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在晌午吃完午飯悠閒的睡了午覺之後,姬昊突然意識到……他又一次帶着趙政無所事事的晃悠了半天。
別說習字論道了,這些天他還沒帶着小少年寫過一個字……
當認識到自家學生便是未來的秦始皇嬴政之後,姬昊感覺到了肩膀上異常龐大的壓力。同時也在思索着自己該怎樣以正確的方式引導趙政成長。
用趙姬的方法是決計不行的,那樣子只能導致趙政越來越暴戾,越來越沉默寡言。這樣是鬥不過宮廷中那些老奸巨猾的兄弟臣子的。
而現下處於這樣一個平民的生活環境中,他的目標和任務是培養出一名賢良的皇帝……還真有一些困難。不僅是趙嶺趙姬,姬昊也開始認真的思考趙政的成長路線問題了。
姬昊認真的思索着,翻閱着曾經的夫子姬昊留下來的大量竹簡,從腦海中的記憶與留下來的竹簡可以看得出,姬昊是非常有獨自見解的一名學者,只是有些想法過於偏激,在這個儒家被打壓、法家爲大的時代中,姬昊的想法相比起來與儒家靠的非常近,甚至有一些過於理想化。導致大部分理論都無法運用在如今戰事連連的國家中。
理論知識是有了……可是如何引導趙政的性格發展呢?
青年單手託着下頜,一點點的翻閱着數量龐大的竹簡。這些天來,他已經感覺到自己越來越對大篆這種奇怪的字體看着習慣了,或許是融合了姬昊的記憶與學識,現下對於竹簡上的內容,也都已經可以輕鬆的理解了。
……
“喀嚓。”
開門的聲音在安靜的空氣中格外的刺耳,青年擡起頭,果然是自家學生回來了。
只不過……
那青青紫紫的傷痕,臉龐上的刮傷無一不告訴姬昊——趙政又遇到了那羣欺負他的孩子們了。
小少年沉默的走進屋子裡,若無其事的開始整理着竈臺下的角料,完全不把自己身上的傷痕當回事,在邯鄲的這些年中,他已經太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趙國的人恨他,打他,罵他——因爲他身上流淌着的是秦國皇室的血,這是自他出生起便無法改變的事實。
“政兒,你過來。”
“先生。”趙政乖乖的走過來,在姬昊面前盤腿坐下,任由青年纖細柔軟的手指輕輕的撫觸着自己臉頰上的刮傷。
少年閉上眸子,並不說話。原來先生與孃親一樣,都看不得他受傷。若是孃親在,又要抱着她哭泣了……
幸虧,幸虧沒有讓孃親看到。
“政兒。”
“先生爲你佈置一個作業,可好?”
“先生請講。”
“等會兒我們出去玩吧!”姬昊收回手,認真又肯定的開口。嚴肅的語氣讓趙政也睜開了那雙黑亮的眸子。
“……”趙政面無表情,他似乎已經適應了先生這樣沒有規則的說話方式。
“爲君主者,除了手腕果斷,也要學會運用自身資本,適當的拋出誘惑。”姬昊開口,回憶了一下如今秦趙兩國的國家情況:“如今秦國愈發強大,趙國雖然本應不差,卻因爲奸臣小人當道,早已是面臨外強中乾的局面了。否則秦多次侵略趙邊境,趙王爲何不出兵?”
“沒有一個君主希望看着自己的國家被無端入侵而無還手之力。”
“而那些趙國的孩子們也是一樣的……你要記住,你不比他們差,甚至你比他們要尊貴的百倍。你是強秦的子孫,身上流淌着的是秦國皇室的血液。”
青年眼眸流光微淌,一字一句,再次點明瞭自己的意思:“若你回秦,先生與你孃親定拼盡全力助你爲王。”
“但首先,政兒能否做給先生看?面對那些趙國的孩子,政兒能否保證自己不吃一點虧,並且將他們順服?”
“……政兒明白了,先生。”
少年低頭,站起身虔誠的向姬昊行禮:“學生定不負先生厚望。”
在趙政離開了一小段時間之後,姬昊終於有些耐不住了,在屋子裡轉悠了很多圈也無法平靜心情,青年只得急急忙忙的站起身走出了屋子。順着記憶裡少年離開的路線一路找了過去。
……
他是不是對這個少年太苛刻了?趙政現今不過是一個才幾歲的孩子……即使未來會成爲強大的秦國帝王、建立統一的盛世王朝,他也不應該這樣殘忍的剝奪少年享受童年寵愛與幸福的權力。
方纔的那一番話的確是姬昊對趙政的一個考驗,但是當少年離開之後,姬昊才又仔細的想了想整個事件的危險性,又開始懊悔了起來。
他現在成爲了趙政的啓蒙先生,若有一件事情沒有把握好分寸,是否會因爲他這樣的一個小小的蝴蝶效應而改變整個歷史局面?假若秦始皇不在了,秦國又如何統一六國?
這樣的後果簡直不堪想象,青年顧不得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加快了步伐,順着邯鄲城外的小路一路尋找着自家學生的蹤跡。現在已經快到了太陽落山的時候,鮮豔的火燒雲如同撕裂般吞噬着暖色的天際,乾燥的空氣中帶着悶熱的氣息,更加讓姬昊有些着急。
政兒……
他還那麼小,他就放他獨自去面對那幾個紈絝子弟……若是真的動起手,若是對方帶着家僕怎麼辦?
一個一個不好的可能性砸的姬昊有些暈,他真的是太莽撞了,這些細碎的細節都沒有事先考慮好,便說出了那一番激勵趙政的話。
即使他收服了那幾名紈絝子弟又怎樣,秦始皇九歲回秦、十三歲即位的歷史也不會改變,只要趙政安安分分的呆在邯鄲五年,秦國自會接他回去,到時候再歷練也不遲。
一邊這樣責怪着自己,姬昊一邊急切的尋找着那一抹瘦小的身影。
……
最終姬昊是在小溪邊古老的柳樹之下找到趙政的。
三個與趙政同齡的小傢伙們早已軟塌塌的坐在地上,臉頰上帶着一些傷痕,正一臉不舒服的瞪着趙政,能看得出來幾個人已經動過手了。
而自家學生卻是直挺挺的站着,露出了一個倔強不屈的背影留給姬昊。
青年喘着氣,停下了自己的腳步,並沒有走過去,只是站在不遠處的柳樹後面安靜的觀察着。他當然着急,當然擔心——但是若他現在過去,既是對少年的不信任,又是推翻自己所說的話,以趙政的脾氣肯定又要不搭理他了。
……
“現在你們三人不妨一起上?看看究竟是誰更厲害些!”
趙政清冽的聲音染上了一抹沙啞,姬昊只能看得到他抹了抹臉上的血痕,更加擡起了頭看着坐在地上的三人:“你們可以叫家僕來打死我,如果我死了……能換來趙國更快一點滅國,也算值了!”
“以秦現今的實力,取趙,不過只需要一個小小的契機罷了。趙政若能成爲這個契機,也不枉此生!”
“……趙政,口出狂言,即便如此,你仍是賊秦的後人,我們憑什麼要相信你,憑什麼要幫助你?!”
爲首的少年並不屈服,反而更加惡狠狠的咬着牙齒,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掙扎的站了起來:“助你,我們又有什麼好處?秦趙有別,永遠不會成爲友邦!”
“那麼與我爲敵又有何好處?弄死一個小小的質子雖易,但這個後果——誰來承擔?!你可以承擔嗎?還是你爹來承擔!”趙政並不着急,語氣低沉而安穩,烏黑的眼眸中盡是凜冽的傲氣。
“……”
“如今趙政在邯鄲城苟且爲生,你們若能助我,趙政以這一身秦國皇室的血液起誓。他日回國,定會百倍報答你們今日之情。”
“若要斬我,在秦攻打趙國之日再斬也不遲!”
“……”
“你若違背今日之言,我定要你死在趙國!即便你不死,你那身份低下的娘也要死——姑且信你。”爲首的少年是其中年紀最大的,他沉默了一番,終是一字一句的說出了這句話。因爲父親是趙王身邊文臣的緣故,他有時候會偷偷的聽到父親與門客們的對話,從而知曉秦趙兩國的關係已經越來越緊張了。
秦國的強大所有人有目共睹,而趙,由於朝廷奸臣小人當道害死忠臣,已經變成了外強中乾的尷尬局面,如今卻是沒有長期作戰準備的。
“如此,趙政也爲方纔的冒犯所道歉,請小公子莫要在意。”
“行了,別以爲我們會對你多好……不爲難你就是了。賊秦的後人……”趙國的少年扭過頭,有些彆扭的嘀咕着,隨後又悶悶的開口:“我叫齊逸,我還是不喜歡你,趙政。”
“……”趙政無視齊逸的彆扭,也沒有再爲自己辯解什麼,只是最後輕輕的頷首便轉身獨自離開了溪邊。
……
姬昊站在柳樹後面,看着趙政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過來,衣服已經破破爛爛,臉上與露出的皮膚上也滿是傷痕青紫,腳步歪歪扭扭的,卻還要倔強的默不作聲,帶着那一身與生俱來的傲骨。
青年終於忍不住彎起脣角,輕輕伸出雙臂,接住少年倒過來的瘦小身體。
夕陽的暖光爲趙政勾勒出一抹金色的描邊,滿是汗水與傷痕的臉蛋配上那一雙堅定的黑眸竟是顯得如此耀眼。
青年低頭,把趙政抱在懷裡,溫柔的揉了揉那一頭亂糟糟的黑髮:
“累不累?”
“政兒不累,先生。”
“那我們回去吧,先生餓了。”知道對方不喜歡自己抱着,姬昊只是牽起少年的手,領着趙政慢慢的往城外兩人的家的方向走去。
“好。”
落日的餘輝灑落大地,少年乖乖的任由姬昊牽着自己,忍不住擡頭,靜靜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不知道爲什麼,他很喜歡這樣安靜的觀察着自己的先生。如同清風流水般……姬昊的存在總能撫平他心中焦躁的暴戾,給他莫名的心安。
依舊是那身舊舊的白衣,長而柔順的黑髮,流露出一絲瘦弱卻風雅的意味,讓趙政不禁想起了姬昊下午對自己講的那句話:若你回秦,先生與你孃親定拼盡全力助你爲王。
若我回秦……若我回秦——若我爲王。
我定不會放你離秦,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真的是修了又修。。
可能還是有些地方不合理,有親指出來的話我一定會改的。
都是皇宮大臣家出身的孩子,5-8歲左右的年級,他們的確應該對趙政不好,甚至打死他都情有可原,畢竟這裡是趙國,只不過打死他也沒有任何好處。趙政的父親異人身爲正式的質子,在秦侵犯趙邊界這麼多次之後也只是軟禁,而不是處死,這可見趙國還是對秦國有所忌憚的。
畢竟質子是名義上的和平,如果質子死了,那麼秦也不用在顧任何和平之約。
對趙政不好是應該的,但若對他好,以後的好處也是無法估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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