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獨自涼中
幾位公家不久告退。陪老爺子飯後消食逛逛御花園。
幾位打扮雍容高貴的女子先後向他行禮致意。估計是女御、更衣級別。領銜的幾位,看向我的眼神寧靜無波。同是女人,眼神後的東西我卻可以輕易識破。
她們的嫉妒和輕蔑如果可以用箭來形容,只怕我早已被篩成蜂窩。
不過是個御前侍讀的角色,無家無世,一個神子的身份在這些公家貴女眼中根本無足輕重。卻在兩天時間裡時刻伴君左右。全依仗的是身邊男子的寵愛。
真不明白這些女人憑什麼認定了我要和她們搶男人。被害幻想症末期。
“罷了。你們跪安。只她一個人陪朕走走就好。”他皺起眉頭。
臨走時,不知哪位才華橫溢的女子輕輕甩出一句,“不過是路邊野菊花的盛放,也有什麼好欣喜的?!”
保持一如既往的淡淡笑容。隨貞仁叔叔回大殿。
又有女官送湯藥上殿。老爺子擺手令其退下。
得到他的默許,上前檢視。事畢,恬然一笑,“陛下,這藥是針對昨天。沒有問題。”
他依舊面色沉靜毫無波瀾。
一幫人絞盡腦汁下毒,另一幫人傾盡全力解毒。老爺子身邊一樣水深火熱。
只是出門更衣,一位侍女雙手端着茶盤故意向我撞過來。
又來這招。下意識擡臂護住臉,滾燙的熱水,全潑在袖上。周圍立時亂作一團。
有侍衛扯住犯人。一羣人大眼小眼全在我身上。
噝噝的抽痛。看左臂傷口的樣子,更像是拿熱水燙傷來掩蓋真正腐蝕性藥劑造成的灼傷。
早有人回稟,貞仁叔叔斥開衆人,匆匆趕來。
一向城府極深的帝王此時怫然不悅,眼中的怒火呼之欲出。轉過頭傳召御醫,他臉上所有情緒的流露便戛然而止。
大夫一陣忙活,稟告稍稍陰天的叔叔並無大礙之後,識趣告退。
——這位指定御醫給我外敷內服的藥方都是正確的。目前看來,老爺子還不想要我的命。
稍後的氣氛有些壓抑。剛纔有過一面之緣的典侍女官進殿,“左大臣藤原寬幸大人求見。”
他瞅向我,帶着點補償的口氣,“你去見見他吧。”
禮數周到,恭敬的告退。
偏殿,正襟危坐的昭君瞧見我,一下子撲過來,“聽說您受傷了?讓我瞧瞧。”
忙擺手,“不妨事。”指指門外,“那位典侍。”
他點點頭。我心領神會,難怪她對我相當親近,原來是藤原家的眼線。
“但還是沒能迴護您的周全。”帶着些許歉疚的語氣表情都跟他那帥哥爹爹一模一樣。
招呼他坐下。悠然端起茶杯,“只這一杯茶水便能讓我煙消雲散——他們只是給我個小教訓,意圖警告我收斂些,不然遲早取我性命。今天本來是衝着我的臉來的。”
每每因爲我這張臉,白河院思及亡妻,自然而然極爲寬容。
“他們不想您隨侍在他身邊。”似有怒意。
“你也小心些。不過,宮裡反而沒在你身邊安全。”
“畢竟,信之之外再難有人把手伸進藤原家。”
我點頭。“你的身世他知道之後大概不會再爲難你。不過謹防他們孤注一擲。”
“我要向您道謝。”
“客套話免了。昭君。”我扭過頭,灼灼目光映在他精緻的面龐上,“清涼殿上那個位置你有沒有興趣?”
他搖頭。“孤家寡人的滋味,我嘗夠了。”
臨告別,戀戀不捨,“我會命令他們全力保護您。”
笑了笑。心意領了。“有些人有些事必須由那個人決定。我們只需促使他下決心就好。”
他遲疑。非常短暫,便恢復堅定。
送走溫柔美人跑回去向貞仁叔叔報道。
殿上服飾華美的女子正對着他掩面哭泣,見我行禮,淚眼中閃過一絲憤恨。
叔叔略有不耐煩的神色,女子雙肩微顫,這纔不情不願的跪安。
“那位是……”
“彰紋的親生母親。”叔叔看着我的雙眼答道。
“爲賜婚而向陛下哭訴麼?”我輕聲嘆氣。
指給她抱有極大期望的兒子的正妃並非出身豪門權貴,而心有不甘。爲什麼她不懂,這是身爲父親對兒子的心意。
彰紋身爲堀河天皇的弟弟而被選爲東宮,不過是權宜之計。遲早在天皇的兒子成年之前被一腳踢開。
沒有強勢妻族的支持,反而不會被太多權門重臣忌憚,或許可以圓滿的退後,一生富貴無憂。
撮合彰紋和千歲的主意雖然是我出的,但順利得到白河院的認可,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據我的瞭解,貞仁叔叔是位合格的父親,即使是利用他籠絡平朝中關係,也算是爲兒子考慮。
至於對結髮愛妻賢子給他所生的孩子更爲疼愛,也不過是爲人父母常有的偏心眼罷了。
秉性異常,天資甚高的昭君,因爲掛上私生子的牌匾,而失去角逐尊位資格,我都爲他不平。
他本人亦志不在此。尊重他的選擇。
“罷了。你過來。”他遞過一方冊子。“挑一個吧。”
——那是後宮空缺妃嬪名號名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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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平安時代日本的後宮設置:
中宮,在本文裡專指皇后。
女御,相當於妃子。
更衣,相當於嬪。
這三個職位都是皇帝的女人。
御前女官,以尚侍最爲尊貴。地位甚至高於更衣,僅次於女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