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京杭大河

“望北方啊……”

“年底最後一趟船……望北方……”遠處傳來船伕的呼喊悠悠揚揚宛如歌唱這是京杭大運河第三站揚州渡年底最後一趟船即將開航。

明日便是除夕了該返鄉的遊人都已離開船伕反覆吆喝卻沒幾個客人過來看這冷清模樣想來這趟船是坐不滿了。

今夜確實冷得緊那船伕懶洋洋地守在渡口白雪激起陣陣寒霧漂盪河面之上冷得他鼻中癢正要打出噴嚏卻聽背後哈嗤、哈嗤幾聲竟有人搶先打了個響亮。哈嗤一聲船伕不落人後當下擰住鼻子狠狠擤了幾下鼻涕出去回頭來望卻見一名美女佳齡曼妙身穿斗篷佇立岸邊卻是她在打噴嚏了。

寒風不絕吹來那美女拿起手巾擦去了鼻涕咳道:“您……您這船有望山東走麼?”那船伕看她雙手環抱了一本厚書並未攜帶行李一點也不似未坐船的不由微微一奇:“船到徐州爲止離濟寧也不算遠怎麼?您也是要上船的?”

那美女一張粉瞼凍得通紅聞得此言忽爾仰起頭來微張櫻口輕輕地道:“哈……”山東土話管喝水叫哈水想來這美女口渴了鶯啼燕叱端鼻櫻脣那船伕見她朱脣微啓望來當真動人得緊他心中不由一動笑道:“哈哈?您是山東人士麼?”

那船伕正要靠近猛聽“嗤”地一聲那美女竟是打了個噴嚏出來。

哈……嗤……哈……嗤!哈嗤!哈嗤!哈嗤!

連打五聲雷果然下起雨來了人無分美醜歲不分老幼只要傷風一定得流鼻水看那美女臉蛋白裡透紅姿容秀麗鼻頭卻掛着兩行鼻涕望來委實突兀。

那美女舉帕擤鼻喘了喘氣嘶啞地道:“我上船找個朋友你……你一會兒要見到賣面的過來搭船趕緊通報一聲。”那船伕奇道:“賣面的?”那美女無力多話只從懷中扔出碎銀賞給那船伕那人雙手捧過心下大喜正要開口答謝猛見那美女仰起頭來再次哈了一聲那船伕面色一變深怕給感染傷風便急急走了。

那美女舉帕掩鼻傷風得十分厲害果然是少閣主瓊芳來了。練武人身強體壯等閒不生病但她赤腳夜遊鬧鬼屋傍晚又穿着內衣追趕盧雲硬要與身子作對再大的家底也不夠使終於落得傷風害病的下稍。

大雪漫天飄落在大江之上望來有幾分詩意。瓊芳手中環抱着那本人物紀譜卻是三步一噴嚏五步一哆嗦只得瑟縮甲板角落等待那個討厭鬼過來。

昨夜爲他傷風今夜爲他奔忙……那個他還真是混蛋啊……一會兒若要撞見那人倘不對他連打十個噴嚏雙手奉還傷風難泄心頭之恨。

他會來吧……想起那張憂鬱的臉龐瓊芳忽然低下頭去輕輕咬着下脣。

大樹千丈落葉歸根齊魯出身的孔家門徒只要大難不死必會設法回到故鄉……而這揚州渡口也是返鄉歸家最近的一條路。

爲何要找他呢?瓊芳無須思索隨時可以找出一百個理由。紫雲軒缺個武功總教頭爺爺少個狀元門生自己還欠一個大保鏢連穎也要找個切磋劍法的對象反正不計代價、不擇手段自己就是要看到他把他拖回北京。

額頭像是火燒一樣可憐瓊芳守株待兔兔子沒見到自己怕要暈倒了。迷迷糊糊之間眼前出現了幻影好似大水怪正在紫雲軒講壇上高聲說法爺爺在一旁笑吟吟地舉起大拇指連穎也是滿面佩服自己則一股腦兒跳到大水怪的背上讓他揹着走……

全都有了呢……瓊芳低頭幻想嘴角帶着一抹傻笑好似又成了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兒。

星眸輕闔嘴角含笑今夜的她身穿斗篷遮住了男子的儒生裝。今夜她看來就像那個皇后姑姑白裡透紅輕顰巧笑那雙紅潤櫻脣好似會勾魂攝魄讓人不自禁想要托起她小巧的下巴深深烙上一吻……

“姑娘!姑娘!”背後傳來喊聲瓊芳卻是渾然不覺。她平日人前人後左一聲爺臺、右一聲公子從沒人喚她姑娘何況此時昏昏沉沈卻要她怎麼聽得到?

“姑……娘!”背後再次響起喊叫腦袋更被人拍了一記瓊芳微微睜眼大喜道:“盧雲?你可來了!”急急迴轉頭去面前站了一名公子看他頭擦得油亮身上又抹得濃香哪裡是賣面窮酸?卻是一位闊爺來了。

瓊芳打了個噴嚏斜目瞄了瞄那人冷冷地道。“哪隻手打我的伸出來。”正要把爪子砍掉卻見那公子露齒而白笑殷勤地道:“姑娘您在等人麼?”瓊芳咦了一聲擦了擦紅鼻頭頷道:“是啊你怎麼知道的?”

那公子笑道:“我見姑娘拿着手巾兒獨個人在船上垂淚哽咽一望便知您在等人了。”

瓊芳低頭去看果見自己拿了條手絹兒望來倒與哭泣有幾分相似。她擤了擤鼻涕道:“嗤。”嗤就是滾滾最好快滾那男子聽她口氣嚴峻卻也不急着走他上下打量瓊芳忽地面露驚詫之色慌道:“姑娘您……您長得好像一個人……”

假借因頭三大法第一條稱“人生面最熟”路上美女乍然相逢要不似娘要不像婆瓊芳聽得此言忍不住啞然失笑心道:“原來是來搭訕的終於被我遇見了。”

往日若遇上無聊男子先得闖過傅元影那關老牌劍客只要過來輕咳兩聲有意無意地露出腰間長劍來人大驚之下必會抱頭鼠竄而去。若有蘇穎相陪在旁憑他的俊雅形貌更不會有人過來自討沒趣。沒想今夜落單居然撞上了傳聞中的無聊男子倒還真是意外。

瓊芳一生沒給男人搭訕過心中有些好奇不禁笑道:“我長得面熟可是像你祖宗麼?”

那人聽這美女說話粗魯不由面色一窘忙道:“哪兒的話哪兒的話姑娘年輕貌美家嚴卻是花甲老婦半點不似、半點不似。”瓊芳嘟起了小嘴悻悻地道:“可惜了我還以爲遇到孫子了直是討厭哪。”正要掉頭離開忽見那公子爺眼眶溼紅哽咽道:“姑娘等一等你長得很像……很像內……內……”瓊芳聽他欲言又止不禁奇道:“內什麼?”

那公子含淚道:一內人十年前過世我方纔一見到您覺您和她生得一模一樣便再也移不開目光了。“對方死了老婆瓊芳自也惻然柔聲便道:”原來如此爺臺很想她吧?“

美女目生柔光憐聲來問那公子心中自也生出無窮希望哽咽便道:“是啊有詩爲證呢。”當即吟道:“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這人功力高深拿着這招東坡創制的“江城子”果然打遍大江南北無往不利眼見瓊芳蹉嘆不已便放大了膽子伸手搭上香肩繼續誦道:“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還未來得及梳妝背後受了一股大力整個人便飛出了船舷。

撲通水響河面上現出了兩隻獸爪子上浮下沉間恰也背到“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一旁船伕聽得背書聲無不驚問道:“怎麼回事?他幹啥泡在水裡淚千行?”

瓊芳面帶憐憫幽幽地道:“這位公子思念亡妻他去找老婆了。”衆船伕驚道:“找老婆?找到水裡去了?”瓊芳嘆道:“沒法子。幽冥歧途陰陽異路我不忍看他傷心只好送他一程了。”說着掏出火槍目望一衆旅人船伕嘆道:“你們之中還有誰死了老婆的一併上來吧?大家路上結伴同行也好有個照應呢。”

衆船伕大驚之下自是一鬨而散眼看獸爪子給人撈了起來自去岸邊燒烤獸毛瓊芳閉上了眼幽幽嘆道:“盧雲……你再不來我可要生氣了……”

寒風吹來實在頭痛欲裂偏偏小年夜裡往來船客稀稀寥寥就是瞧不到那個身影。

正煩悶間忽然臀上給人碰了一下。

牡丹花下死風流鬼真多?瓊芳怒道:“大膽!誰又死老婆了?”大怒之下左肘向後一撞身形旋動怒拳擊出縱使眼前站的是盧雲滿嘴獸牙也要不保。

堪堪打中一名倒楣鬼忽然間她收住了拳頭呆呆望着面前的一頂轎子。

船身微微震盪身邊沒有人輕薄她卻只有一頂八人大轎上來甲板。看這轎子好生威儀紅楹雕漆頂鍍金銅尤其轎邊四角高懸燈籠照耀得甲板一片紅暈望來極爲引人注目。

難得貴客上門船老大早已滿面堆笑雙手捧着金元寶笑眯眯地指揮船伕幫夥一箱箱行李便搬上了船。瓊芳暗暗罕納忖道:“這人好大的排場可是親王出巡麼?”

當時法制森嚴尋常知州知縣出巡頂多是雙人肩挑的軟輿不到三品以上坐不得四人轎以這排場來說轎子裡的若非郡王嬪妃便該是極品尊爵、三公三孤。只是說也奇怪當朝三公只有一個“少傅”陶顯祖。這耄耋老人九旬高齡俸祿十萬石活到老領到老子孫奉如祖先牌位豈能放他離京?再看天下郡王各有封地誰又敢擅下揚州?

瓊芳熟知北京人物卻怎麼也猜不透轎中人的身分一時暗暗迷惑:“轎里人到底是誰?難道有妃子私自南下麼?”

想着想眼光便朝轎伕瞧去只見諸人頭纏白布身穿白袍她心下一奇暗忖道:“異族人?怎會這樣?”揚州貿易繁盛雖有大食、波斯、天竺商旅在此聚集可外國人坐轎遊街未免太過招搖。她揉了揉眼心道:“怪了這到底是誰的轎子可得瞧個明白。”

此時華轎早已停上甲板主人卻無離轎之意依稀可見簾後端坐一人濛濛隆隆地瞧不見面貌。幾名轎伕圍攏過來先放落了腳踏又在轎旁燃燒炭盆添火取暖。行輿座駕全依古禮分毫不差這下子卻讓瓊芳看懂了門道不由心下大驚:“皇族的人!”

欲知士大夫教養高低不必當面觀其談吐單看儀仗、輿服、車駕三者!便知端倪。

月前娟兒的師姐出巡遊街當時瓊芳冷眼旁觀只覺都督夫人場面浩大開道兵馬衆多卻因主事者少了學問徒然引得百姓嘻笑指點全不見半點威嚴。反觀這頂轎子極爲沈斂不必敲鑼打鼓歌笙舞樂只需幾個小安排便已襯出過人威儀單以學問來說不知高過豔婷幾百倍。

瓊芳看得一頭霧水心中便想:“原來是異族王公難怪我不認得。一會兒請哲爾丹過來看看吧。”哲爾丹出身北方蒙古這些轎伕卻身穿西回衣衫望來好似是突厥人只是瓊芳身爲中華上國的天之驕女管他東夷西戎、南蠻北夷全做一氣看了。至於哲爾丹的蒙古話能否說得通頭暈燒之中哪還有餘力深思?

管他誰是誰瓊芳今夜只爲盧雲而來只要大水怪沒躲在轎子裡那便不關她的事。

搖了搖頭揭過了事情便又專心等人。

雪勢越大河面上蒸起一片寒霧這雪再落將下去說不定水路交通斷絕這趟船便開不成了。瓊芳舉起手來不住呼着暖氣就盼風雪更大倘若盧雲受困揚州那更容易找到人了。

正守候間忽聽天寧寺鐘聲響起那船老大領着幾名稍公逕從後舷轉了出來一時解繩的解繩收錨的收錨船老大上下點過了人頭這趟船隨時啓航。眼看盧雲遲遲不來瓊芳自知白跑一趟也是燒得厲害連脾氣也沒了便想匆匆下船先回家睡上一覺再說。

正要走上船板忽聽對岸一聲大喊:“且慢!”雪花飛舞濃霧漂盪霧中人影一片朦朧但聽腳步陣陣卻又有人過來了。

“盧雲?”瓊芳心頭坪坪一跳滿心期待之中便讓開一步要讓來人上船。

濃霧破開面前走來了一名男子只見這人腰間帶了只鐵琵琶愁眉苦嘴眉毛下彎配上那似眯未眯的老眼哪裡是盧雲卻是一隻黑烏鴉飛來了。

世道不靖美男子全都不見了卻只有烏鴉到處飛舞。瓊芳瞪了賊烏鴉一眼芳心鬱悶之中便要走下船去腳步才動卻見烏鴉男子直挺挺地站在船板上卻把自己的路給擋了。

船板窄小若要兩人同行自己便得緊緊挨着對方任憑人家亂吃豆腐。瓊芳辛苦大半夜傷風頭疼兼加心情不好一見惡犬擋路登時怒道:“閃開!”

瓊芳脾氣不小惡形惡狀說起話來自也衝得緊正等着對方讓路哪知這人當真大膽居然雙手貼緊褲縫立正端形置若恍聞好似吃不到豆腐絕不甘休。

瓊芳心下嘆息忖道:“這人八成也是個死老婆的說不得早些讓他夫妻團圓吧。”正要將那人一腳踢下水去忽在此時那人雙靴併攏啪地一聲大響傳過跟着將琵琶高舉頭頂。

那人解下琵琶好似要奏樂了。瓊芳見這人怪模怪樣不由微微一愣道:“你想做啥?”

猛聽琵琶爆出一聲刺耳怪響激得瓊芳雙手掩耳尖叫道:“啊呀!”

琵琶叮叮連珠本該悅耳悠揚豈料竟能出這等淒厲之聲?五指撥送琴音有如尖刀交磨又似鐵鏟刮鍋讓人牙齒酸寒毛倒豎難聽得無以復加。瓊芳忍不住縱聲尖叫:“別彈了!別彈了!”

那人毫不理會只是不住彈奏魔音穿腦激盪耳鼓瓊芳己然一跤坐倒滿船客衆也已掩耳坐地。眼看哀鴻遍野那人卻無收手之意瓊芳臉色慘白顫巍巍地取出一物忖道:“要比大聲你贏得過我麼?”

要說天地最能爆響之物莫過於手中的寶貝這是瓊家傳下的護身法器握柄鑲以金字上“江”下“充”不消說這正是太師遺物也是天下獨一無二的雙短槍。

勸君早讓路莫做無名屍瓊芳怒火沖天正要掏槍向天擊。忽然琴音乍然而止那人好似懂得槍子兒厲害居然不再撥弄琵琶。瓊芳火氣高漲不管這人弄什麼玄虛正要逼他跳落水去忽聽遠處傳來一聲炮響跟着兩道紅光燃起燒得渡口夜空一片暗紅。

滿船人衆見得異狀莫不議論紛紛。瓊芳也是滿心訝異還來不及問話便聽岸上響起低沉喘息一陣一陣由遠而近濃霧中竟有什麼東西欲上大船。瓊芳心頭毛正要向後退開猛聽吱地一聲悶響似有什麼重物行上船板竟然壓得木板受力變形。

船板連接船舷岸上專供乘客上下行走眼看受力過重木板彎曲真似一頭大象過來了。滿船人衆驚疑不定全數起身來看忽然甲板傳來碰地一聲跟着大船搖晃不休緩緩向右舷傾斜船老大驚道:“船要翻了大家快向朝另一邊去!快!快!快!”船伕客人跑得一個不剩全數擠到船舷另一端水手更已拋下大錨忙碌了半晌終於止住斜晃之勢。

怪事接踵而來偏偏濃霧中什麼也看不見船老大又驚又怒破口大罵:“T.m.d混蛋!是哪個王八蛋爬上老子的船?給我滾下去!”他衝上前去正要喝罵哪知腳步一頓竟然倒退了一步一衆船伕怕老闆吃虧了便手提棍棒趕將過來。瓊芳怕他們捱打正要隨行過去忽見衆人一同掉轉回來齊聲尖叫:“湘西趕屍!湘西趕屍!”

瓊芳心下大奇她也曾聽過趕屍之說傳聞湘西道士練有法力能讓客死異鄉的屍身起跳行走自行走回故里。本以爲是無稽之談沒想真有此事想起殭屍蹦跳的情景雖然心中毛卻又大感好奇反而望前走上了幾步。

瓊芳躲在人羣裡細目來觀只見甲板上多了一塊大黑布陰森森地罩在船頭。好似底下蓋着一幅巨大棺材!難怪會讓人滿心害怕。她眼光撇過忽又見棺材旁坐了六名男子一個個低垂臉面僵硬如屍嚇得她大聲尖叫。

殭屍到來瓊芳生平最是怕鬼正要快步逃下船去猛見一隻大手赫然擋到面前怒喝道:“停!”

琵琶男子傲然舉掌警示衆人望來直是威風凜凜。瓊芳嚇了一跳只得向後退開。

船老大臉色慘澹看今夜遇上趕屍人不免載了滿船鬼怪回家趕忙叫道:“老兄。我這船是上山東去的可沒去湖南啊你可走錯路啦!”

“奉上喻!”那人雙膝併攏啪地一聲亮響口中還未說話衆船伕已是大聲慘叫:“殭屍起跳!殭屍起跳!”看那男子怪模怪樣雙膝併攏身僵體直果然與殭屍有幾分神似他見衆人喊得驚怕趕忙從懷中取出令牌大聲道:“奉上喻!本官姓帥名金藤奉命接任錦衣衛副統領!絕對不是殭屍!”

深夜之中冒出一名趕屍人自稱是“錦衣衛副統領”衆船客心裡自是不信船老大瞄了瞄他的令牌卻也不知真假只得乾笑道:“哎呀!原來是錦衣衛的僵……帥副統您老人家有何貴幹啊?”

“奉上喻!”帥副統開口說話了這人舉止委實詭異不管說什麼都要先把鞋跟一併爆個亮響出來他舉令高喊:“錦衣衛漕運北上特此徵調本船着無關人衆即刻離船上岸不得有誤!”

原來不是殭屍而是朝廷命官。那也沒什麼好怕的。衆人放落了心事在帥副統的吶喊之中滿船客人笑吟吟地聊天說話船老大則是率衆收錨拆板等候開船竟無一人理會自己。

帥副統大感驚訝萬沒料到自己支不動百姓他咦了一聲拿起了令牌再次喊道:“奉上喻!錦衣衛特此徵調本船限無關百姓一柱香內離船不得有誤!”哈欠四起仍舊無人理會一名船伕走了過來笑道:“這位官爺勞煩您到艙裡歇着吧那兒有火爐暖得緊哪。”帥金藤茫然無措喃喃說道:“奉上喻……錦衣衛漕運北上你們全都得下船不得有誤……”

“欽此。”瓊芳打了個噴嚏拿者手巾擤了鼻涕。

甲板上有人出言挑釁自是容他不得帥金藤手持令牌立時轉向了瓊芳喝道:“奉上喻命你立刻下船。”瓊芳斜目看了他一眼淡淡掩上芳脣卻又閉起了眼。帥金藤怒道:“奉上喻!你若敢膽不從便要受苦受……”難字未出瓊芳已從腰間取出一面銀質令符朝他面前一晃懶洋洋地道:“鄉巴佬識字麼?”

銀令出於北京宗人府牌面雕飾鳳紋金嵌“功臣鐵卷”四字。帥金藤揉了揉眼呆了半晌趕忙打開隨身冊子見是本“正統符印圖鑑”。上載各類寶璽鐵卷、印信符節專茲辨識正統朝廷上下官等。想來帥副統新官上任不久規矩還沒摸透便隨身帶了本冊子。他眼角瞅着瓊芳的令牌上時急手翻書對照有些手忙腳亂。瓊芳嘆道:“笨啊別盡從後頭找從前三頁翻。”

帥金藤哦了一聲趕忙翻開第一頁但見內頁畫着二十四隻灰格子裡頭各有一隻玉璽望之高貴不可凜犯。轉到第二頁卻見了無數尚方寶劍型類俱全滿是肅殺之氣。

翻到了第三頁赫然便見到瓊芳的“一等功臣紫鳳丹書”格子旁寫滿小字又是什麼“歷履天恩、詳載其功”、又是什麼“免罪無刑、入衙賜坐”……帥金藤面色灰敗趕忙去找自己的令牌這回從最後一頁翻起一會兒便找到了只見自個兒的令符蹲在倒數第二頁第六格好似小松鼠般望着自己。

小松鼠面露驚怕大小姐則是伸了個懶腰淡淡地道:“想要我下船得請南直隸宗人府過來說話好麼?”說着打了個哈欠便又閉上了眼。

武英朝側重宦官景泰朝看重權臣正統朝裡卻以外威地位最尊。對方既然不是殭屍便歸得皇帝管。只要歸皇帝管的人便得讓瓊小姐三分。也是有恃無恐便把場面接了去。帥金藤面無容情只得雙膝一併便又繞路行開。他見甲板上停着一頂大華轎望來甚是礙眼便舉起令牌大聲道:“奉上喻!命此轎立刻下船!”

轎子不動回疆轎伕也只靜靜坐地好似聽不懂漢語。帥金藤大聲欲喊忽聽兩旁客人笑嘻嘻地道:“帥副統瞧清楚人家的轎子幾人擡可別闖禍了。”帥金藤吞沫寒聲好似鄉巴佬進京先數了數人頭眼看是八人大轎到來趕忙低頭去瞧冊子!驚見後記裡清楚寫道:“天子儀衛龍輦甲士一十二人諸郡國親王行輿玉輦甲士八人。”八人大轎列屬王公貴族眼看自己又遇到大人物了帥金藤目光呆滯只得轉向衆船客低聲道:“奉上喻你們立刻……”

“下船”二字未出一名白衣武士走了過來望他手上塞了一樣物事跟着轉身走開了。帥副統滿心迷惑低頭去望赫見掌心金光閃閃居然多了一隻金條?

帥金藤咦了一聲納悶道:“這是什麼?”滿船客人笑了起來:“還裝啊?給你的酒錢啊!”帥金藤恍然大悟這才懂了道理。這位帥金藤名中雖有個“金”字口袋卻向來少金看這金條重達二十兩抵得上好幾個月俸祿慌張之下只是雙手連搖忙道:“奉上喻……奉上喻……”

忽聽一聲嘆息響起船老大斜起了眼幽幽地道:“帥副統……”手指定向鼻頭輕輕搖了搖:“帥——撲通!”最後雙手高高舉起向前揖拜大呼道:“摔飯桶啊!”

帥副統、率飯桶船老大鄉音濃重說起話來自然難聽無比。聽他大吼道:“大頭要來小卒要、三節過年全都要、爲國爲民天天要、精忠報國一樣要、要完還說沒有要逼得老子命不要!”說着拍了拍帥金藤的肩頭淡淡地道:“要亦有要快滾吧人家不會多給的。”

帥金藤張大了嘴呆呆看着手中金條含淚道:“我不能要啊因爲我是鎮…鎮國……”正要把身分說出滿船客人卻替他說出了身分。“正牌傻子啊!”人人捧腹大笑:“不要白不要啊!”

金光掩映甲板上的殭屍很是弱小他望了望手中的金條淚水竟然撲颼颼地墜落下來。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寄託帥金藤能夠熬過十年期限忍耐離鄉背井之苦當然更有他堅信的東西。一旦失落了他便會落得哀傷無助茫然不知去向。

哈哈大笑之中帥金藤一手擦拭淚水一邊彎下腰去輕輕把金條放落在地他腳步軟溜回了熟悉的大黑布旁霎時之間看到了十年的志業他奮力併攏了靴子厲聲道:“奉上喻!”

衆人含笑來看不知這小松鼠還能命誰管誰正在此時黑布旁緩緩冒起六隻身影六具殭屍轉向滿船客人臉上滿布怒氣。帥金藤舉起手指厲聲道:“全給我打啊!”

咻地一聲一名船客給扔下水去啪地一響水手飛上了天。帥金藤生氣了東一句奉上喻西一句你下去果然一個又一個船客給拋入水中望來恁是威風衆人又驚又怒無不放聲大喊:“好小子!殭屍作怪了!”幾名船伕叫道:“來人啊!快去牽條黑狗來!”

上有政令下有對應朝廷養殭屍民間便飼黑狗總之有法子應付。果然船伕中有機靈的便已衝下甲板想來要取夜壺潑糞。甲板上一片凌亂瓊芳忍不住哈哈大笑眼看六個殭屍大打出手竟無人看管那塊大黑布滿心好奇之下便溜到了黑布之前想瞧瞧下頭有什麼。

“小閣主……”手指才一碰到了黑布耳邊便傳來一聲嘆息:“別欺侮我們……”

身子忽然冷了起來瓊芳呆住了她望着自己的喉嚨不知不覺間連牙關也起抖來了。

頸間寒光森森雪白的脖子上多了一柄劍耳邊嘆息繼續述說:“別笑我們這些人直的……”蒼老口音帶着一抹悲傷瓊芳渾身冷只能顫巍巍撇眼過去忽然間眼裡見到了……

黑衣人!面前的人沒有五官面目除了那雙凝視自己的冰寒目光什麼都瞧不到。瓊芳放聲尖叫她奮起氣力拼命向後去逃忽然身子給人一撞已然摔倒在地。她愕然仰頸去望霎時間尖叫聲從喉頭宣泄而出再也制不住。

黑衣人……面前全是黑衣人數之不盡的黑衣人腳步雜杳一個又一個奔上甲板那一雙又一雙惡狠狠的眸子一身又一身的夜行裝全和闖入太醫院的怪客一個模樣。

瓊芳像是誤闖地獄的小女孩終於放聲慘叫起來。

單單一個黑衣人便讓哲爾丹倒地、蘇穎臥牀甚且搗爛整座太醫院更何況他們巢穴一空、菁英盡出現下還有誰能救得了她?

黑衣鬼衆沉默無聲已將甲板全數包圍。耳聽瓊芳放聲尖叫那黑衣老人嘆了口氣逕自走到身邊幽幽地道:“找到寧不凡了嗎?”瓊芳軟倒在地顫聲道:“沒……沒有……”

“很好……”黃金指環緩緩伸來在她的粉頰捏了捏柔聲道:“既然還沒找到人那就乖乖‘滾’到一邊去……你說好不好啊?”

瓊芳畢竟將門虎女一聽對方出言侮辱心下怒火陡生她不假思索立時去掏火槍尖叫道:“大膽!你們到底是誰!”還沒來得及拿出火槍手腕便給人握住了。

掌心多出一塊東西瓊芳低頭去望眼前雙翼全展大鳥睥睨橫視赫然是上回在太醫院裡見過的那張圖樣只是不同於宋公邁在紙上描繪的這回大鳥旁多出了四個字……

“鎮國鐵衛?”

全天下最高的令牌不會列在符印圖鑑之上因爲它的權威並非來自朝廷而是來自於摩婆娑宮的阿修羅王只有它的使者纔有資格佩戴。有生以來第一次目睹黑衣鬼名瓊芳全身劇震已是啞口無言正驚駭間耳孔忽然一陣冰涼黑衣老者貼嘴過來輕聲道:“小閣主我叫做金凌霜鎮國鐵衛的四當家。我現下請你雙手抱頭跪在地下不然我就殺死你。嗯?”

瓊芳身分尊貴天下除了皇帝以外誰受得起她的跪拜?聽得此言自是勃然大怒正要開口來罵那金凌霜卻不多勸只緩緩起身開始屈指計數。

一。食指舉起黃金指環閃耀亮;二。食指旁來了個同伴那是個兇狠高個兒。

三!沒有看到無名指無名指在劍柄上!刷地風聲暴響寒劍如電直朝瓊芳頭頸斬落少閣主大聲尖叫雙手抱頭急忙撲倒在地。

一叢秀迎風飛舞隨着雪花飄落在地。對方是認真的。

在北京官場裡小女孩兒可以扮嬌憨在荊州戰場裡少閣主可以脾氣如今來到這艘暗夜黑船面對舉國最森嚴的勢力瓊芳卻連動都不敢動上一下。她趴在金凌霜的腳邊可憐得像是待宰的無助羔羊連哭也哭不出……

擺平了紫雲軒的皇親國戚甲板上便只剩一頂華轎金凌霜緩緩來到了轎前他凝視着地下的金條搖頭道:“誰行賄的站出來。”白衣武士好似聽不懂漢話一時無人答應。

“來人……”黃金指環豎起金凌霜嘆了口氣傳令道:“打。”

打字一出一名白衣武士傲然站起右拳怒勾直朝金凌霜面頰擊去。只是這位四當家居然不避不讓只把冷眼橫斜好似目光含有無形氣勁隨時可以接住這拳。

碰地一響一隻怒手橫空而來擋住了白衣武士的拳頭看那人怒眼橫眉挺着一個大肚子赫是鎮國七當家到來。他捏住了對方的拳頭嘶嘶冷笑問猛力到處只握得白衣武士口吐白沫骨骼更出一片脆響。其餘幾名武士大驚失色紛紛上前搶救。

“七當家……”金凌霜幽幽嘆自心搖頭道:“太慢了。”

“梵光聚頂呀!”

威響巨震之下船艙白雪松塌滾落看那七當家肌肉賁張虛心合掌兩手無名指、小指收入掌中食指卻又拱起附在中指背上赫然使出了“梵光聚頂印”。可憐大批白衣武士給巨力一震全數飛出了船舷但聞撲通之聲不絕於耳一行人全數墜於水中上浮下沉。

這就是“鎮國鐵衛”無論哪一個武林門戶無人能獨力與之抗衡。甲板上無聲無息滿布黑衣惡鬼。前有四掌櫃後有帥金藤黑衣惡鬼大駕光臨已然震懾全場。

“衆將官……”金凌霜低沉令黃金指環舉起向前掃蕩:“清場。”

“媽呀!鬼來啦!”船老大幹笑兩聲不必黑衣鬼來抓隨手抓起地下金條急急奔向船舷撲通一響傳過第一個跳入冰水之中。大批稍公見了老闆下水誰還想拼死力衆人一聲喊咚隆隆咚逃老虎似奔身而過嘩啦啦譁跳鯉魚般縱水而遊。

眨眼之間甲板淨空大小人衆全數溜個乾淨。瓊芳躡手躡腳正想望水裡跳落卻給帥金藤拉住了聽他問道:“四當家怎生處置她?”金凌霜沉吟道:“這小丫頭老是招惹麻煩她還有幾個厲害同伴別把他們引來了先押起來。”

號令一下美女少閣主鋃鐺入獄。沒有不敢殺的人也沒有不敢做的事在這幫黑衣惡鬼面前傅師範無能爲力情郎不堪大用什麼哲爾丹、宋通明什麼“魁星戰五關”、全都成了孩兒把戲。瓊芳垂頭喪氣頭暈燒之中便給黑衣惡鬼拖走了。只是絕望之中她的心裡還有最後的一點光因爲她相信那個遲來的船客一定會趕上船期爲她遞來一碗熱熱的大面……

此刻船伕逃亡、轎伕落水連瓊芳也被抓起來了甲板上只剩一頂華轎看它孤立無援已是四面楚歌聲。腳步聲一沉一沉踏得甲板上下震動卻是七當家來了。他盯住那頂轎子粗聲道:“滾出來!”

揚州寒水暗夜鬼哭轎簾裡的人影依舊安坐如常一未驚叫二未逃跑想來若非定力凡之輩便是天生啞巴。七當家冷笑一聲便要望前動手。以此人舉止的粗蠻管他轎子裡坐的是王公貴族、三公三孤全都要給他拖將出來一股腦兒扔入寒天冰水裡。

正要出腳踹爛華轎忽然一人緩緩走來黃金指環攔在路上卻是四當家來了。七當家附耳過去問道:“怎麼了?”金凌霜並未回話他來到華轎之前三尺凝步不動忽然舉起腳來自朝地下踩了踩口中說道:“草民金凌霜叩見殿下千歲、千千歲。”殿下二字一出場內無不愕然七當家眼中犯疑宮毗羅張口結舌連瓊芳雖在困頓之間也是詫異不已。

殿下二字專以稱呼帝王子嗣只是正統皇帝膝下無兒女東宮無太子皇城無公主卻不知四當家何以道出這兩個字來?喀喀聲響不絕於耳金凌霜猶在踩動甲板僞做叩之聲。他解下了面罩沈聲又道:“殿下草民行禮已畢還請出來相會如何?”

一片寧靜之中轎中人毫無動靜也不知是怕極了黑衣惡鬼裹足不出抑或是在轎子裡睡着了這纔沒聽到說話。金凌霜又把話說了幾遍眼看轎中上毫不理睬便向一名矮小男子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過去領人出來。

這名矮小男子法號“招度羅”十二神將排名第一謹言慎行辦事牢靠金凌霜便屬意由這人出手。招度羅奉命行事便要往華轎移步金凌霜望着華轎隱隱間好似見到轎子裡有抹光芒他忽爾雙眉一軒登又舉起手來喝道:“且慢過去。”他朝七當家撇了一眼沈聲便道:“招度羅退下讓七當家上去。”金凌霜行事沈穩老辣此刻卻有些舉棋不定衆人滿心疑惑一不知上司何以前後反覆。二也猜不透轎中人的身分只是礙於職級尊卑卻也不敢多言。

那“招度羅”客棧排行第八雖只比七當家低了一個座次但以武功而論卻與七當家天差地遠。只是老七舉止粗魯武功剛猛一會兒過去抓人倘若一個手重不免捏死金枝玉葉的轎中人。金凌霜也不多解釋一時默默調度全場但聽腳步聲大作十八學土圍攏內圈十二神將看守外圈如臨大敵。萬籟俱寂中連瓊芳也給掩上了嘴金凌霜向同伴使了個眼色示意上前。

萬事具備在一衆黑衣人冷眼盯視之下七當家大吼一聲嘶地一響獸爪似的大手撕破了薄紗便在此時一股幽香飄出衆人聞到了沁鼻淡香已知轎中人必是個高貴女子。七當家微微一愣便朝金凌霜望去兩人眼神交會見他朝自己點了點頭。便即上身前傾探入了華轎。

轎中一片幽香想來必有高貴美女一片寧靜中七當家上半身趴入轎中又聽撕裂一聲卻不知是轎簾還是衣衫給拉破了瓊芳見獸爪大手便欲輕薄轎中人她心中驚怕一時尖叫道:“住手……”纔出了聲音喉頭又被利刀架住逼得她把下一個字吞入嘴裡。

轎子輕輕搖晃傳來幾聲悶哼七當家原本只有右手伸入轎中此時卻連左手也進去了。諸人目不能見各在猜想轎中光景。那宮毗羅轉了轉手上的鐵傘嘻嘻淫笑道:“老七啊老七滋味如何?入手舒坦麼?”晴天遮傘見不得光果然便想到邪處去了。一旁“招度羅”身爲十二神將之登時斜睨同伴一眼冷冷地道:“咱們打個謎什麼人打傘無法無天?”

無無天?宮毗羅心下一醒這纔想起七當家的身分不由乾笑兩聲閉上了嘴。說話間七當家好似拖住了人終於緩緩向後退出黑衣衆鬼見轎中人給抓住了無不喜形於色。金凌霜卻噓了一聲聽他低聲傳令:“鎮墓獸退守魔刀十八學士上前一步。”

外圈收攏魔刀也加緊防護金凌霜深深吸了口氣左手拇指輕推劍柄使劍鋒鞘略略離鞘神態竟是大爲戒備。

在諸人的注目之下七當家一步一步倒退離轎只見腰間退出來了胸腋退出來了慢慢頸間也退了出來終於全身退出華轎。衆人虛驚一場無不鬆了口氣只是看七當家模樣恭敬雙手高舉在胸似怕觸碰了轎中人的尊貴身子上身更是極力後仰。那宮毗羅笑道:“幹啥啊?便算轎子裡坐得是菩薩娘娘老哥也不必這般多禮吧?”

正說笑問忽見轎簾微動內裡緩緩伸出一柄刀居然抵住七當家的喉頭衆人大吃一驚紛紛喝道:“什麼人?”

“傻子們……”轎中傳來低聲嘆息幽幽地道:“轎子裡沒有公主只有……”轎簾亮起光芒猛聽轟隆一聲巨響整頂華轎赫然碎裂漫天木屑飛舞聽得豪邁嗓音笑道:“王子啊!”

驚天大喊傳出陡然人影翻空向前縱躍竟已撲向魔刀全場惡鬼慌張叫喊金凌霜早已有備當下喝道:“鎮墓獸結陣!”六道黑索飛來旋即抓住了一人正要力將他撕成兩半猛聽那人大聲吼叫:“泥梨耶啊!”

禁傳神功動六隻鎮墓獸也在動內力兩股雄渾力道僵持嗤嗤幾聲輕響黑索已然斷裂。衆鬼自知抓錯了人大驚下轉去尋找轎中大漢卻見那影子早已飛到黑布之旁隨時都要下手劫刀。帥金藤大吃一驚眼看黑布旁只剩自己一人趕忙舉手怒喝:“停!”

人停了拳頭卻不停一記重拳擊出狠狠砸在掌心之上只震得帥金藤氣血翻騰竟然跪倒下來。二十三臨危不忘職責趕忙取出血琵琶正要出手禦敵猛聽鏗地一聲大響黑夜中降落了黃金羽毛彷彿是大鵬金翅鳥開翅飛翔亮得衆人眯起了眼光。

血琵琶飛了出去墜下船舷一路沉到了龍宮。黑衣鬼衆目瞪口呆一齊望向刀鞘上的契形縷刻無人認得出那是什麼。卻只知道它很管用。

來人故佈疑陣之後閃電一擊竟然連破玄關。長大漢哈哈大笑正要下手掀開黑布忽聽一聲嘆自心響起:“朋友你還有一關沒破。”

面前站來一人他指戴黃金戒環手提寒光長劍正是“劍寒”金凌霜到來!

雙雄對峙金凌霜守住了最後一關場面便又回到了原狀。諸人驚疑不定上下打量那名男子只見他長隨風飛舞兇眼回斜怒容十分逼人。珊底羅顫聲便道:“你是秦……秦……”

左腿重重一踏地下甲板破裂翻起長大漢舉腳掃出那木塊竟似長槍般飛射而來。珊底羅尖叫一聲急忙斜身閃開背後宮毗羅見狀不妙急開鐵傘去接當地一聲響整柄傘歪曲破爛虎口更已破裂流血一時身子向後飛出竟然連着壓倒了三五人。

雷霆左腳提起狠狠踏在地下長大漢跨踩船舷怒道:“瞧清楚!這是‘跛者’嗎?”

大漢神情粗野長披肩不曾束髻冠再看那左腿筋肉雄壯氣力十足隨時還會踹將過來。衆人駭然無言哪管他是斷腿跛者、抑或三腳老貓全數望後急退。慌忙大叫:“魔王來了!大家快逃啊!”

當代雄豪駕臨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瓊芳雖在危境心下仍感悸動一時急急打量那人的形貌。她幼年曾在京城見過秦仲海一面但十年過去乍然相遇反覆看了幾眼只覺面前這人形兇貌惡身高體壯似與傳聞中的魔王有幾分相近。滿心猜疑間卻也說不準。

正怒吼間卻聽金凌霜嘆了口氣道:“煞金將軍請別欺侮我的手下。這兒不是西域沒人應該認得你。”七代煞金坐鎮總寨五虎上將行二號爲“氣衝塞北”黑衣鬼衆聽得“煞金”的名號反而更爲慌疑。長大漢微笑道:“老兄這話有語病。這兒不是西域可大夥兒不也認得你麼?”說着雙手抱胸含笑道出四當家的來歷:“您說是麼?西域崑崙的好漢‘劍寒’金凌霜。”

崑崙闔派覆滅已久早不復當年雄霸氣象金凌霜聽他以往日稱謂招呼不由微微苦笑。那珊底羅尖聲道:“四當家他……他到底是誰啊!”金凌霜嘆了口氣撇眼便朝對方腰際望去。

金黃寶刀形式古老不知有幾百年了只見刀身略顯彎曲刀鞘花紋繁複一十二顆紅寶如環拱列圍繞鞘中那塊黃玉諸人定睛細看鞘上居然還有兩個字金絲鑲鉗似漢字不是漢字想認念不出卻又不似大食文字一般橫寫。衆人盯着那兩個怪字慘然便道:“秦……秦仲……”

兩個字念成了三個字立時引來剽悍目光但聽一聲怒號粗壯左腿雷霆來踢踹得珊底羅向後滾飛帥金藤想要將人擋下猛力傳來卻也將他一塊兒撞倒在地。金凌霜微起哂然他向前一步站出也替衆人讀出了怪形楔字的真諦。

“不之客”帖木兒滅裡他是今夜遇上的第一個強敵。而他腰中的那柄刀則是黑契丹的傳國佩刀世稱“刀中之皇、託帕金玉”在魔刀現世之前號稱“天下第一刀”。

女真是金蒙古是銀便如楚文王的和氏璧契丹人也有一塊託帕石。二者同樣是傳國寶物只不過前者雕成了方方正正的皇家印璽託帕石卻成爲一柄兇器。

兩樣寶物雖然形狀不同但都有一些傳奇故事。和氏璧害得卞和斷了兩條腿託帕石也曾帶來牢獄之災。這塊大石雖然內裡藏有黃玉但外頭卻裹了一層灰黝黝的泥殼堅硬逾常無懼強酸無畏斧鉞以槌力砸便只微微凹陷久後遂復其形。遼國君王不知關起了多少玉匠卻都取不出石中寶玉。莫可奈何之下便罰它做了腳幾專供喝茶翹腳之用。

不遇明君願不出世託帕大石默默垂淚它每日睡在後宮看着遼國君臣淫樂遊嬉每日裡要不給妃子的豐臀坐上去再不便給龍足臭腳放過來不堪時更要成爲臨幸歡好的臥牀。萬劫不復數十年後直至大金崛起女真南下它才遇到一個人。這人與託帕石有緣因爲他也叫做“大石”他便是日後開闢西遼朝廷的第一名君“耶律大石”。

當年耶律大石立下大功皇帝召見入宮問他求何賞賜耶律大石左瞧瞧、右望望眼見皇帝賜來的都是金銀珠寶想起大敵便是金國自己卻來膜拜黃金不免有些提不起興致。正沈悶間忽見茶杯底下的大石頭散出了光芒他心下訝異便向皇帝討了。皇帝笑曰:“愛卿眼光雖高卻也不免低得緊。大石內藏託帕黃寶價猶勝金可又因硬殼頑劣難取石中玉可說不值寸金。”

耶律大石沉默以對只盡棄封賞載石而歸家臣問起大石來歷答曰:“世人皆鄙俗只知金之美。此物價猶勝金亦不值寸金是爲天地獨一無二之反金聖物。”遂將其拋入洪爐七日後開關而出果然得出了反金聖物也解開了玉鐵共生之謎。

灰黝黝的硬殼不是硬殼而是世間神物鐵精內裡的黃寶受火而焚便與鐵精混生終於得出空前絕後的神奇鐵料世稱“託帕金玉”。刀身金玉交熔兼得託帕石之硬與那鐵精之韌剛柔相輔便足以斬鐵裂鋼而刃口不縮。從此這柄珍刀便成爲西遼王的護身兵器開展了威震天山的反金大業。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這就是大汗座下第一猛士帖木兒滅裡腰間佩刀的由來。

金凌霜微微嘆氣轉望滅裡腰間望去看那鞘鑲一十二顆紅寶排列成環那兩個形似又不似的古字說明了來人身分。他便是西遼後主黑契丹如今的“八代煞金”帖木兒滅裡便是。

沒有文弱可欺的美貌公主轎裡只有一個兇暴粗野的黑王子。看天下情勢再再難測一柄魔刀牽動全局卻不知這人爲何過來攪局?金凌霜微微嘆氣問道:“滅裡閣下簧夜忽臨莫非也想奪刀麼?”帖木兒滅裡將寶刀一挺傲然道:“誰說我覬覦魔刀的?”

金凌霜久在西域自也聽過“託帕金玉”與黑契丹的傳說這柄刀號稱“刀中之皇”非但是驚世寶刀尚且是契丹一族的家傳寶物。魔刀威望再盛卻也不能引他千里跋涉。何況這人若是志在奪刀他的下屬武功太過平庸難與“鎮國鐵衛”的精銳抗衡。

金凌霜反覆忖量忽道:“滅裡閣下殿下的玉輦進京了吧?”此言一出滅裡肩頭微動長便即垂面聽他淡淡笑道:“什麼玉輦啊?她可是坐駱駝回來的連駱駝都偷偷喜歡她哪。”說着仰頭狂笑起來聲勢甚爲驚人。黑衣鬼衆見了這個勢頭心下驟然之餘無不向後疾退。一旁金凌霜卻多少看出了端倪。他撇眼朝“招度羅”望去兩人不約而同全都點了點頭。

難怪找不到那個“大人物”也難怪各地不斷傳來軍情總說“她”瞻之在前、忽焉在後行蹤遍佈全國想當然爾自是帖木兒滅裡這幫臣子在到處搞鬼了。若非西域進關人馬兵分多路哪來這許多假轎子神出鬼沒?而客棧上下又怎會盯丟了人?不消說滅裡煞費苦心掩人耳目如今他的主子必已暗渡陳倉順利進入京城了。

金凌霜想通此節便也不再多言只淡淡說道:“也罷公主殿下行蹤如何不歸我管。既然閣下不是來奪刀的咱們兩家井水不犯河水請你即刻下船。”滅裡雙手抱胸斜倚船頭淡然道:“那倒不成我還得等一個人。”

瓊芳此時雖給抓住了耳中卻還能聽講她聽滅裡仍在等人心中不由坪抨一跳不知他是否也在等那碗麪。正想間金凌霜已代她問了:“閣下要等什麼人可以說說麼?”

滅裡微微一笑逕自伸手出去便朝那塊大黑布指了指。客棧失馬焉知非福珊底羅登時怕了起來尖叫道:“老天!黑布底下有人麼?”

“一羣豬……”滅裡嗤地一笑搖頭道:“我在等這柄刀的真主懂了麼?”

對方意欲等候魔刀真主此言一出衆皆譁然金凌霜冷冷地道:“閣下他可是跛者吆你不怕他麼?”滿身大血紅的跛者擁有帖木兒大帝同樣的稱號連“七代煞金”

也只是他的臣屬滅裡想要向他挑戰未免不自量力。滅裡聽得此言不由笑道:“金兄這話可怪了。我又不是來比武打架的怕他做什麼?”金凌霜長眉微挑哦了一聲反問道:“那你爲何要見他?”滅裡哈哈一笑伸手向上指了指聳了聳肩。

衆人看不懂他的舉止金凌霜卻是心下一凜已知是銀川公主要見怒王。

前朝皇帝的長女便是公主殿下銀川若非大掌櫃再三交代不可傷害這個女人先前華轎上船金凌霜也不必兩次猜謎更不會差點鬧得陰溝裡翻船只不知這個秀雪女人究竟有何圖謀卻爲何要見滿身鮮血的怒王?她難道不怕被活活捏死麼?金凌霜嘆了口氣想起自己職責重大委實管不到這許多當即道:“來人招呼這位滅裡先生把他請入客艙讓他與瓊閣主一同賞雪。”

終於要開打了賞雪是假抓人是真滅裡朝瓊芳瞧了瞧眼見這名姑娘形貌端麗雖然傷風得厲害卻仍不掩絕色忍不住微笑道:“金兄不愧是西域來的待我這個外國人不壞。”

金凌霜聽他說得瀟灑卻也笑了笑當下逐一派令:“老七上前招呼客人鎮墓獸、帥金藤看守東西宮毗羅、珊底羅打掃甲板一刻鐘之後打烊。”

客棧打烊夜宿旅客自要回房歇息只聽哈地一聲那七帳房挺了一個大肚子再次縱了出來想來是要收房錢了。滅裡見這人滿身肥油兀自張牙舞爪不由奇道:“掌櫃的就這麼個胖夥計過來招呼我?你們客棧不太寒酸了麼!”

滅裡言語張狂金凌霜卻比他更狂十倍當下頭也不回豎起黃金指環逕向七當家打了個手訊。金凌霜豎指成三意思不難明瞭他要七當家在三拳內收拾敵人。

“嗚哇吼!”七當家眼珠外突跨馬步、衝正拳轟然拳勁出似要將敵人一拳打爲爛泥。

滅裡驚道:“嘿你是要帶我去客房可不是要送我去墳場啊!”嘴中說笑拳頭卻也掄了起來。風聲颼颼一個馬步衝正拳那個彎腰揮勾拳二人各自擊出一拳全都望對方身上招呼卻對攻向自己的拳頭不避不讓。

武林高手對決有所謂文比武較意在勝負分出點到爲止。鄉野村夫卻沒這許多講究你一拳、我一腳看誰先活活踹死對方。旁觀衆人見這兩條莽漢專攻不守已然拿出了瘋打無不瞠目結舌不知一會兒下場如何。

砰砰兩聲前後響起聲如擊鼓這個左胸挨毒拳那個右脅遭狠打兩人各中要害想來都痛到心坎去了。

滅裡胸口捱打痛徹心肺他俯身舒出一口長氣眉心一展將滿頭長撥了撥嘴角居然掛起了笑彷彿回味無窮。衆人看傻了眼。只見滅裡從懷中取出兩顆藥九一顆送入嘴裡另一顆卻拋給七當家笑道:“吃吧。樓蘭古方調理內傷有奇效。”滅裡氣宇非凡看他腰間雖繫着寶刀但對方未持兵刀他便也虛懸不動僅以空手回擊意示公平。想來這人秉持武者之風此時送來的丹藥絕不至藏毒。瓊芳等人一旁觀看自對此人的氣度大感心儀。

七當家把藥九接入手裡也不張嘴去吃逕自拋藥落地一腳踏爲爛泥喝道:“奸賊!誰要你討好了?受死吧!”正要上前動手忽聽一個清脆的嗓子響起哼道:“小氣啊小氣不收人家的心意大可雙手奉還豈能這樣作踐糟蹋?小姑娘也似彆扭。”說話之人伶牙俐齒正是瓊芳。她雖給黑衣人押住了卻還是能言善道便把七當家狠狠損了一頓。幾名黑衣人聽她說得有道理非但不曾開口斥罵反而還點頭稱是。

千夫所指無病而死想來七當家人緣極差。他又窘又怒雖想反駁瓊芳想了半天卻又腸枯思竭找不出辭句應付只得“啅”地一聲怒喊:“狗賊放響屁!受死吧!”

七當家性莽氣躁拙於言辭開口若非“奸賊受死”便是“小子看招”了無新意只是這人毫無機鋒口才手底功夫卻極爲犀利一聲大喊方過右腳前跨一尺震得甲板破裂翻開跟着左手提護胸前掌心向外右掌隨勢緩慢推進赫是一套古拙掌法。

右臂將出不出五指將攏不攏轉看七當家掌心卻又滿布罡氣隱隱震動不休。滅裡心下一凜忖道:“安禪制龍掌這人是少林寺的。”

此時少林方丈乃是靈定下轄“真玄如識”四大神僧看七當家雖然藏起了瞼面卻瞞不住手底功夫區區一掌擊出便已暴露少林武僧身分。只不知這人是“靈真”還是“靈玄”了。滅裡無暇深思當下深深吸氣上身後仰再次拿出了勾拳架式。

中土武功門戶雖多卻少有勾拳打法七當家見他換湯不換藥老瓶裝臭酒毫無攻守法度可言不由冷笑幾聲示意輕蔑便在此時滅裡一聲大吼右拳搶先打出刻意朝七當家掌心撞去。

這個是中原正統那個是西域古宗胡漢對決雙方第二回出手交鋒架式依舊大得怕人。碰地炸響爆出掌力雄渾勾拳兇狠雙方拳掌僵持各憑功力全面對決。

“安禪制龍掌”練有三重勁寸勁破體、衝勁制壓長勁滅敵最是厲害不過。只聽七當家呼吸悠長寸勁轉瞬爆壓得滅裡上身微微晃盪七當家怒號一聲順勢再第二波氣勁衝力排山倒海而來逼得滅裡上身後仰額頭冷汗涔下。

天下五大宗心體氣術勢少林武僧無所不練尤其精於禪定一道。氣勁凝聚之刻宛如古樹大石難以撼動。果然幾個呼吸間七當家雙目神光暴漲胸腔高高鼓起料來第三波長勁一旦出必如泰山壓頂之勢。

滅裡上身後仰眼見敗象已成旋即抽拳脫身七當家當仁不讓順勢一掌拍去掌力驟然來襲竟爾重重印上對手肩頭只打得黑契丹下盤險些潰決。滅裡忍痛咬牙反手也是一拳揮出刷地一聲輕響拳鋒勉強擦過七當家胸前腳下卻咚咚咚地退開七八步面色已成慘白。

胡漢高手氣力相較孰高孰低已是一目瞭然。看這少林三大掌功一是“羅漢銅鑼鈸”二是“大力金剛掌”最神奇的便是“安禪制龍掌”果然威力非同凡響七當家見自己旗開得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正笑得舒爽間忽聽剝剝聲響不斷身上衣衫裂開一條大縫從胸前連綿而來好似爲利刀所割不旋踵又聽剝拉一響連那黑麪罩也破爲兩半露出了光頭禿頂。滿場人衆見變故忽起無不咦了一聲。

瓊芳偷眼去望只見這位七當家約莫五十來歲滿面橫肉面頰肥鼓鼓的看這人如此醜惡難看那個黑頭罩倒也沒算戴錯了。

七當家赤膊上身他被迫露出面貌自是滿面訝異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怒道:“小子!說好了空手較量你怎麼使陰刀?”滅裡腰懸寶刀七當家的衣衫卻給割破了想來他趁人不備悄悄出刀這才傷了七當家。眼看黑衣敵衆心存鄙夷滅裡卻只低頭不語。畢竟他捱了一記重掌內息尚未調勻之前萬萬不能開口否則淤血內傷一會兒絕難再戰。

七當家猶在喝罵金凌霜卻已走入場中問道:“你方纔使的是什麼功夫可以說說麼?”七當家哈哈大笑道:“我使得是一套掌法名曰……”黃金手指輕輕搖了搖轉向滅裡指去輕聲道:“我不是問你我問得是他。”

滅裡沒替自己辯解金凌霜卻把情狀看得明白。適才那“安禪制龍掌”確實了得以力較力自是七當家佔了上風。但滅裡的勾拳也非凡物。他雖然捱了一掌卻也送出致命一拳。拳鋒觸體之刻手腕內縮並不正面碰撞敵體而是以拳鋒擦過敵身一扭二送最後才震出氣力。靠着抽拉之力便在七當家身上撕出一道痕跡以外家流派而言已屬空手武術的登峰之作。

滅裡吐出了濁氣揮了揮拳腳淡淡答道:“這是獅牙我從西方古國習來的還使得麼?”金凌霜雖然久在西域崑崙卻也不知“獅牙”源於西方古國亞述這套拳法形如獅爪撲敵至今傳世已達兩千餘年要論淵遠流長絕不在天竺武術之下。

聽得四當家與敵人交談卻把自己視若無物七當家自是勃然大怒:“什麼豬牙狗牙剛巧拿來塞牙縫受死吧!”正要上前再戰金凌霜搖了搖頭黃金手指輕輕迴旋已然握住了劍柄看那劍鋒將出鞘中竟然隱隱散出青芒聽他嘆道:“老七你打不過他的退下。”

金凌霜適才看得清楚七當家雖憑掌力震退了對手但滅裡拳勁有異只要出手時力道稍重獅牙便能將七當家開膛剖腹。對方既然手下留情金凌霜身爲此行指揮已是不得不下場。

十年已過卓凌昭已死崑崙第一高手便是這位“劍寒”他的功力到了什麼地步值得一探究竟。金凌霜上場候教卻不啻打了七當家一個耳光果然他大怒欲狂拿出了看家本領奮力吼道:“泥梨耶啊!”

七當家雙手握拳昂狂嘯面上瀰漫黑邪妖氣功勁到處宛如邪魔降世。滿場黑衣人見他拿出了壓箱底的絕技無不高聲歡呼喊道:“禁傳神功!”

武林幫會雖多但門牆內列有禁傳武功的派別舉世卻只那一個。而其中以“泥梨耶”作爲護身神功的人物該門也只這一個。不消說此人便是出嵩山少林四大金剛之一虎爪靈真。

泥梨耶全稱十八地獄經乃是天下五大邪功之一。護身神功動七當家等同自道來歷兩旁黑衣人大爲振奮金凌霜也不再上前干預只雙手攏袖等候雙方分出勝負。

十八地獄經第九重功勁使出雙掌虛合食指、小指彎曲藏入掌心這是護世八方天之一的“焰摩天大法印”。滅裡見對方拿出絕學卻也不驚不怕只淡淡地道:“閣下身懷秘技不過我西域也有獨門的禁傳神功你想見識麼?”

西域高手專憑蠻力對招一無分寸、二無氣功豈有什麼禁傳之術?眼看衆人眼帶譏笑滅裡卻不多說他拉起左臂衣袖深深呼吸吐納那左手本與右臂一般粗細但反覆握拳用力之下筋緊肌崩青筋竟爾緩緩漲大勒得左臂紅燙。金凌霜心下一凜暗忖道:“左撇子!”

世人以右爲正以左爲佐中外皆然。左撇子並不稀奇可一旦左撇子把右手練得如同常人那就難得了。滅裡始終以右手禦敵說明他的右手受過多少嚴厲矯治方得這身傲人武功?可轉個頭來看也說明那隻遭到主人棄置的左臂該有多麼悲傷。

被禁的左手、被禁的姓氏、被禁的長相眼前的滅裡不只保不住他的慣用手他還保不住他的姓名血脈自幼被迫移宗改姓、改穿回民裝束討好滿天滿地的委吾兒人……無數悲恨灌入這隻左手有朝一日正拳擊出該是什麼樣的氣勢?在這隻被禁的左手之前千年禁傳神功又算得什麼?滅裡纔是天生被禁、一身是禁啊!

禁傳神功對受禁左臂七當家拿出絕學已然滿身黑邪之氣。滅裡則是面色悲鬱目光凜然。這個黑氣瀰漫面如鬆墨潑鐵鍋難看可怖。那個鐵臂燒紅卻如飛龍盤火柱威勢沖霄。青筋糾、黑氣漲雙方各以驚人架式運氣料來最後一次對掌必是石破天驚之勢。

吼聲震天兩人拼出全身功力各朝對方拳掌擊打真力未曾對撞但憑氣勁相觸便已激出一片向上旋風逼得旁觀衆人屏氣後讓。眼看拳掌將接勝負欲分猛聽江面上嘩啦一聲竟有一人破水而出!來勢快如閃電竟已竄躍甲板直取魔刀!

第三路人馬到來其勢不及掩耳!衆人大驚失色紛紛轉頭去看只見不之客面戴頭罩身穿黑衫赫然也是個黑衣人!不同的是他身手更快目光更準區區一個鯉魚翻身半空旋腰頭下腳上便已撲出了一丈遠近。這人也似的身法一露四當家不由“啊”了一聲瓊芳也是一聲低呼:“是他!”

是他!這人渾身溼透身上更結了一層薄冰不知在水裡撐了多久此時兩大高手對決他便趁機破水而出竟要趁雙方分神之際一舉奪下魔刀。

來人深謀遠慮身法更是雄健無匹說來已是一擊必中。最後的不之客到來滿船鬼衆莫不縱聲驚叫:“秦仲海來了!秦仲海來了!大家小心啊!”一個又一個怪物竄出人人身懷絕技好似到處都是跛者、到處都是魔王。魔王接踵到來不免讓人慌了手腳。

黑衣鬼衆口中叫得激動腳下卻不由自主望後退卻眼神全都透着驚怕。

衆人猝不及防連鎮墓獸也遲了一步但見滅裡收不住拳七當家也回不了掌只能眼睜睜見那怪客撲向魔刀兩大高手面面相覷霎時心意相通同聲怒喝:“休想!”

拳掌同時轉向齊向黑衣人打去那黑衣人分毫不亂反而加墜下甲板前拳後掌紛來夾殺黑衣怪客吐氣揚聲雙掌提胸便以全身內勁拂開兩股巨力。

喝哈!八代煞金揮左拳七座當家出右掌三大高手拿出看家本領各以一手攻向身周左右。這個左打怪客、右擊莽漢那個東拒魔功、西抗神拳一時紅神臂、璘璘紫光、禁傳邪氣相互夾攻三人各以肉身承受兩股猛勁。

三大高手功力悉敵對峙成圈內力所過之處黑氣同紫光瀰漫、氣流隨呼聲齊嘯船頭狂風大起大黑布居然不必伸手去揭便給氣勁捲上夜空!而那黑蓋頭下的魔刀真貌也將驚世而出!

魔王會合魔刀天下卻是個什麼景況?一片驚惶失措中唯獨四當家靜默不動他望着冉冉上天的大黑布忍不住嘆了口氣低聲自語:“大掌櫃該來的沒來不該來的全來了……也許這一局……”

“咱們要中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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