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沒有任何好談判的:一切的基石,都是雷蒙德離開黎凡特爲準則的,他現在是呼轉不靈,熱臘鴨人的艦隊朝雅法去了,沒一兩個月是回不來的;高文、戈弗雷又作壁上觀,宗主教薩福貝爾拋棄了他;博希蒙德的軍勢就死死逼迫着他,若是繼續對戰下去,要不活活餓死,要麼雷蒙德發起自殺式的逆襲迎接隕落死亡,要麼被迫走向阿卡和推羅的海灣,死在異教徒的手中,受盡屈辱。
幾艘威尼斯的船隻靜靜停泊在朱拜勒的岸邊,雷蒙德、阿德馬爾和僅存的四百名還忠於普羅旺斯侯爵的部從士兵,蓬頭垢面,踏着破爛的靴子,還舉着那根聖矛,但繫着的紫帶已破裂不堪,喪魂落魄地走下了海邊的高原和田地,登上了甲板,被迫許下“永遠放棄黎凡特和安條克的所有權益”後,揚帆離開了黎凡特的海岸,朝塞浦路斯島而去——等在那裡的大公阿普索瑪特斯,會再安排船隻,把雷蒙德送去阿塔利亞。
離去的雷蒙德充滿了屈辱和恨意,實際上因爲博希蒙德和高文在背後的卑劣襲擊,他先前歷盡千辛萬苦拼湊起來的東征大軍,已等於星散崩解了。
他自年輕時就征戰卡斯蒂亞和阿拉貢那雄心勃勃的事業,在的黎波里的海岸和山谷間化爲了烏有,好像海空上的雲般,徹底消散於無形,好像它從來都不曾有過般,是個血色易碎的夢,他渴望仗劍征服異教徒獲取財富和榮耀,但卻被同宗者被背後狠狠捅到在地,脊樑骨都斷了。
“怕,怕是連圖盧茲,和普羅旺斯,也,也回不去了。”雷蒙德咬牙切齒,把手中的聖矛握得吱呀響動,矛尖對着翻滾而逝的浪花。
阿德馬爾身體虛弱地躺在他旁邊的甲板上,看着腐朽的木縫裡,幾隻不知名的蟲子正小心翼翼繞開膠,奮力爬行着,“你可以將這件事申訴上報給新的聖座,等待公正的裁決。”
“當初我們在密室會議排擠你的時候,可從來都沒想到過羅馬城。”雷蒙德反脣相譏,他根本對對方建議的這套喪失了興趣,狠狠地說(因語段較長,故將獨眼爵爺的言語整合敘出),“我要前往君士坦丁堡,向科穆寧皇帝陛下索求領地和榮耀,馬上第二輪東征就要開始,只要我還留着這數百名忠勇的部從士兵,攜帶着這根無所不利的聖矛,再給我兩到三年時間,在安納托利亞高原上我還會賺回來昔日的榮耀和權勢——只要我對皇帝說,願意對付高文,皇帝自然無不允可。”
阿德馬爾愕然,接着他低下眼,在海浪的咆哮聲當中,甲板不斷晃盪顛簸着,那幾只可憐的小蟲,還在那裡角力推搡着,好像正在爭奪着各自的地盤似的,在那裡廝打着翻滾着。
“爵爺請繼續努力,我準備在阿塔利亞某所願意收留我的修道院暫時呆下,待到聖城光復後,我去參覲聖墓完成心願,而後便返歸我的家鄉。”這會兒,前聖職長上的心境反而坦然平靜下來,說完後他便將破舊的法袍掩在身上,倒在了甲板上,看着不斷晃動的天空,再也不說話。
雷蒙德也懶得和他說什麼,他現在企圖覆盤的野心熾熱地燃燒起來,腦袋裡除去借兵復仇外,再也沒有任何其他念頭。
當載着被驅離的侯爵船隻遠去後,博希蒙德即刻和格里高爾以阿蓋爾山堡爲分界線:以北的塔爾圖斯與拉塔基亞全部歸於博希蒙德之手,此外他還同樣驅逐了雷蒙德在奧龍特斯河鐵橋要塞的所有部從,這樣不但真正統一了安條克,還將勢力範圍一下就擴充了快一倍;而以南的紛亂格局,博希蒙德也遵守承諾,扔給了高文。
也即是說,從的黎波里到推羅,順着黎巴嫩海岸的這片狹長的土地,林立的堡壘,亂七八糟的盤根錯節的勢力分佈,全部都擺在格里高爾和吉麥吉斯旅團六千士兵的眼前:最南方的推羅,撒拉森和突厥的力量比較強,他們全是新月教徒,佔據堅固的海島之城(推羅的古城構築在個瀕海的島嶼上),和阿卡城同氣連枝,先前只對過路的朝聖者繳納些貢金而已,從未沒真正征服;而貝魯特、朱拜勒和的黎波里,則是新月教徒和正教徒混居交雜之地,後者大部分都是敘利亞“希臘(羅馬)人”出身,數百年並未有真正改掉信仰,但之前塞爾柱征服期間,兇殘的突厥人大量窮逼後者的羣體改易皈依新月教,爲此殺得屍山血海,導致向來豐饒的黎巴嫩而今極度衰落;更何況,在內陸還有大批屬於異端馬龍派的城堡集鎮,力量也不可小覷,在更遠的大馬士革則是另外個塞爾柱蘇丹,杜卡克.突吐施的領國,也對此虎視眈眈。
然則格里高爾和普拉吉特、帕爾尼,也沒有預想當中的驚慌失措,因爲早在行動前,大主保人高文對他們旅團的指示便非常明確,“不要貪圖佔據地盤,不要貿然攻城掠地,我們不妨先給自己定個小目標——即優先佔據一隅立足,而後結好和睦諾曼、馬龍派和威尼斯人,獲得海陸各方安全;接着以恢復正教的名義,有安條克大牧首的精神支持,自然如魚得水,擬你旅團招攬一萬到兩萬的原敘利亞正教徒流民(異端亦可),固守住所得的城堡,得以耕戰自守便是成功,我隨後會從聖保羅大學院,在今年聖誕節前後陸續派出批由一百五十名學生組成的團體,來監管你的領地,此外軍政由你和普拉吉特共同負責,在留下適當戍守部隊後,即刻乘船前去雅法港,參與對聖城的圍攻,越快越好。”
於是,格里高爾指揮整個旅團,在逼走雷蒙德後,就送信去往安條克祝賀博希蒙德,接着有秩序地退往朱拜勒和貝魯特那裡,此處恰好處於黎巴嫩海岸的中央地帶,佔據了此兩座堡壘——因爲這兩地先前被雷蒙德的屠殺和縱火毀壞得特別徹底,新月教徒也被侯爵殺得差不多,所有佔據沒有任何困難。
接下來,吉麥吉斯旅團既沒有南下奪取西頓和推羅,也沒有北上圍攻的黎波里,而是安靜屯紮下來:格里高爾在貝魯特,普拉吉特和帕爾尼在朱拜勒互爲犄角,並豎起了“保衛回覆正教”的精神大旗,一個禮拜內就陸續有七千敘利亞人來投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