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仲海返京後便向衆人提起盧雲之事說他不願再留京城已然返鄉去了。伍定遠聽了自是悶悶不樂盧雲與他交情非小兩人之間相識雖然不久但多歷艱辛患難想不到他竟連一聲道別也無便已自行離去說來還真叫人傷心。
秦仲海又向柳昂天稟報請他不必再爲盧雲洗刷什麼冤情此案已然自行妥當。柳昂天等人自不曉得秦仲海假扮土匪一事一時甚爲訝異不知他是行賄還是施壓怎能三兩天就解決此事?秦仲海聽衆人來問卻只笑而不答。
過了幾日秦仲海託人到刑部打探消息果然那縣官吳昌已送上新的囚犯名冊替換想來盧雲的案底自當更新終於還給這名悽慘書生一身清白。
過不數日皇帝下命將秦仲海調入大內當值秦仲海向來是個大粗胚舉止言行多有犯忌衆人都爲他憂慮。秦仲海笑道:“看你們怕得老子是去升官又不是去跳海有什麼好擔憂的?”
柳昂天多年爲官自知宮廷內險惡鬥爭極多聽他這般說話似有輕視之意當下罵道:“你還敢掉兒郎當?皇宮雖不是血肉橫飛的沙場但其中暗潮洶涌之處絕不比前線上來得輕鬆!你可給我多多小心了!”秦仲海嘻嘻一笑口中稱是心下卻毫不在意。
這日已到進宮之日宮中援引往例派了名小太監上府相迎便請秦仲海進皇城報到。這小太監名喚小六十二三歲年紀乃是薛奴兒手下他出宮前便聽說這個虎林軍統領是個火爆脾氣更與自己上司不睦一路上便着意伺候不敢稍有違背。
二人走入皇城秦仲海見四下都是廟堂建築宏偉之至不由得多看幾眼。他過去雖是朝廷的五品遊擊將軍但平日多在前線打仗甚少回京面見皇帝是以這皇城僅是第二回進來。若非兩年前皇帝五十大壽下令百官朝賀恐怕至今還沒機會入宮。
那小太監見他不熟地形便沿路解說。他指着四方皇城道:“啓稟將軍咱們北京城共分四道牆外城、內城、皇城、宮城可說城中有城牆裡有牆光是宮城就有百五十里長寬北是玄武門東是東華門西是西華門南面是午門也就是咱們禁城的正門。”
秦仲海嗯了一聲忍住了哈欠眯着眼道:“蠻好的。”
那小太監沒留意他的神色只帶他穿過午門又道:“咱們現下從午門朝裡去便會見到一條大水那是金水河再來是金水橋然後纔是奉天門、奉天殿。這大殿也就是俗稱的金巒殿那是皇上受朝賀用的地方。”
秦仲海聽得煩躁不堪卻又不便說話只往地下吐了口痰。小太監說得興起哪管他瞌睡連連怪模怪樣當下又指向另一側笑道:“這奉天門的左側呢也是一處門叫做左順門右側呢叫做………”
秦仲海猛打了個哈欠大聲道:“右順門。”
小太監大吃一驚顫聲道:“你……你怎麼知道?”
秦仲海抓了抓腦袋懶懶地道:“若在奉天門的屁股後頭就叫做屁順門是吧?”
小太監顫聲道:“奉天門沒有屁股。”秦仲海打了個飽嗝心道:“這小鬼也真怕我這當口可別欺侮他省得進宮裡給薛奴兒數說那可真沒意思。”當下不再多言。
那小太監見他面色不善自也不敢再說只將秦仲海領到文華殿躬身道:“一會兒薛副總管便會過來請秦將軍稍等片刻。”說着連連鞠躬這纔敢告退離開。
這文華殿乃是太子讀書的地方每年春秋兩季皇帝更會在此舉行經筳與講官研討四書只是秦仲海出身草莽識字不多哪知這許多典故?他望着空蕩蕩的大殿心中只是愁悶想道:“想我秦某人何等英雄誰知淪落到這鳥皇宮來與沒鳥的太監爲伍真個是虎落平陽了唉……老子操他奶奶個雄……”他這人生性粗魯便連嘆氣也要來個操滿心無聊間自找了張椅子坐下翹起了腿在那兒唉聲嘆氣。
他正自嘆息忽聽一人道:“敢情你就是秦仲海?”這聲音又尖又冷頗帶些高峻的意味。
秦仲海站起身來回過頭去只見一名胖大的太監走向他來這人身子異常雄偉竟比秦仲海高出一個頭秦仲海體型本已魁梧想不到世間還有人長得這般高大不禁訝異。
那太監居高臨下冷笑道:“怎麼樣?土包子進宮可是怕了?”
秦仲海嘿嘿一笑尚未答話那太監已擺了張冷麪舉起拂塵朝秦仲海指了指道:“你第一回進宮事情不懂道理不知便須謙恭自卑多問多學。前三殿、後三廷東西六宮大明、承天、端、午、奉天五門每個地方都有不同規矩從今日開始你可得用心學着、看着、記着懂了吧?”他見秦仲海面色慘然冷麪便道:“方纔你走了一圈想來也記了不少地方吧?說幾個來聽聽。”
秦仲海生性兇猛如何忍得這等僚氣?便想:“看這王八的模樣八成來尋晦氣的看爺爺把他活活氣死。”他打了個哈欠道:“是記了幾個地方皇帝、皇太后、皇爺爺拉屎的地方全瞧過了。只差皇太子、皇太妹、皇太龜撒尿的處所沒瞧見一會兒咱再去看看。”
那太監面色鐵青怒道:“你說話好生無禮給我檢點些了!”
秦仲海訕訕地道:“公公這是什麼話?聽你這麼說好似皇上不用拉屎似的?要知咱們皇上文武仁德好生聖明你卻把他說成不拉不撇的怪物這日後傳揚出去可是毀謗當今的大罪哦!”
那太監大怒揮舞手上拂塵大聲道:“你放什麼屁!不怕我揍死你麼?”說着踏步過來他身材魁梧至極行走之間彷佛小山移動一般。
秦仲海有意捉弄便假作害怕神色哀聲道:“這位公公好高的身材啊您這等英雄體魄可別打我啊!”
那太監見他怕了當場冷笑道:“看你也不算笨倒還懂得拍我馬屁!要真給我揍了保管一拳就死!”
秦仲海假意諂媚陪笑道:“是啊!公公這般高大想來世間無敵手吧?”
那太監更見得意笑道:“沒錯!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比我高的!你日後想在宮裡混可得多多巴結我!”
秦仲海嘻嘻一笑道:“公公這般雄偉身材淨身時定是多費了不少功夫吧?一共割了幾刀啊?”他見那太監臉色青全身顫抖便笑道:“我說錯了麼?莫非你是銀樣蠟頭槍只長了個空大個?不過輕輕一刀揮過你老哥便就了帳?”
那太監氣得臉色慘綠一聲尖叫便往秦仲海摑去秦仲海輕輕一閃那太監登時打了個空秦仲海好整以暇眼見一旁茶几上擺了些果子當即拿了幾個嘴裡便吃了起來。
這果子是用來增添殿內香氣之用秦仲海卻給拿來吃了那太監看在眼裡如何不怒?霎時喝道:“好大膽!那不是給你吃的東西!”怪叫一聲又衝了過來。
秦仲海吃得只剩個果核笑道:“不是給我吃的?那是給你吃的囉?”說着隨手一塞將果核塞入那太監的嘴裡跟着耳光一轟伸腳踹出已將那太監踢飛出去。
那太監正要摔個狗吃屎忽然一隻手伸了出來這人手法輕盈毫無霸氣靠着隻手之力便阻住那太監胖大的身軀。
秦仲海見來人武功高強急看過去只見這人年歲甚老神色卻是和藹可親正是東廠總管、京城十二監之的劉敬。
秦仲海在華山見過此人行事的手段知道他眼界手段都是不凡此時來到定有深意秦仲海咳了一聲拱手便道:“末將秦仲海見過劉公公。”
劉敬打量他幾眼微笑道:“果然是虎一樣的男子好威風好厲害。”
秦仲海聽出他話中的嘲諷之意當下嘿嘿乾笑道:“劉公公過來這裡可是有何吩咐?”
劉敬微笑道:“咱家沒什麼事只是專程來看看你的。”
秦仲海哦地一聲道:“看我?我有什麼好看的?”
劉敬微微一笑道:“昔年天下有三分曹劉孫、魏蜀吳任誰也是不讓誰。秦將軍熟讀史書定當知道這些往事吧?”
秦仲海嘿嘿乾笑當今朝廷鼎足爲三江派最大其次則是劉柳兩派劉敬以三國爲喻用意自是借古論今秦仲海心下了然便低頭不語。
劉敬嘆了口氣道:“當年天下情勢險峻孫劉兩家相合北魏再大也要禍亡無日。可那曹賊若來拉攏東吳可憐玄德再得人心也要命喪黃泉、飲恨而終這你說是麼?”
秦仲海哈哈一笑道:“總管大人也姓劉該不會是劉皇叔的後人吧?”
劉敬微微一笑道:“秦將軍取笑了。當年曹賊勢大吳蜀兩國脣亡齒寒該當戮力共進纔是。誰知羣小作祟兩國中竟有些無知無識的愚蠢之徒只因性愛逞兇無端傷了彼此之間的和氣這才使得三國之局煙消雲散唉……真是萬分可惜啊!”
秦仲海知道他在諷刺自己行事粗暴便只嘿嘿乾笑不言不語。
劉敬低嘆一陣跟着張頭晃腦左右探看道:“不知秦將軍法眼銳利有無見到這等無知之徒啊?”
秦仲海心道:“有就是你老子。”嘴上卻道:“公公教訓的是貴我兩派和氣爲貴日後仲海若遇上這等無知之徒定會將他揪出懲戒絕不寬待。”
劉敬哈哈一笑道:“希望將軍記得今日的話啊!”
兩人正自說話卻聽見一個尖銳至極的聲音傳來道:“是誰那麼大膽居然敢打大寶?”這聲音難聽尖酸自是薛奴兒來了。
秦仲海微微一奇:“大寶?”隨即明白這“大寶”不是別人正是方纔那高大太監的名字。果見那大寶臉上留着秦仲海的五指印哼哼唧唧地站了起來大聲道:“都是那姓……姓……”
他正待要說猛見劉敬朝他一瞪那大寶嚇了一跳便自住口。
薛奴兒一拐一拐地走將過來卻是被羅摩什那槍打壞了腿此刻尚未復原他怒目朝秦仲海一瞪尖聲道:“大寶!是誰打傷了你?跟乾爹說!”當時太監無子有時便收小太監爲義子甚且取宮女爲妻也算聊勝於無了。這大寶便是薛奴兒的乾兒子。
大寶瞪了秦仲海一眼沒好氣地道:“我腳下一滑踩到了一團臭不拉稀的狗屎摔了個頭暈腦脹真個倒楣透頂。”他口中這般說眼睛卻直瞅着秦仲海。
秦仲海抓了抓頭心道:“這大寶罵我是狗屎。”
忽聽薛奴兒嘿地一聲往大寶頭上就是一拳罵道:“混蛋東西!走路也不看地下!再說這文華殿歸你打掃你不去清理狗屎怎地還怪旁人?你一會兒給我去查找出是哪位妃子養的狗亂拉屎!咱們可要重重責打!”
那大寶身材雖高這一拳還是給薛奴兒打在後腦勺上只痛到骨子裡了。
秦仲海心下暗笑口中卻道:“薛公公可別陰天打孩子我等你好久了咱們有些正經事要談吧!”
薛奴兒雙眉一軒叉起了腰尖聲道:“你纔等了這一會兒便那麼不耐煩以後怎麼在宮裡當差啊?”
劉敬見他兩人又拌起嘴來當下笑道:“你二人不要胡亂火有話好好說咱家先走一步了。”他拉着大寶身影一閃便離殿而去。
薛奴兒見劉敬走遠登時冷笑道:“秦仲海我等這天好久了嘿嘿你總算落入咱家的手裡了。”說着摩拳擦掌露出兇狠的神氣。
秦仲海斜目看了他一眼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道:“昨晚真的沒睡好整整賭到半夜薛公公若沒別的吩咐我這便下工回家啦!”
薛奴兒氣得臉色慘綠心道:“這宮裡幾千個侍衛哪個不是怕我怕得要死誰知卻來了這麼個無賴子今日定要把規矩跟他說個明白日後也好管教。”
他張大了嘴正要出言去罵卻見秦仲海抓了個果子又自喀喳喀喳地吃了起來口中含渾不清地道:“這果子味兒不壞脆!是在東華門的果子攤買的吧?一個多少錢啊?”
薛奴兒氣急敗壞大聲道:“宮中第一條規矩不準亂吃殿裡的東西!”
秦仲海啊地一聲道:“對不住對不住我不知這果子不能吃實在不好意思。”說着大嘴一張便將口中嚼爛的果肉胡亂吐在地下跟着咻地一聲將果核遠遠丟出。
薛奴兒氣得面色紫厲聲道:“宮中第二條規矩不得亂丟果皮紙屑!”
秦仲海歉然一笑忽地咳嗽一聲已然運起一口膿痰。薛奴兒大驚失色叫道:“第三條規矩不準隨地吐痰!”
秦仲海哈哈一笑隨手找了只花瓶便往裡頭吐去薛奴兒哀號一聲慘叫道:“第四條規矩不準污損宮中器材!”
當下兩人一個做、一個說轉瞬間秦仲海便聽了七十來條規矩。
整整罵了一個上午秦仲海才領到令牌服飾那小太監便又過來引他去了虎林軍的營寨。那虎林軍地位不低正式名稱叫做虎賁左衛向來與金吾前衛、羽林右衛、府軍後衛一同鎮守皇城名義上雖歸京衛都指揮使管轄其實多自行其事從沒把指揮使司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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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林軍平日多在西角牌樓一帶歇息那小太監引他到附近忽然不敢向前行去秦仲海一奇問道:“怎麼啦?迷路了麼?”
那小太監心驚膽戰搖頭道:“這些御前侍衛好…好可怕我……我不敢過去將軍你自己去吧……”
秦仲海也知御前侍衛多是豺狼虎豹平素裡專幹惡事但他能征慣戰是刀頭裡滾出來的男子怎怕這些跳樑小醜?當下笑道:“有我在這兒你怕什麼?”說着連聲催促那小太監面色猶豫但聽得秦仲海口氣漸漸不耐只有硬着頭皮前去。
兩人走了一陣已然到了西角牌樓卻不見半個衛士在此。秦仲海心下納悶問道:“可是咱們走錯地方了?怎沒見到半個人?”
那小太監也是不解茫然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他們平常都在這兒的啊?”
秦仲海見左右無人便提氣叫道:“有人在嗎?”喊了一會兒不見有人出來秦仲海見牌樓下有扇小門當即舉腳去踢那小太監驚道:“將軍不要亂來!”話聲未畢秦仲海早已一腳踢下那門登時轟然倒下。
大門一倒門裡立時衝出一人只聽他暴喝道:“***混蛋是誰在這裡搗蛋?”那人滿面鬍鬚神態甚是兇惡他見到那小太監登即喝道:“你爺爺不是說過了!你只要敢來這裡便要給打咱們一人打一次屁股!你怎敢再來還踢你爺爺家的門?***!不想活了嗎?”
那小太監甚是害怕雙手捂住了屁股顫聲道:“不是我……不是我踢的門……”
那人衝了過來惡狠狠地道:“還敢說!”
卻聽一人笑道:“你別欺侮小孩子這門是我踢的。”那人轉過頭去霎時便見到秦仲海當下喝道:“你是誰!”
秦仲海笑道:“快叫弟兄們出來你們的頂頭上司來了。”
那人奇道:“什麼頂頭上司?我怎沒瞧見?”
秦仲海伸手往自己一指笑道:“招子放亮點你以後的老大便是我啦!”
那人笑得直打跌道:“卻原來是個乳臭未乾的小鬼可曾把過尿了?”
秦仲海微微一笑便往門裡走進那人舉手攔住喝道:“你幹什麼!虎林軍的窩是你隨便闖得的麼?”
秦仲海隨手一扭使出擒拿手的招式已將那人手臂抓住跟着往上翻轉重重一壓那人啊地一聲慘叫求饒道:“好漢饒命!彆扭斷我的手了!”
秦仲海笑道:“我只是替你把個尿而已瞧你叫的。”他伸手一推將那人押了進去。
那小太監甚是驚駭叫道:“秦將軍!你小心點他們很兇的!”
秦仲海卻只一笑逕自走入門內。只聽裡頭呼喝連連一人叫道:“***!不知死活的臭小子自己來送死啦!”跟着有人衝向門口伸手將門板扶起已將秦仲海堵在房門內兇暴叫喊聲不絕於耳:“咱們怎麼宰殺這畜生啊?是清蒸還是紅燒啊?”
小太監知道這些御前侍衛粗暴殘暴耳聽他們口氣不善想來秦仲海孤身一人定然要糟。此時房門已被掩住小太監空自心焦卻看不見裡頭的情景。
忽聽哼、哈兩聲跟着一陣震動牌樓上泥沙颼颼而下小太監心驚膽跳半天聽不到人聲他擔起心來不知秦仲海是否糟了他們的毒手當下緩步走向門口察看忽然之間門口又傳出一陣巨響門板好似跳了起來頓給劈出一條裂縫。小太監嚇了一跳急忙往後退開。
過了半天卻又聽不到聲響小太監又驚又怕他大起膽子敲門問道:“秦將軍你還好吧?”話聲未畢忽然一陣天搖地動那牌樓像是要給拆掉一般一時木屑紛飛小太監嚇得面色青縮到了角落去。
過了良久始終沒聽到人聲語響那牌樓也不再震盪小太監叫喚道:“秦將軍!你在裡面嗎?”等了好一會兒卻不曾聽得聲響小太監不知高低正擔憂間忽聽秦仲海的聲音傳了出來卻是一聲慘叫:“啊!好疼!別下這麼重手!”
小太監一驚心道:“慘了!秦將軍給他們抓起來了!我得回去向薛副總管稟報。”秦仲海慘叫連連好似再受什麼嚴刑拷打小太監不敢再耽擱急急回去向薛奴兒稟報。
薛奴兒正在午睡忽聽小太監氣急敗壞來報他聽了情由心下大喜欲狂:“這秦仲海活該敢來我的地盤來撒野剛好教訓他一番。”他伸了個懶腰好整以暇地穿起靴子慢慢在臉上撲了白粉小太監急道:“公公!要是慢了秦將軍定會給他們殺了!”
薛奴兒笑道:“殺了就殺了你急什麼?”他笑眯眯地走出了門便往西角牌樓行去。
到了牌樓薛奴兒眯着眼道:“你去敲門要他們出來迎接公公。”
薛奴兒生性自大又愛排場要他敲門拜訪那是殺頭一般難的事小太監聽了吩咐只得硬着頭皮心驚膽戰的走到門口。他敲了兩下門低聲道:“請…請問有人在嗎?”
正害怕間那門板忽地打開一人探頭出來笑道:“有有有當然有人在了公公您找誰啊?”
小太監不知這人爲何如此客氣只吞了口唾沫顫聲道:“我…我是來找秦將軍的…”
那人往門外一看見到了薛奴兒急忙打躬作揖笑道:“原來是兩位貴客到了來來來裡邊請。”
這幫御前侍衛行徑兇暴什麼時候有過好臉色?小太監嚇了一跳心道:“糟了秦將軍該不會被殺了吧?”他回頭看向薛奴兒要看他如何示下。
薛奴兒冷笑一聲這幫虎林軍平日雖是兇狠無賴但他位高權重再加武藝高強這些御前侍衛便有什麼陰謀自也不在眼下當下跨步走入門中絲毫不怕。小太監見長官進門便也提心吊膽慢慢朝房裡走進。
走入房中只見四下漆黑一片卻沒看見秦仲海小太監心下害怕低聲叫喚:“秦將軍……你在哪裡啊?”
只聽房內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道:“我在這兒……”這聲音甚是無力卻是秦仲海的嗓音無疑猛聽他又慘叫一聲:“疼!別這麼大勁兒!”小太監又驚又喜喜得是秦仲海還活着驚得是他氣息低微定是飽受拷打。
薛奴兒冷笑一聲嘲諷道:“秦仲海虧你是戰場上出來的還要勞動咱家出手來救你還有臉混麼?”
秦仲海聽了說話卻只哎呀叫疼全然不理會薛奴兒的問話。
薛奴兒聽他叫得悽慘心中只感快意正想多聽兩句忽見一名大漢走了過來擋在薛奴兒面前沉聲道:“兩位既然來到此處何不舒坦一下再走?”說話間兩手板動指節只弄得劈啪作響。
小太監聽得秦仲海哀號不斷早已全身軟再看那侍衛神情兇暴嚇得雙手急搖顫聲道:“不要……不要……”
那大漢哼地一聲道:“你看不起我的手藝?”
小太監尖叫一聲急急躲到薛奴兒背後去了。薛奴兒何等身分眼看有人太歲爺頭上動土自是大怒不已當場一個耳光煽過喝道:“公公面前還敢賣乖?給我掌上了燈!”
那大漢給他打得七昏八素當下怒道:“不要就不要打什麼人!”
薛奴兒取出天外金輪尖聲道:“少廢話!快給我點上燈了!否則要你全夥賠命!”
那大漢不敢再說連忙點上了燈霎時房中亮起一條大漢大剌剌地躺在一張椅上正是秦仲海他兩腳各擱在一名侍衛背上兩旁有人不住捶腿背後還有人使勁揉捏肩膀只聽他怪聲怪氣地叫道:“哎呀!酸!多加點勁兒!哦!爽!”
滿房侍衛圍坐秦仲海身旁個個愁眉苦臉鼻青臉腫顯然都給他狠狠地打過一頓。一人奔向前來滿臉陪笑道:“兩位佛爺是秦將軍的朋友難得來咱們虎林軍不如先喝口香茶泡個腳等會兒再按摩舒服一下如此可好?”這人滿面鬍鬚卻是先前威嚇那小太監的惡霸小太監見他如此低聲下氣登時驚得呆了。
薛奴兒怒目往小太監瞪去尖聲道:“什麼秦仲海給人抓起來了?你眼長哪去了!”說着舉手揮出便要一耳光煽去。
小太監嚇了一跳正要捱打猛見一人躍了過來架過薛奴兒這掌正是秦仲海。
秦仲海擋住薛奴兒的手掌笑道:“公公何等身分何必爲難一個孩子?”
薛奴兒把手抽了回來哼了一聲罵道:“你這混蛋不務正業給我小心點!”
秦仲海笑道:“誰說我們不務正業了?我這幾個手下正在苦練鷹爪功哪!捏起來真個夠味兒公公您日理萬機身體定然疲憊要不要嚐嚐滋味?”
眼見秦仲海滿臉誠懇薛奴兒想起自己風溼的老毛病不由得笑道:“我這幾日肩膀酸得緊……”他忽地醒覺喝道:“你胡說什麼!快給我去辦正經事!”
秦仲海笑道:“公公要我辦正經事麼?”他忽地提起嗓子喝道:“虎林軍弟兄聽命!”只聽滿房侍衛齊聲應道:“屬下在!”聲音如同雷震只把小太監驚得跳將起來。
秦仲海見新收的下屬甚是乖巧當場大笑道:“很好便是這幅精神。”說着向薛奴兒橫了一眼笑道:“我軍氣勢如虹公公以爲如何啊?”
薛奴兒冷笑道:“這有啥了不得的也好拿來說嘴?”
他嘴上雖不服氣其實心裡卻是又驚又佩虎林軍這羣無賴甚是兇暴連着幾個頭領都給他們整得死去活來沒一人幹得下去不知秦仲海使得是什麼手段居然片刻間便把這羣侍衛整得服服貼貼一時也感好奇不已。
自秦仲海收服這幹侍衛之後整日裡便是在皇城中打混此地不比前線吃緊日子甚是清閒無聊秦仲海閒來無事便強迫衆人習練鷹爪神功替他鬆動筋骨有時溜班回府便找伍定遠嗑瓜子聊天但他乃是虎狼之性這種閒日只過了兩個多月卻把他悶得慌了。
這日天氣炎熱已入盛暑秦仲海閒來無事便躲到仁智殿裡睡午覺。這仁智殿位在三大殿西側乃是皇帝駕崩後停靈的所在此時皇帝正值盛年這仁智殿若要派上用場少說還要等個二十年今年宮裡上下平安殿中自是安靜無人縱有什麼東西打擾自也是鬼非人了。只是秦仲海膽大包天戰場上睡倒死人堆中如同家常便飯鬼魂過來漂盪也當輕煙薄霧來看。當下便吩咐手下要他們兩個時辰後再來他蹺高了腳便自呼呼大睡。
夢中正自好魚好肉風流快活忽聽腳步聲響卻是有人朝殿中行來秦仲海猛地醒覺尋思道:“這時候怎會有人過來這裡莫非是金吾軍、羽林軍的人來此睡覺麼?”轉念一想思道:“不對這些人若要午睡多會到建極樓睡去卻怎會來與我爭地盤?這人定有些來頭我可留神了。”
那人腳步聲細碎已然行到不遠秦仲海不及細想當下雙足一點飛身而起躲到了大梁之上。
秦仲海伏在樑上低頭往下看去只聽腳步聲越來越響卻是一名貌美的妃子朝殿內行來。秦仲海心下起疑他見這名妃子孤身一人手上提着個籃子身旁卻無宮女相隨秦仲海越看越是奇怪想道:“這些妃子平日都在後宮什麼時候跑到前殿來了?再說這幫女子個個嬌生慣養每多有人伺候怎能一人來到這空曠的大殿?”心念及此更感猜疑。
眼見那妃子朝殿內行去秦仲海當即低着身子從樑上飛奔追過他輕功不弱此刻腳下加倍小心除非是武學高之士否則無人能夠察覺。
那妃子走到一處書畫之前凝目細觀似在賞玩品評秦仲海雙目如電見那妃子臉上神色有些緊張纖纖玉手伸向書畫後頭只聽喀地一聲好似有什麼機關動霎時之間那幅牆向上升起竟然現出一處密道來!
那妃子往外探望一陣便急急朝內行去。過不多時那牆刷地一聲輕響竟又落下來。
秦仲海也是震驚不已他四下看了一陣見不再有人過來腳下一縱便往下頭躍去。他走到那幅書畫之前將之揭起赫然見到一個小小的鎖匙孔那孔做得隱密至極好似牆上自然生出的一處破損若非親眼見那妃子躲入暗門之後決計現不了此處的秘密。
秦仲海心道:“好小子這裡定有些古怪且待我察看則個。”他貼在牆上將耳孔靠在壁上緩緩動神功便想偷聽裡頭的聲響。
秦仲海師承“九州劍王”方子敬主要承習的是一套“火貪一刀”卻不曾學過楊肅觀“達摩天耳”的手段此時兩邊隔着厚牆便仗着自己多年的內功修爲竭力朝內聽去。
只聽那女子道:“我好想您……這麼多年來我每日每夜都好想您。”聲音高亢似乎頗爲激動。只聽一名男子嘆道:“唉……這許多女人之中只有你最好……”那男子話聲低沉似乎中氣不足跟着是一陣摟抱親吻的聲音。
秦仲海心下一凜想道:“好啊!這妃子偷人!”他嘿嘿冷笑不知哪跑來的野男子色膽包天居然不顧九族親友的性命安危卻來這禁宮玩樂。
又聽那女子道:“今日我可以多留一會兒先喝了這些熱湯吧可別再瘦了。”接着傳來一陣喝湯的聲音。
秦仲海心下暗笑尋思道:“好小子這等虛弱了還來玩殺頭的淫樂?”耳聽那人大口喝湯又想:“看你前頭吃補後頭榨出還不一樣白搭?”
喝了一陣湯後卻聽兩人低聲交談語氣又快又急秦仲海竭力聽去卻聽不出所以然。只是那人聲音着實虛弱絕非練武之人秦仲海心下暗喜想道:“還好不是老子的手下偷人不然那可會株連禍結連老子的腦袋也保不住。”
他正待再聽忽然又有腳步聲走來這人腳下快急卻沒出什麼聲響秦仲海心下一凜知道有高手來了當下雙足一點便又飛回樑上。
過不多時只見一人匆匆走來這人面擦白粉嘴脣兀自塗得紅亮正是薛奴兒到了。
秦仲海心下暗罵:“卻說哪隻狗子教唆通姦原來是這混蛋!這老小子哪裡不好安排姦情卻搞到老子的地盤來真***欠殺!”
薛奴兒守在畫前過不多時竟然盤膝坐下只見他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好似在運功打坐一般。秦仲海眉頭一皺此刻若要離殿卻已不可得了。他心下慘然:“這老王八蛋坐在這裡卻要我如何出去!他兩人在裡頭風流快活我卻要蹲在這大梁上呆真是豈有此理。”
果然那對男女戀姦情熱足足搞了一個多時辰只把秦仲海蹲得頭昏眼花兩腿痠麻想要脫身出去卻又忌憚薛奴兒武功了得自己若貿然一動立時便會給他知覺當下只有屏氣凝神心裡千百遍地催促這對男女早些完事。
便在此時忽聽外頭幾人奔了進來紛紛叫道:“秦老大!快點起牀啦!”秦仲海心下一喜知道是屬下前來尋找自己薛奴兒聽得這幾人叫喊當即面露殺氣哼地一聲便走了出去。
秦仲海見機不可失連忙從大梁躍下跟着從窗口跳了出去。
他從花圃穿身而過緩步走回仁智殿門口只見薛奴兒正自疾言厲色的數說自己手下神色甚是憤怒。秦仲海哈哈一笑假作不知情走上前去笑道:“薛公公我這幾個手下又怎麼啦?惹得你這般生氣!”
薛奴兒臉上青氣一閃厲聲道:“你跑到哪裡去了?怎麼他們說要過來找你?”
秦仲海笑道:“我方纔去茅廁出恭了公公有什麼事嗎?”
薛奴兒神情緊張尖聲道:“那…那他們怎會說你在仁智殿裡睡覺!”
秦仲海伸了一個懶腰道:“我剛拉完了屎心情不惡這纔要來睡。”說着打了個哈欠便要往裡走進。
薛奴兒大驚急忙攔住叫道:“走開一點!這裡不準進去。”
秦仲海心下暗笑想道:“這老狗子準是沒讀通金瓶梅這拉線的烏龜豈能這般幹法?這不是欲蓋彌彰嗎?該要這般說:‘哎呀這裡頭髒得緊咱家還得清掃打理這當口官人可別急。’***!哪有這般兇暴的龜公?”
薛奴兒見他滿臉懶洋洋的神氣怒道:“你幹什麼!我還沒跟你算帳你猛瞅着我做什麼?”
秦仲海嘻嘻一笑聳了聳肩道:“沒事公公別生氣。”
薛奴兒戟指罵道:“你這不三不四的東西巡班時私自返家已然觸犯了‘大內巡查護衛查覈典要’第四十二條規定;這還不說你現下又想擅自進入殿中偷懶午睡這又犯了‘仁智殿修繕置用通則’第九十六條規矩照理來說我可以扣你的餉銀二十五兩九錢八文你可知罪麼?”
秦仲海佯做惶恐狀求饒道:“請公公高擡貴手我這幾個月手氣不好賒了好些銀兩您再要扣餉我那愛馬‘雲裡騅’還在當鋪裡咱可贖不回來了啊!”
薛奴兒呸了一聲大聲尖叫道:“快給我滾!”
秦仲海哈哈一笑搔了搔腦袋帶了幾名下屬便走。兩旁下屬急忙過來問道:“老大當真缺錢用?屬下還有幾百兩銀子您若有啥需要儘管開個口……”
秦仲海隨口敷衍心裡卻自打量尋思道:“那偷情男子不知是誰?看薛奴兒的神氣這人準是朝廷要員八成還是朝中的大學士。好啊!你們這羣混蛋偷人居然偷到老子的地頭上了我可跟你沒完。”
這夜他自回府里正想着仁智殿裡的古怪忽聽柳昂天使人來報說有要事相商秦仲海是柳門大將聞言之後便急忙趕去。
行到府門卻巧一頂轎子停在門口柳昂天等閒不坐轎秦仲海心下明白知道這頂轎中坐的必是柳家的親眷當下不敢造次只垂手站在一旁。這秦仲海平日雖是吊兒琅當但在柳昂天家人面前模樣卻是十分恭敬。
只見轎子裡走出一名少*婦容色美豔絕倫一雙妙目更是水汪汪的看來甚是動人。門中家丁迎了上來口稱:“七夫人!”那少*婦婀婀挪挪地跨進了門忽見秦仲海垂手站在門旁霎時便轉過頭去膩聲叫喚:“秦將軍。”
秦仲海雙眼視地莊容道:“蒙侯爺召喚說有事與仲海相商下官便趕來府裡。不意驚擾夫人得罪莫怪。”
那少*婦微微一笑道:“你又升官了對不對?”
秦仲海連連咳嗽道:“夫人消息當真靈通我現下升爲四品御前帶刀侍衛在宮裡當差。”
那少*婦想要說什麼卻又遲遲說不出話來秦仲海眉頭緊皺不敢稍動。
忽聽門裡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叫道:“仲海!你在搞些什麼?盡杵在門口卻還不進來!”這聲音好生威嚴卻是柳昂天耐不住等親自出來察看。
秦仲海呼了一口長氣如釋重負道:“夫人慢走我先進去了。”一溜煙竄了進去。
那少*婦望着秦仲海的背影卻是輕輕地嘆了口氣好似若有所思。
秦仲海隨柳昂天進了書房只見伍定遠面色鐵青楊肅觀唉聲嘆氣卻不知生了什麼事他坐了下來問道:“幹什麼啊?可是大夥兒同時生了痔瘡麼?”
柳昂天呸了一聲道:“你說話撿些好聽的!今日有大事生出來了!”
秦仲海笑道:“哦!可是你小老婆有喜了?”
柳昂天罵道:“你說些正經的好不好!我都幾個兒子了還使得這般雙斧砍樹的花招麼?”他召過韋子壯道:“請韋護衛出去巡查一番絕不可讓閒雜人等行近。”
韋子壯答應一聲自去巡邏。
秦仲海心下一凜這才知道事情非比尋常。
柳昂天取出一封書信交給了秦仲海道:“你先看了這個再說。”
秦仲海嗯了一聲將信展了開來讀道:“善穆侯徵北大都督柳公昂天大人足下侯爺英姿煥威震宇內爲我朝之干城數十年來北抗蒙古西破羌戎武功之勝足與我朝開國諸名臣相論方此天下……”
耳聽秦仲海念得支支吾吾滿頭汗水柳昂天嘿了一聲道:“這些全是廢話你可以跳過不讀。”
秦仲海松了口氣往下看去又道:“吾輒念今日聖聰晦暗以致境下大亂盜賊四起死傷狼藉橫斃姦殺無所不爲。念其惡者江匪也。江賊橫行日久肇廟堂之禍啓朝政之危若遲不伏法我朝何能稱大治、焉足稱盛世?一日不除羣賊則朝廷禍亡無日矣。”
秦仲海點頭道:“這寫信的人想要對付江充這幫匪人奸徒好來恢復朝廷公道是不是?”
柳昂天聽他解釋文意讚道:“不壞嘛!還能讀懂這段文字!看你文學底子厚實不少該是盧賢侄的功勞吧!”
秦仲海嗯了一聲自是不方便當場讚揚“金瓶梅”與“肉蒲團”之功當下繼續讀去:“江賊根基深厚事業廣大鄙自知力薄勢單難抗妖魔羣小念明公洞燭機先深謀遠慮定知厲害遠近待公登高振臂四海凜然大事可期則天下幸甚!百姓幸甚!”
秦仲海再看署名唸了六字出來:“東廠總管劉敬。”
讀到此處秦仲海已知朝政鬥爭已達極致這劉敬居然開始拉攏柳昂天看來內情絕不單純。他沉吟片刻轉看衆人臉色只見伍定遠咬牙切齒看來甚是激動楊肅觀則不見喜怒只是低頭思量。
秦仲海問道:“這信是誰送來的?”
柳昂天道:“是紫雲軒的弟子。”
秦仲海點了點頭想來這信異常重要劉敬不放心東廠裡的高手便轉託瓊國丈的門人弟子送來柳府。
柳昂天道:“這幾日朝廷鬥得好不厲害劉敬先託幾個大臣上了奏章指責江充前些日子不假出宮非但自行溜到西北地方還擅自調動部隊出關可說罪行重大要皇上將之究辦。”
秦仲海微微頷那日他奉命出關曾在天山腳下與江充的軍馬相遇那時這幫人見死不救涼薄無比此時劉敬舉此事秦仲海自是不感意外。
柳昂天喝了口茶又道:“皇上見了這道奏章便把江充召來當着衆大臣的面把他好好質問了一番還將玉門關總兵高顏革職查辦。江充輸了面子自也不甘示弱連夜找人送上奏章說東廠的人貪贓枉法偷運官銀出京云云現下皇上把江充的案子送進了大理寺把劉敬的案子送到了刑部兩方人馬全力運作都要把對方的人馬整垮鬥臭。”
衆人臉上神色凝重都知道此次惡鬥下來朝中定有無數人會因此罷官甚且抄家充軍心下隱隱有着不祥之感。
柳昂天道:“劉敬老謀深算眼見江充反制有道深知此人極受皇帝寵愛只怕自己動不了他的人馬還要被反將一軍當下便找上了我希望我能助他一臂之力與他共同對付江充。”
秦仲海雙眉一軒頷道:“看來這老太監玩真的了。”
柳昂天道:“只是劉敬這人老奸巨猾他拉我下水未必存的是什麼好心八成是希望我與江充鬥個兩敗俱傷他再來坐收漁利也是爲此今日才把你找來商量。”
秦仲海微微一笑道:“這有什麼難的?咱們兩家要聯手鬥垮江充就好比要去搶劫一般咱們與劉敬這兩夥強盜需得先說定誰來把風誰來下手一會兒再把好處分個明白免得日後分贓時打架那不就得了?”
楊肅觀皺眉道:“秦將軍大家都是朝廷命官請你別用這種不倫不類的比喻。”
秦仲海笑道:“好吧!那咱們就像是兩羣山豬現下遇上了老虎……”
柳昂天嘿地一聲罵道:“你別打比方了!老把咱們說得這般難聽!”
秦仲海笑道:“說實在話大家幹得也不是什麼好事做得難看自該比得難聽。”
楊肅觀道:“仲海有所不知那江充早已得知劉敬來盟一事他今早爲此還親自到府上拜訪侯爺希望侯爺能轉與他合作。”
秦仲海心下一驚讚嘆道:“好一個奸臣來的這麼快啊!”
江充老奸巨猾世所周知眼下劉敬雖想把事情做得隱密小心但江充眼線衆多果然還是給他知曉此事。
楊肅觀道:“江充已經開下條件了他說只要咱們助他一臂之力等劉敬被鬥垮之後定會送上重禮。”
秦仲海笑道:“什麼重禮?他的項上人頭麼?”
伍定遠與江充有仇猛聽此言一拍大腿大聲道:“說得好!”
柳昂天朝他瞪了一眼道:“你也被帶壞了。”伍定遠面色一窘低頭不語。
楊肅觀緩緩地道:“江充親口應允只等此次事成之後他便要讓出京衛都指揮使司一職另交出西疆的兵權。讓侯爺的人馬接管。”
秦仲海心下一驚知道這兩個職缺份量不輕柳昂天若能得手當有多番助益。
他收起笑臉沉吟道:“那咱們若幫劉敬鬥垮江充有什麼好處可拿?”
楊肅觀道:“照劉敬信上所言我們似乎沒有顯著的好處。”
秦仲海點頭道:“照這樣來看咱們若是相助劉敬那是來去空空但是相助江充咱們還是有點甜頭。是也不是?”
楊肅觀點頭道:“仲海之言差相彷佛了。”
秦仲海嘿嘿一笑道:“甭說這些利頭了他們倆家現下玩法作弊一條命掛在大理寺一條命懸在刑部公堂若有一隻給人打死了咱們總不能向死人收帳吧?現下他們倆家誰佔上風誰屈下風楊郎中可曾知曉?”
楊肅觀道:“現下大理寺審江充刑部審劉敬兩邊人馬雖然勢均力敵但江充多少還是佔一點上風他與大理寺的幾位老人交情深厚除非寺卿徐忠進親自審訊否則江充的案子應是沒事。可劉敬就吃虧不少了那刑部尚書趙政是江充一手保舉的這人既受江充請託此番若不治了劉敬的罪名那是難以想像的事。”
楊肅觀向來精明此刻便分析朝中局勢果然是入情入理一語中的。
秦仲海搖頭嘆息道:“這劉敬當真傻了過去他與江充聯手幹掉左都御史張溫現下該知道後悔了吧!這張御史若是還在想他最是正直不阿定會秉公處理。方今滿朝都是噤若寒蟬之輩劉敬搬石頭砸腳還能如何?我看這劉總管定要玩完啦!”
柳昂天長嘆一聲道:“其實不論江劉兩派誰對誰錯都算天下間的罪惡淵藪誰都不該相助。唉……可惜那羊皮只是一場春夢難以查出江充賣國內情念及咱們孤掌難鳴若想慢慢除去這兩大罪孽派閥那是非得循序漸進不可的。”他頓了一頓重重問道:“諸位以爲此次東廠與江充相爭咱們該當助誰?”
此言一出衆人神色都是一變。諸人相望卻無人搶着回話。
柳昂天見衆人安靜無聲當下依着柳門習慣先問官職最低者柳昂天道:“定遠啊!先不論你那些江湖舊怨照你看來這次朝廷兩大派相爭你屬意助誰?”
伍定遠聽了問話登時嘿地一聲恨恨地道:“江充爲了區區的一張羊皮不知辣手殺了多少人!下官的同僚仵作黃濟被人割去級掛在門樑那燕陵鏢局滿門老小八十餘口人更莫名其妙地慘遭誅卻!除此之外尚有知府樑知義、御史大人王寧都是先後爲此被害!這一切慘事追根究底全是江充這惡人教唆的!”他站了起來大聲道:“侯爺!咱們除惡務盡定須早日解決這惡徒!”
秦仲海鼓掌道:“說得對!這江充最是卑鄙無恥比那劉敬爲惡更深咱們定需早日將之除去。”
柳昂天不置可否他轉向楊肅觀問道:“肅觀意下如何?”
楊肅觀沉吟良久道:“定遠所言雖是有理卻未必合算。”
秦仲海哦地一聲道:“楊郎中有何高見?”
楊肅觀道:“此時江充勢大劉敬與咱們勢力較小即便兩派聯手最多也只能與江充打個平手卻未必能將他整垮到時雙方兩敗俱傷咱們不過徒然浪費氣力而已。”
柳秦二人聞言都點了點頭楊肅觀這話雖然不中聽卻是實情無疑。
伍定遠卻滿臉氣憤全然不能同意楊肅觀之言只聽他大聲道:“江充幹了這許多的惡事咱們只要抓出一件兩件如何不能將他關入牢籠?”
楊肅觀道:“定遠有所不知大理寺要誅卻江系黨羽甚且降江充的官職都非難事但真要讓這個奸臣判刑入獄伏罪賜死卻需來個‘六部會審’那就不是件容易事了。”
伍定遠心下一凜問道:“六部會審?那又是什麼?”
楊肅觀道:“所謂六部會審便是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尚書一同審案這完全是硬裡子的人情較量咱們即便抓住江充的小辮子也未必能說服六部尚書將他定罪。”
柳昂天道:“沒錯現下肅觀賢侄與兵部顧尚書相熟或能說動他出手相助但其餘五部的尚書大人縱然老夫有些私交也不能保證他們會秉公辦案。”
伍定遠身爲公門老將怎會不知這些人情道理?當下面色慘澹廢然不語。
秦仲海道:“那照楊郎中的意思咱們卻該怎麼辦?”
楊肅觀道:“現今江充已然開出條件只要我們不應允劉敬所請他便送上兩個大缺。依在下的淺見這次若能抓住這兩個職缺日後便是少了劉敬他這一派的支援咱們也不必再怕江充。”
秦仲海哦地一聲道:“何以見得?”
楊肅觀道:“這次最大的肥缺便是京城都指揮使照我朝典章制度而言這個職位可以管轄京城所有軍馬上起御林軍下至錦衣衛無不出其手掌只要抓住了這個職缺侯爺手握京城兵權實力定會大了一倍不止。”
秦仲海搖頭道:“你這話不對。這些年來朝政大壞京城勢力各相統屬誰也不聽指揮咱們便是抓了這個指揮使司也未必有用。”他自己是虎林軍都統道理上來說也歸京畿都指揮使管轄但他只知這位老兄姓許長得高矮胖瘦卻是不甚明瞭可見一般了。
楊肅觀微笑道:“典章毀壞難道便不能改好麼?照在下之見只要抓住這個職缺到時咱們只要能說動兵部顧尚書再加上我爹爹與侯爺的力道定可擴大京城都指揮使司的實權此舉大出江充意料之外屆時他便想將職缺收回那也爲時晚矣。”
秦仲海想起那日他與顧家小姐神情親暱當即一笑道:“咱們這位顧大人平素特異獨行從不與朝中三派結黨看來他定是愛楊及柳了?”
楊肅觀微笑道:“秦將軍取笑了。”
柳昂天輕咳一聲道:“照肅觀的意思咱們眼下便是要與江充聯手不知在座有無意見?”
秦仲海聽了這話心下已是瞭然。看來楊肅觀事先早與柳昂天商量妥當這次找他過來與會只是照會之意而已。秦仲海打了個哈欠知道自己口才有限若要辯論定然說不過楊肅觀反正事不關己索性不再理會。忽然之間想起了盧雲心道:“這當口要是盧兄弟還在定會有所高見我老秦自也能大鬧一場了。”
他正自嘆息不已忽聽伍定遠沉聲喝道:“柳大人這事我反對!”衆人聞言心下都是一凜。
柳昂天咳了一聲問道:“定遠爲何反對?”
伍定遠大聲道:“侯爺!咱們若要與江充這幫奸賊聯手共事甚且還要共謀分贓請問我們與奸臣有何分別?”
衆人見他話說得極重心下都是一凜。
楊肅觀勸道:“這只是權宜之計等將來咱們勢大之後早晚還是要將江充繩之以法的。”
伍定遠兩眼一紅眼前浮現出齊家滿門慘死的模樣想起兇手至今仍是逍遙法外忍不住心中一酸大聲道:“我過去只是一個小小捕快楊大人說得那些高來高去的話我一句都不懂!”
楊肅觀眉頭一皺正要相勸伍定遠卻用力揮了揮手將他的話頭壓下大聲道:“我爲了燕陵鏢局的案子一路從西涼趕到京城千里奔波並非是爲了求官而來我……我只希望沉冤得雪還給苦主一個公道!幾位大人若要與江充這奸臣聯手我……我明日便返回西涼再也不必做什麼制使了!”說到最後竟然一拳重重捶在桌上只聽轟地一聲木桌已然四分五裂崩塌在地。
當年伍定遠初來京城旋即交出羊皮凡事只聽柳昂天安排可說行事謹慎老實規矩。哪曉得一趟西疆歸來伍定遠的脾氣竟似身上武功一般無端強了許多。衆人不知他原來如此性烈面色都甚駭異。
秦仲海心道:“我只道定遠是天生的捕快性子想不到也有如此血性。”一時心中滿是佩服。楊肅觀卻想道:“原來定遠這般沉不住氣唉這關頭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可怎麼勸服他纔好?”
衆人沉默無語柳昂天更是嘆氣連連伍定遠自知太過激動驚嚇衆人當下歉然道:“我…我只是不忍血案沉冤這…這才說得這種重話請大人見諒……”說着雙膝彎曲竟爾向柳昂天跪倒哭道:“請大人可憐燕陵鏢局滿門無辜慘死萬萬不能和姦臣聯手啊!”
柳昂天伸手扶起道:“定遠所慮也不是沒有道理。想我等憑什麼自稱是忠臣孝子?便是因爲我們不與江充這幹賊子同流合污唉……看來此事還是要從長計議。”
伍定遠叩垂淚泣道:“多謝大人!定遠終生不敢忘大人恩德。”
楊肅觀面色一變此時少了羊皮製肘江充若不能掌握江劉兩派對決時機趁機坐大日後定會屈居下風但他見伍定遠如此激動自也不便再多說什麼。
秦仲海倒是笑嘻嘻地:“沒錯咱們一點不急一切慢慢來等江充、劉敬他們提高價碼咱們再說不遲。”
這夜聊到深夜方散第二天秦仲海哈欠連連又趕去禁城上工。他昨夜只睡了一個時辰纔到禁城便往西角牌樓一鑽沉沉睡着幾名手下知道他懶性作都不敢吵他起來。
秦仲海正自好夢忽聽外頭一陣鑼鼓跟着有手下衝進來急道:“老大快起來了皇上今兒個要去圍獵咱們可別遲到了。”
秦仲海給屬下搖醒聽了情由心下一驚連忙擦去嘴角口水匆匆往外奔去只見衆兄弟早已整裝待只等他一人到來。
秦仲海皺眉道:“這是我第一回陪狩你們帶路吧!”一名老練屬下取出寶胎大弓銀翎雕箭呈給了秦仲海道:“等會兒打獵時老大隻管把獵物趕到皇上跟前讓他一人射個痛快可別搶了他的風采了。”
秦仲海嗯了一聲知道這是馬屁精的把戲當下頷會意。
不多時便已趕到西苑這西苑便是由北海、中海、南海三處合成的囿場經遼金元三朝整建禁苑規模日大向爲皇帝宮妃遊樂之處。此時衆軍雲集只見金吾前衛、羽林右衛、府軍後衛等御林禁軍都已趕到足有數千之衆。
一名將領見秦仲海面生猜知他是虎林軍的新任頭領他有意結交當下策馬向前拱手道:“在下鞏正儀是金吾軍的頭領敢問閣下可是秦仲海秦將軍?”
秦仲海一拱手笑道:“不敢正是區區在下。小可剛接虎林軍沒幾個月只因軍務繁忙尚未拜見大哥還請原宥則個。”
那鞏正儀舉起大拇指讚道:“都說‘火貪一刀’威儀邊疆今日一見果然不凡!在下真是久仰大名了!”
秦仲海聽他說得真誠饒他是條硬漢此刻也不禁偷偷歡喜笑道:“賤名何足掛齒倒教大哥見笑了。”
兩人坐在馬上各自閒聊秦仲海見鞏正儀相貌堂堂舉止極具氣度一時甚感心儀;又見他見聞廣博對宮中上下事情頗爲了解當下更是沒口子的請教。
兩人正自談說忽聽一名宦官朗聲道:“衆官伏地皇上駕到!”跟着遠處人聲喧譁傳來陣陣獵犬吠叫之聲看來御駕圍獵的大隊已然到來。
鞏正儀見皇帝便要到來急忙拜伏在地秦仲海自也隨他下拜此刻千名侍衛不論羽林金吾、還是府軍虎林霎時無不跪在地下口中大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秦仲海官職不到無須參與早朝是已過去僅見過皇帝一次。他口中跟着衆人念着一陣心中卻無甚恭敬之意尋思道:“***每個萬歲還不都活那幾歲而已萬歲一聲奪壽一歲真個阿彌陀佛嗚呼哀哉了。”
秦仲海趴在地下心中不停訕笑忽覺一旁鞏正儀猛往他身上擠來秦仲海向來警覺察知有異急忙擡頭猛見一名黃袍男子低頭看着自己這人也不甚老約莫五十歲上下秦仲海心下一驚明白此人便是當今聖上他方纔胡亂咒罵皇帝可別給覺了當下神色尷尬一時不知高低。
皇帝自沒察覺自己給人咒罵當下溫言微笑問道:“你就是秦仲海?”
秦仲海連忙拜伏在地口稱:“末將秦仲海叩見聖上天顏!”
皇帝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你很好在西疆替朕爭面子朕很高興。”
一旁將領見秦仲海有機會與皇帝攀談無不露出豔羨神情。秦仲海胡亂拜了幾下道:“末將得陛下金口稱讚實乃畢生榮華。”
皇帝微微一笑不再多說吩咐將領道:“難得風和日麗朕今日興致甚佳大家這就走吧!”
秦仲海正要爬起忽然一人急急走來靴子卻正好往他臉上踢來這腳雖然不重卻正好踢中秦仲海的腦門秦仲海大怒猛地擡頭去看卻見那人正是錦衣衛的統領安道京看來他心存妒嫉之意立時便來招惹。
秦仲海狂怒之下伸手便往腰刀摸去一旁鞏正儀急忙攔住沉聲道:“這些小人見不得你好你可千萬忍耐。”
秦仲海怒氣勃翻身站起卻見江充大搖大擺地從後行來身上卻也穿着獵裝對秦仲海直是視而不見跟着大批錦衣衛好手也從秦仲海身邊走過個個神情張狂秦仲海心道:“等出宮之後老子不打死你們一兩隻便跟你龜孫子江充姓。”
過了一會兒一名面目慈祥的老者走到他身邊正是劉敬身旁還跟着薛奴兒等太監。劉敬往秦仲海瞄了一眼見他面色鐵青兩手握拳當即笑道:“忍一時爭千秋。”
秦仲海嘿地一聲冷笑道:“劉公公那麼能忍何必還與江充鬥得難分難解?”
劉敬眨了眨眼噓了一聲道:“咦?秦將軍說的話好生奇怪?我與江大人乃是至交好友什麼時候有過爭執了?”
秦仲海見他臉上閃過一陣狡猾神色心道:“這兩大奸臣果然是老奸巨猾個個都是沉得住氣的奸雄我可不能露出馬腳了。”當下壓住火氣也是哈哈一笑道:“是啊!大家都是替皇上辦事還分什麼大小?公公這番提點真是叫仲海大開眼界了。”
劉敬見他現學現賣便笑道:“是啊!難得秦將軍少年氣盛卻也領悟得這番道理。”
二人說話間皇帝已然翻身上馬劉敬拍了拍秦仲海的肩頭笑道:“你快些過去吧!保護聖上可是你的職責哦!”秦仲海微一頷便自追了過去。
蹄聲隆隆數千軍馬便朝城郊獵場飛馳而去金吾衛當先開路羽林衛守衛右側府軍衛後方警戒秦仲海率領虎賁衛衆多手下緊緊跟隨皇帝左側。那皇駕正中卻見大批錦衣衛、東廠高手隨行保護。
秦仲海看在眼裡心中便想:“這世間若有人想要暗殺皇帝只怕難上加難了。”以這等雄壯軍容觀之武功便是到了寧不凡、卓凌昭這等地步也近不了皇帝身前三尺。
秦仲海正自觀看卻見江充、劉敬等人都圍繞在皇帝身旁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卻正聊得興起秦仲海微微一凜心道:“外敵易與家賊難防。要幹掉皇帝老兒根本不必硬碰硬的蠻幹只要像江充、劉敬這樣的大臣那是隨時隨地都可以賞他一刀的。”
只聽遠遠傳來江充的聲音笑道:“皇上今兒個爲何興致如此之高?可是有什麼美事麼?”
皇帝笑道:“江愛卿問得好!朕這幾日看了文書知道銀川受封爲汗國太子妃可汗又極是疼愛銀川。朕看她有個好歸宿自然心頭愉悅。”
江充諂笑道:“皇上果然是天生仁愛文武聖德公主能得這般父親真是羨煞天下多少女兒家。”
皇帝哈哈大笑道:“你就是這張嘴甜!”說着嘆了口氣搖頭道:“這話要是由銀川來說朕不知有多開心。”言語之間似乎別有所思。
劉敬微微一笑勸道:“皇上別煩惱了。若是想念公主不日便修書一封請公主隨同夫婿一遊中土一來慰勞公主的思鄉之情。二來皇上也好提點這個女婿一番教他些做人處事的道理。”
皇帝遙望天際嘆道:“還是劉公公懂朕的心事。”說話間衆人已然見到一隻兔子皇帝登即拍馬向前追了過去。
秦仲海打了個哈欠心道:“看這兩人鬥得好不厲害每句話都是在討皇帝的歡心。不過還是這劉敬老謀深算三兩下便把江充這兔崽子比了下去。”轉念又想道:“這兩人也真是有法子自己的案子還押在朝中候審卻還跟皇帝出來打獵像個沒事人一樣。”
皇帝舉弓搭箭刷地一聲便將兔子射倒在地衆人立時歡呼叫好看來這皇帝膂力不弱也是個生性好動之人安道京急急向前將那兔子拾了起來。
衆人讚歎聲中只聽江充大聲讚道:“皇上弓箭嫺熟武功凡真個是天下第一!”
秦仲海心道:“不過是射只兔子這樣若能算是天下第一老子我不是凡入聖成爲五百年來第一高手了麼?”
這一路追趕下去一遇大型野獸衆將立即將之驅趕到皇帝身前好讓皇帝盡情享受樂趣。秦仲海聽那江充滿口馬屁劉敬也在那裡陪話解悶一時只覺無聊透頂也是昨晚與楊肅觀等人談得太晚此刻忍不住睡眼惺忪竟在馬上打起瞌睡來了。
秦仲海正自好睡任憑“雲裡騅”隨着大軍前行迷迷糊糊間好似大軍越奔越遠過了宮城已到城郊。秦仲海哪管這許多隻顧着睡天幸“雲裡騅”是匹勤奮寶馬不似主人這般懶只一路奔馳倒也沒落隊。
秦仲海正自好夢忽然有什麼奇異吼聲遠遠飄來低低沉沉聽不真切。秦仲海內力渾厚雖在睡夢中仍能察覺周遭異狀。他聽了怪聲心下忽起異感急忙睜開雙眼側耳去聽只聞極遠處傳來低沉的吼叫聲秦仲海嚇了一跳趕忙站到馬背上眺頭看去猛見遠處樹叢中趴着一隻猛虎那虎身長一丈體型壯碩堪稱世間罕見正隱在林裡歇息。
秦仲海大吃一驚急忙去看皇帝心中更是一寒只見皇帝遠遠脫隊他胯下黑馬名喚“烏雲帶雪”神駿非常此刻縱蹄疾奔正朝那猛虎行去。秦仲海此刻身在大隊左側距離皇帝足有半里之遙心下着急異常卻也無法阻止。
皇帝兀自不察危險只回頭笑道:“哪個先追上了我朕便賞他寶劍一柄!”他駕馬一催黑馬嘶鳴一聲往前一縱又是十來丈遠近已在猛虎身旁不遠。
安道京等人武功不弱此時也覺猛虎隱藏紛紛叫道:“有大蟲啊!聖上快走啊!”只是兩邊隔得太遠皇帝聽不清楚兀自伸手招耳笑道:“你們說什麼?朕怎麼聽不見?”
秦仲海見情勢不妙若再拖延下去皇帝別給老虎一口咬死了當下駕馬急衝他的座騎名喚“雲裡騅”那日曾大戰西疆番將也是匹寶異非常的名駒此時拍馬縱出自是勢若飛箭轉瞬便趕上了江充等人口中更是大叫:“皇上小心!有大蟲!”
秦仲海吼聲如雷皇帝登時聽覺他聽到附近藏有猛虎只嚇了一跳正要駕馬退開猛聽右側草叢裡傳來一陣噴氣的聲響皇帝側頭看去那草叢裡果然躲着一雙黃澄澄的虎眼正向自己惡狠狠地瞪視。
皇帝大吃一驚叫道:“大蟲!”他拍馬一駕叫道:“快走!”當下急急衝出逃命忽然左“嗚哇”一聲大吼又有一隻猛虎竄出原來此地竟有雙虎埋伏!
那“烏雲帶雪”雖是神駿但眼見雙虎在前如何不怕它嘶鳴一聲竟然人立起來皇帝給這麼一掀頓時摔落在地。
“烏雲帶雪”嚇得慌不擇路逕自往草原深處逃去只把當今天子留在地下。
皇帝跌在地下只見雙虎嘶吼一聲緩緩朝他爬來虎口大如血盆虎爪銳利似刀若給抓上一爪咬上一口必是血肉橫飛的慘禍。
皇帝嚇得面無人色顫聲道:“誰來救朕?”
此時劉敬、薛奴兒等東廠人馬在右江充、安道京等錦衣衛好手在左都是救駕不及御前侍衛更是遠遠落後只見左猛虎狂吼一聲便朝皇帝撲去便在這生死剎那猛聽一陣槍響那猛虎已然中槍摔落在地。衆人急看只見江充手上舉着一柄火槍槍口輕煙直冒想不到在此生死關頭竟是這奸臣開槍救駕。原來他那日見羅摩什用的一手好槍心中生羨便向他要了來沒想到竟能建此大功。
皇帝見左猛虎勢頭一緩機不可失當即衝向東廠衆人雙手連揮叫道:“救命啊!”但右猛虎卻完好無缺一見皇帝奔跑又激了獸性當場撲了過來。
江充見猛虎直追皇帝只嚇得他全身冷汗當下急急填充火藥又開了一槍原先中槍那頭猛虎給這麼一激登時狂怒轉身便往江充撲去。江充大吃一驚喝道:“搞什麼!”想要舉槍再射卻沒了火藥安道京見勢頭不妙連忙挺刀去擋。只是那虎實在勇猛異常身上中槍兀自亂抓亂咬安道京刀法雖然厲害一時卻也拾掇不下。
錦衣衛衆人給猛虎亂纏登時慌成一片。刀槍齊上直往猛獸身上招呼。
另一頭猛虎卻是毫無傷只見它兇猛狂嘯仍是一股腦兒往皇帝撲來皇帝全力奔跑口中連連大叫道:“救命啊!救命啊!”他腳下一跌摔倒在地那虎四足一點轉過身來阻住皇帝的去路只擋在他與東廠諸人之間。
只聽猛虎仰天狂嘯血盆巨口咬出看來這一咬之下便能將當朝萬歲活活咬死。
秦仲海此時駕馬飛馳僅在百尺之外眼看皇帝命在旦夕他全身冷汗急叫道:“薛奴兒!快快丟出你的‘天外金輪’啊!”誰知薛奴兒好似成了癡呆竟是一動不動。
秦仲海見不能再拖顧不得誤傷萬歲爺當下舉起寶胎大弓刷地一箭射出長箭飛去只聽嗚哇一聲吼叫那虎已給射中了後腿鮮血四濺中那虎微微一頓但隨即兇性大仍一拐一拐地朝皇帝咬去。
便在此時只見金光一閃東廠人馬中飛出一隻金色圓盤直往猛虎砍去秦仲海心下一喜這薛奴兒終於出手了料來猛虎雖然兇狠卻是難擋武林高手的一擊。
他細看金輪的去路心中卻又一驚這金輪的去路有些奇怪按這勁急的路數來看只怕斬死猛虎之後也會把皇帝一同斬成兩截秦仲海又驚又疑眼看自己已在皇帝駕前不遠當下雙足一點便從馬背上飛了出去要將皇帝抱在懷裡。
只聽嗚哇一聲慘吼果然那猛虎已給金輪切成兩半但那金輪力道不竭仍往皇帝腰間砍來這下子若要砍實了只怕皇帝便要給當場腰斬秦仲海嘿了一聲輕抒猿臂便要將皇帝抱在手裡忽然之間一陣人影閃過電光火石的剎那那人快了秦仲海一步已將皇帝抱走秦仲海見這人身法好快後先至急看面目卻是東廠總管劉敬。
那金輪遠遠飛出跟着在半空中一繞又轉回薛奴兒手中。秦仲海心下暗罵:“這老小子搞什麼險些把皇帝害了他怎地出手這般重?”他轉頭看去只見薛奴兒臉色鐵青口中念念有辭好似心中有鬼。
秦仲海見了他的臉色更感懷疑:“不對薛奴兒武功高絕出手怎能如此莽撞?難不成他別有圖謀?”想起薛奴兒近日舉止怪異心下更是猜疑不定。
轉頭看去那劉敬抱着皇帝遠遠奔開惶恐道:“聖上可曾受了傷?”
皇帝倒在他的懷裡回頭看着斷做兩截的猛虎他只知猛虎追咬連連卻不知自己方纔差點死在薛奴兒手下連拍心口道:“沒事朕沒事……”
劉敬噓了口氣正要再說卻聽江充遠遠叫道:“大膽薛奴兒你竟敢行刺皇上!快給我拿下了!”
皇帝身無武功雖不知他險些死在自己人手裡但那江充何等眼尖自已看出薛奴兒那招險惡異常差點便把皇帝殺了錦衣衛衆人駕馬直衝而來已將薛奴兒團團圍住。
皇帝聞言一驚轉頭看向劉敬道:“薛副總管要行刺我?這……這從何說起?他方纔不是出手救了我嗎?”
劉敬臉上閃過一陣青氣卻不打話他側目看去江充已奔到近處當下一咬牙提聲喝道:“左右來人薛奴兒出手不知輕重驚擾了聖上快將他拿下了!”
衆人聞言無不大驚薛奴兒更是全身顫抖放下了金輪呆呆站在原地。東廠諸太監見總管也要擒拿薛奴兒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秦仲海等大內侍衛見變故連連也都呆了。
眼看錦衣衛快步奔來薛奴兒喃喃自語他雙膝一軟自行跪倒在地拜伏道:“臣救駕急切一時出手太重還請皇上重重治罪。”
他語帶哭音跪地磕頭連連請罪。劉敬也是面如死灰想來他管教手下不力此番也要受責。
皇帝從劉敬的懷中掙扎站起他走上前來凝視着薛奴兒臉上神情極是不忍好似不信薛奴兒會來害他。
江充走向前來提聲喝道:“把這姓薛的給我拖下去看看他還有沒有同夥!”說話間瞪着劉敬滿面都是肅殺。
皇帝搖頭道:“江卿且慢動手!”
江充急忙勸道:“薛奴兒窮兇極惡用心歹毒皇上切莫放他過去啊!”
皇帝道:“薛副總管向來忠心耿耿絕不會下手來害此事純是意外不必追究。”
江充嘿地一聲湊頭過去急急朝皇帝耳旁低聲述說。秦仲海運起內力細細去聽但兩邊隔得遠了站的又是逆風位卻只聽得“瓊貴妃”三個字。
皇帝聽了江充的一番讒言後霎時身子一顫他低下頭去嘆道:“唉!好吧先把薛副總管監下了問過詳情再說。”
江充大喜道:“聖上英明!”
秦仲海心下起疑尋思道:“這是怎麼回事?皇上本來無意治這薛奴兒的罪但怎麼聽了江充一番話之後卻爾變卦?究竟江充說了什麼厲害讒言?我可要查個明白了。”
錦衣衛衆人架起薛奴兒喝道:“走啦!”
夕陽西下曬在劉敬與薛奴兒身上只見他二人遙遙相望薛奴兒口脣忽地一顫似是欲言又止安道京伸手往薛奴兒背上一推喝道:“還看什麼!快走吧!”
眼看薛奴兒便這樣給押走了劉敬忍不住嘆息一聲似乎有着深深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