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更闌脫了衣裳,山纓將水小心的替他清洗小腹。血如泉涌,連山纓的草藥也一時堵不住。肖衍泉不敢看,拿手遮着,卻又忍不住去看,就覺得滿眼血紅的嚇人。
暗刃叼着草藥在一旁,歪着腦袋看着唐更闌。山纓要什麼藥,暗刃就送來什麼藥,通靈得很。
唐更闌見着山纓爲他忙碌,白皙的額頭沁了汗珠。他想替她擦去,想說些安慰她的話,想將人擁在懷裡。然而肖衍泉似打定了主意要在一旁跟着,教他什麼也做不得。
“*賊,你這身上,到底怎麼回事?”肖衍泉見唐更闌的傷裹好了,纔算恢復了點生氣,卻好奇起來,啃着桃子問。宴席上她沒吃好,現在倒覺得餓得很。想了想,教人將些吃的搬去外頭島上,準備三個人去那邊吃。
“辦事不利,有些傷也是正常。”唐更闌靜靜的。
肖衍泉心裡冷笑,正常到這份上?連塊好皮肉都沒有了。沒想到這*賊竟還是個喜歡逞英雄的,倒讓她對這人不解起來。說他貪生怕死才投效父親和哥哥,然而宴席上的表現卻不像。何況能對着這樣的傷不動聲色的,也絕不是“偷生”兩個字能夠形容的。
早已入夜,秋日風冷,島中亭上,卻不似一個月前那般舒爽了。尤其只有三人,倒有兩個是被強抓來的,都不喜歡多話,沉悶得很。
倒是廳堂那邊一直熱鬧着,笛聲嗚咽,琴音錚錝,一陣陣傳來,惹得肖衍泉心煩:“*賊,你不是會吹笛子麼?吹來聽聽吧!”
唐更闌嘆息:“笛子罷了,腹上有傷,力氣不足。若是肖小姐有雅興,便爲小姐彈奏一曲吧。”他見山纓一直默默,不來理他,知道她氣他不知顧惜自己,便也想討山纓開心些。
“你還會彈琴?”肖衍泉驚喜。
“我是浮浪子弟,吹拉彈唱,倒都會些。”唐更闌調了調音,想了想,見着暗刃在一旁已經睡着了,仍是固執的守着山纓,便笑了笑,彈了一曲《松風鷹啼》。
山纓便覺得如入深山,松濤翻浪,鷹唳長空,捕兔搏鷂。一時彷彿看見了蒼離,驕傲笑着,自半空裡翻了個跟頭,卻變了朵小花出來,獻寶似的給她。如此一想,倒不覺笑了。
阿僕見着山纓的笑臉,心裡倒是安慰了些,更賣了幾分力氣。
肖
衍泉早聽得入神,如癡如醉。
如癡如醉,聽得入神的還有幾人。肖恪、肖衍林陪着許世振和鄭觀塘也站在了島旁,望着島心亭子裡的三個人。
原本他們正推杯換盞飲得高興,也有琴曲笛聲管絃助興。然而忽然一道琴音傳來,勁健有力,卻將所有樂音都給比了下去。四人驚訝得很,詢問了才知道,竟是唐更闌在撫琴。
許世振更訝異了,那看似粗莽的大鬍子漢子,竟還是個風雅如斯的人物。帶着人去島旁觀看,就見着亭心裡三人,安閒適意,如世外散仙:“肖相爺,這位唐先生當真是位奇人!”
“我也如此認爲。”肖恪不禁跟着感嘆。
“若是我跟相爺要了此人,可好?”許世振問詢。
“這個卻不是我說了算的,還得問唐先生自己的意思。”肖恪陪着笑臉。他心裡卻清楚,唐更闌服了十日斷心,離開他根本活不得,是怎麼也不可能跟着許世振的。
一曲琴罷,唐更闌早看見了島旁的四人,卻只做不知而已。
“*賊,你還會什麼?”肖衍泉直覺遇見了寶。不管這*賊品xing如何,這身本事倒是讓人驚喜得很。
陡然簫聲起來,卻是從島邊。有人不忿,便特特吹了簫來,也想攀比一番,博佳人一笑。
“這不是有人來取悅肖小姐了?”唐更闌失笑,不禁輕輕撫着依靠着他的山纓的秀髮,“姑娘累了麼?便回去休息吧。”輕聲細語,溫柔體貼。
“你離山纓姐姐遠些!”肖衍泉氣憤,一掌拍掉唐更闌的手。她自知曉山纓不是曹倚墨的娘子,想到山纓被個惡人脅迫,受了許多委屈,便覺得山纓可憐,起了保護的心思,“你這*賊,別想打山纓姐姐的主意!我可不許你對山纓姐姐亂來!”
山纓輕笑了,倒對這率真的女孩子喜歡了幾分。只是肖衍泉對阿僕的誤解,也教她有些頭疼。
唐更闌淡淡微笑,不以爲意。
“你再彈一曲!”肖衍泉催促,“我厭那吹簫的,你去把他壓下去!”那簫聲雖然不錯,可終究多了些輕薄,教肖衍泉煩心。細想一下,怎麼反而是*賊的琴聲裡沒有這種輕薄的意思?
“這怎麼好?”唐更闌故意說得惡劣,“那是鄭國舅,三皇子的妻弟,大啓如今最年
輕有爲的將軍。小姐倒教我這*賊去壓下他去?小姐忘了我是怎樣的人麼?”
“我不管!只要你能把他壓下去就好!”肖衍泉任性。
“我也想聽。”山纓靜靜對唐更闌說着,“方纔好像見着了蒼離一樣。你再來些別的。”
唐更闌怔了一下,卻笑了:“姑娘想蒼離公子了麼?”
“嗯。”山纓頷首,“看見暗刃,就會想起蒼離。他陪了我,很久。”
蒼離陪了山纓三百年。與山纓在夜山過了三百年安穩時光的,是蒼離。阿僕只是個偶然闖進夜山的凡人,能夠解了山纓的懲罰,卻不是山纓真正的良配。唐更闌更是拖累了山纓,將不染纖塵的櫻樹精捲入俗世的腥風血雨,害她受傷受辱。
“*賊,你怎麼了?”肖衍泉見唐更闌失了神,去叫人。
唐更闌靜默,淡笑着掩去心思。竟也取了簫出來,一聲高亢,卻如鷹唳。驚得暗刃陡然振羽,醒了過來,跟着應和長鳴。
鄭觀塘的簫聲立時弱了氣勢,再起不來,不過勉強掙扎一下,就徹底吹不下去了。
“哈哈,觀塘,你可輸了!”許世振大笑,倒是不以爲意。
唐更闌知道,他此時小腹其實不能用力,吹簫實在勉強。然而想到山纓和蒼離,心裡卻是痛到麻木,反而起了爭強的心思,硬是吹了一曲《山鷹》。彷彿懸崖上勁風呼嘯,黑羽的猛禽卻疾飛如箭,孤高的鷹傲視羣倫,睥睨山巔。即使到了最後一個音,唐更闌也沒教簫聲弱下去,掙着將高傲的鷹送上長空萬里。
鄭觀塘恨得捏碎了手中簫,將碎片撒得到處都是,拂袖而去。
“姑娘,肖小姐,時間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唐更闌跳上小舟,等着兩個女子上來,便撐着篙回了岸邊。
“唐先生!”岸邊只有許世振還在。
“王爺。”唐更闌等着山纓和肖衍泉上岸,相攜而去,自己纔跟着上去。
“唐先生可有興趣到我帳下來?”許世振眼中精光,倒是真的渴慕了。
“在下只是個閒散的人,不堪王爺驅馳。抱歉了。”說罷離去,毫不留戀。直到回了自己房間,唐更闌纔將外衣解開,小腹早已溼了一片,鮮血將裡衣前片全染紅了,厚厚的白布也包裹不住汩汩的血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