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更闌早早起來到山纓門口候着,他也想自己昨晚過分了些,惹了山纓難過。山纓從未受過委屈,一直被呵護着。尤其人間只信任依靠他一個而已,他卻因爲自己的情緒對山纓粗魯了,實在不該。
然而山纓卻比他更早,並不在房內。急急尋出去,才見着山纓正在菊花旁,似與那些菊花說着什麼。燦爛的金色應着山纓恬淡雪白的面龐,倒被山纓比得黯然失色。
“姑娘起得真早。”唐更闌走過去,想扶着人起來,卻又被躲過了。
山纓只不理他,視若無物一般,自顧回了屋子裡面。
唐更闌無奈,也只能跟回去。
這一餐早飯,倒是隻有唐老夫人是舒心滿意的。唐更闌爲了討母親歡心,也故意做出笑臉來,說些賴皮的話,逗母親開心。
“你這孩子,怎麼還這麼沒臉沒皮的!”唐老夫人笑着啐兒子,“也不怕山纓姑娘笑話!”
“母親只叫她山纓就是了。”唐更闌替唐老夫人吹冷了粥,才端過去,“不用那般生疏的。”
唐老夫人倒爲這話看了兒子一陣,只是兒子並沒覺得這話有什麼,似不過隨意說來的。惟其如此,才更是有什麼了。
山纓一直默默吃飯,倒是唐更闌替她剝好的雞蛋,一口未動。
唐老夫人原本還開心,然而一看山纓冷漠,對自己兒子也不理會,卻不大喜歡了。於是話說出來也是冷冷的:“一會我和婉怡要去城裡昭德寺還願,山纓和我們一起去吧。”
“母親要出去?”唐更闌不覺停了筷子,“這……”
“我知道你不方便。”唐老夫人撫着唐更闌的手,目光悲慈,“不用你跟着。也沒人認識我和婉怡,出去不礙的。”只是目光轉向山纓,卻又帶了幾分審視,語調尖刻起來,“山纓出去,也沒事的吧?”
唐更闌感覺母親對山纓的不滿,也有些擔憂,把眼去看山纓。
山纓只做不見,將絹帕輕擦了嘴:“老夫人,我同你去。”
“嗯。”聽了這句,唐老夫人才算是勉強接受了些。
“婉怡每日都來上香,我年紀大了,沒法常來,可也許過願。只盼着闌兒能回來,平平安安的。”唐老夫人還了願,帶着山纓和婉怡在城裡慢慢走着,“如今這願實現了,果真是菩薩保佑!”
山纓只默默走在一旁,並不cha言。阿僕回來了,可阿僕還要走,並不能真的留下,
陪着唐老夫人過寧靜的生活。阿僕還有許多大事要做,面對着唐老夫人的心願,他卻無能爲力。
“姑娘,方纔可有許願?”婉怡見山纓靜默,唐老夫人似不大高興,忙問着。
山纓只搖頭:“不曾許願。”
“姑娘沒什麼願望麼?”婉怡不禁詫異。誰不想跟菩薩求什麼?怎麼獨獨山纓不求?
“那不過是一尊木雕泥塑。”山纓清冷,不以爲然,“菩薩並沒在的,我縱使許願,菩薩也聽不見。我許什麼?”
“哼!”唐老夫人冷哼出來,氣憤得很。緊抓着婉怡的手,身上氣得顫抖。
婉怡被這話嚇着了,忙去安撫唐老夫人。卻偷偷向着山纓擺手搖頭,教她別再惹老夫人不高興。
“婉怡,我們回去吧!”唐老夫人冷冷的,“你和闌兒許久不見,必有許多話的。我就不拖着你了。闌兒他在外頭荒唐,可在家裡卻是本分的,只得你一個。雖說現在還沒有名分,回頭教他把你扶正就是了!”
“老夫人,婉怡不敢!”婉怡驚慌去看山纓,有些瑟縮。
“什麼不敢?”唐老夫人板了臉,“我說的話,闌兒還敢不聽了?我自替你做主!你跟了他這麼久,總比些來歷不明的野女人強!”
山纓傷心,低垂了頭。阿僕的母親喜歡婉怡,厭她得狠。她卻不知究竟是哪裡惹得唐老夫人不高興了。可是不管怎樣,那都是阿僕的母親,即使厭她,她也只能都吞了受着,只當不曾聽見罷了。
只是山纓這樣的默然,卻被唐老夫人當做了漠然,愈加心中不樂了。婉怡也想替山纓說兩句話,畢竟她感覺到公子對山纓姑娘是不一般的。可老夫人一生氣,卻連她也不敢再則聲,只能溫順聽着而已。
山纓便獨自在後頭走着,保持着不近不遠的距離。猛地有孩子頑皮,街上亂跑,撞了山纓一下,差點把她撞倒。
婉怡回頭看見了,忙又過去攙住山纓:“姑娘腿腳不便,卻小心些。”
山纓低頭,赫然發覺自己的藥包不見了,甩開婉怡,匆匆在身上摸着找着,卻到處都沒見影子。
“姑娘怎麼了?”婉怡被甩開,也差點倒了。然而她見山纓神色惶恐,知道是山纓着急,便忙來問。
“我的包,怎麼不見了?”山纓四處看着,忙忙的要尋,急得要哭出來。阿僕的藥都在她的藥包裡,不管是肖恪給的還是她配的,阿僕自己手中卻沒有。
“那包重要嗎?”唐老夫人怨怪皺眉,“若只是些錢,卻不用管!我們再怎樣,也不缺錢的!”
山纓並不應答,只惶急搖頭:“老夫人,你們先回去吧。我要去把包找回來。”擡頭召喚,“暗刃,陪着老夫人回去。保護好老夫人。”便急匆匆走了,沿着之前走過的一路找回去。
唐老夫人見山纓走得匆促,一點禮節都沒有的樣子,更是氣得不行:“這樣的女子,我怎能教她進我家的門!”
山纓並不知道唐老夫人的想法,只是在城裡忙忙的尋着,卻一點收穫都沒有。城裡人多,她從未獨自走過,看着來來往往的人,不免有些瑟縮惶恐。然而只要想到阿僕的藥,卻是咬了牙也要徹底找出來才行的。逮着小草樹木的,山纓都仔仔細細的問,也不怕被人看見在她背後指點着說瘋子。一時城裡草木都傳遍了,替她留意着。
幸而確實有了知道的,那路邊野草說是見着個孩子從她身上偷走的,消息傳遞,一個個草木接替,竟也引着她去找那孩子。
這般找着,卻一直尋出了城外,來到一間破廟裡。裡頭嘰嘰喳喳的,聽着是一羣孩子在爭搶着什麼。
“別搶,人人都有的,你們急什麼?”頗有氣勢的童音。
山纓進去,看見那一羣乞兒,有小草就牽着她的裙角,說是那年長的男孩子偷的。山纓忙奔過去,抓住那男孩詢問:“可是你拿了我的藥包?”惶急緊張,“快將那包給我!”
乞兒也見了山纓。年長的男孩子嚇了一跳,忙掙開山纓:“你要幹什麼?”教其他的孩子都躲起來。
“包給我。”山纓伸出了手。
“什麼包!我不知道!”男孩子慌亂。
“把包給我,很重要。”山纓幾乎是在懇求。那包裡牽繫着的,是阿僕的命。
“奇怪,瘋子!”男孩子見山纓並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便不再理她,又把乞兒們叫了出來,把鍋裡的粥舀給乞兒們分。
別的孩子都擠着來搶,唯有一個看來不過兩三歲的小女孩坐在角落裡,手上把玩着什麼東西,一動不動的。
山纓咬着嘴脣,收了心中悽惶,冷了面,堅毅向着男孩:“包,給我!”神色清冷。
男孩心虛,一把把山纓推開,端着片盛粥的破瓦到小女孩的身邊,奪了她手中的東西:“吃!”
小女孩哇的就哭了,跟男孩來搶,連粥也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