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諾曼人的朝聖者隊伍,因爲是全副武裝到牙齒的,所以接下來的路程是極其舒心的,彼得詢問了帶頭貴人的身份,但他只是說自己現在不過是位帶罪的朝聖者,希望能前往聖地,洗滌自己身上的罪愆而已,根本不配提及自己的世俗身份。
“可是到了安納托利亞,因爲缺乏騾馬,再加上冬季海洋裡可能出現的暴風,我們還是無功而返,我準備先返回塔蘭託仔細籌措,再過兩年從海路前去參拜聖墓。”
得知了貴人的打算後,彼得便告訴他,自己要前往君士坦丁堡覲見羅馬皇帝,所以他們一行,也必須在以弗所港口分手了。
“是的,我們乘船去雅典,再穿過綿延的山區,從都拉佐再搭船回塔蘭託,而隱修士您怕是要走另外條航路。”
“沒錯,我倆乘船去加利波利要塞,不久從金門進入君士坦丁堡。”
這會兒,他們所行的山丘下,傳來了震天的聲音,所有人朝着遠方的平野望去,但見大股的塵煙裡,兩支軍隊正在激烈搏殺,一支全部舉着方形“拉布蘭十字架”旗幟,其由希臘字母“x”和“p”組成,是“xpαt”即希臘語裡的“基督”之意;一支滿是黑色的牙旗,上面是彎彎曲曲的突厥字母。
“是扎哈斯與希臘人的凱撒麥考利努斯的戰爭。”那貴人勒馬立在山坡上,與衆位隨從及高文、彼得一起觀看,沒一會兒他便判斷說,“突厥人和土庫曼人要勝利了,麥考利努斯這個年老昏悖、尸位素餐的廢物,他的部衆完全是羣烏合之衆。”
果然,沒會兒,扎哈斯的陣營裡,一股鱗甲與鎖子甲亮光閃閃,頭盔上羽翎飛舞的精銳奴兵騎士,吶喊着真主的口號,舉着長長的釘頭錘、彎刀,突入了已經疲憊不堪的拜占庭羅馬軍的步兵防線,接着拜占庭人的軍旗開始慌亂起來,高文眼尖,第一個看到一小隊重裝騎兵,正護送個穿着錦繡衣服的老者,迅速脫離戰場,“那應該就是菲奧比斯嘴裡的所謂的帝國凱撒,他丟棄隊伍逃跑了。”
尖銳的喇叭聲裡,扎哈斯屬下兩翼排成新月形的土庫曼輕騎兵,伺機轟然而動,如閃電般攪起可怖的灰塵,將來不及逃脫的拜占庭步兵們夾在了交手陣地的中核位置,接着整個場面就如同這羣突厥牧民最喜歡的草原圍獵般,箭矢交織而下,拜占庭的烏合之衆屍積如山。
“這場戰鬥後,估計希臘人要丟棄更多的小亞細亞領土了,很快都城就會成爲他們僅存的藩籬——我記得新月教有個預言,說時隔五百年後,真主的旗幟會第二次飄揚在馬裡馬拉海船隻的桅杆上。可憐的麥考利努斯,但我更可憐他的皇帝,君士坦丁堡裡的阿萊克修斯,正當壯年的他,怕是鬢角又要多出幾縷白髮了,歲月催人老。”貴人譏諷着說到,接着調轉馬頭,對着彼得說,再往前面不遠,我們便能抵達士麥那,在那裡我們便可分手。
星夜之下,士麥那城外的郊野,諾曼武裝朝聖者的隊伍,掃清了一塊積雪,支起了數個美麗的帳篷,並擺起了烤架和座椅,貴人執意要在臨別前,好好款待彼得與高文這對夥伴,或者說是主從。
高文用白森森的牙齒撕扯着被烤的流油的鹿肉、獐子肉、兔肉,他第一次覺得肉是如此的美味,接着一名僕從又遞來了盛在青銅高腳杯裡的葡萄酒,他也毫不顧忌修養,大口大口牛飲着。
“你叫斯蒂芬.高文?看你的相貌舉止,並非個粗鄙的農夫,你和我款待的烤肉感覺是如此相配——對不起,因爲只有貴族才能吃肉,所以我們的身上有高貴野獸的特徵,豹子、雄獅、鷹隼等等,但農奴們一眼看上去就是吃橡子和萵苣葉長出來的,滿身卑賤的泥土氣息,方便報出你的家族令名嗎?”那貴人手中把玩着個鑲嵌綠松石的鍍金酒杯,饒有興趣,他肩膀上的鷹目光灼灼,亮度要超越篝火。
高文低下眉毛,轉眼看了下身邊的彼得,這位老者是謹守齋戒不飲酒的,而且今晚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模樣,高文心中暗裡轉動了兩下,便回答那貴人說,“鄙人出身於斯堪的納維亞的島嶼上,後來家父與我接受了位來自丹麥傳教士的洗禮,而後我去了基輔草原,又去小亞準備前往聖地朝聖,被突厥人抓捕起來,而後才逃脫,遇到了尊敬的隱修士。”
那貴人長大嘴巴,唏噓起來,“可真是個傳奇故事的好範本,可惜我身邊沒帶吟遊詩人,不然我相信你腰帶上那把沒入鞘的劍,會給他們提供更多素材的。”這時候,在筵席的兩側,貴人的僕人,在那位披着斗篷始終沒有露面的人物指引下,正大包小包地將行李箱子裝在騾車上,開始提前朝士麥那城的方向出發,“這裡是拜占庭希臘人——對不起,我不願意稱呼他們爲羅馬人,即便他們聽到我這樣稱呼會很生氣——還有羅姆突厥,與扎哈斯三方勢力的交錯邊境,我馬上離去後,你們的安危可就要自己負責了。”
貴人說過這樣的話後,那個披着斗篷的黑衣人,帶着幾名騎士,前來拱手站着,表示輜重車隊已經順利離開了,於是那貴人拍拍膝蓋站了起來,還站在筵席邊保護的四名諾曼騎士,眼見主人要離開,便拄着劍柄,攏了過來,“如何,尊敬的隱修士彼得,在這傷感的時刻,您應該上前擁抱我,給我們各自的前程以真摯的祈福。”
說完,那貴人微笑着,大開着雙臂。
但彼得紋絲不動,他對着高文使了個眼色,高文雖然有些納罕,但兩人在路途裡相伴這麼長時間,還是產生了些默契,高文便立起來,拔出了鞘中的突厥彎刀,反手順着胳膊握着,這是個標準的突厥武士的起手姿勢,另外隻手也握住了“磷火之劍”的劍柄——但是在他掠奪來的那位古魯姆奴兵的基因裡,似乎並未有長直劍的用法,所以這把劍與彎刀比起來,頗有疏離感。
“這是什麼意思?”那貴人噗嗤下,笑了起來,而周圍的四名諾曼騎士,也迅速地將劍給拔了出來。
那隻鷹,也感到了空氣的不安,猛地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