華聯邦的歷史和銀河帝國的歷史相比,只相當於後者的一半年齡,一個聲音在她的心中嚎叫,去找銀,那個活了一萬年的妖精,一定知道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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