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興安嶺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被狂風吹到了京城,一片大雪皚皚之中,新年的鐘聲快要被敲響,這一年被掀過,故事卻在此刻成爲了定格。
處理完李真所留下的後遺症,王楚河心力憔悴的坐在車中,連續幾天的不眠不休讓這個本來就特別顯老的中年男人看起來像是一棵死了很久很久的老松樹,連軀幹都開始碎裂。
大雪慢慢覆蓋了這一輛大衆輝騰,坐在車中的王楚河剛剛眯起眼睛,在這一條大雪埋下的街對面便亮起了刺眼的遠光燈,或許是某種巧合,車後也同樣亮起燈光,兩輛黑色的豐田陸地巡洋艦慢慢靠近過來。
王楚河伸出手,從車中摸出一盒只剩下一根的鑽石荷花煙,放到嘴邊點燃,然後看着被雪徹底覆蓋的天窗,早已經看不到京城該有的星空。
“今天,是個好日子。”王楚河感嘆着。
兩輛陸地巡洋艦就這樣在輝騰的左右邊停下,車燈熄滅,王楚河只是大口大口抽着煙,他的手一直放在手機上,上面是一個號碼,但即便是到了這個時候,都沒有撥通過去。
陸地巡洋艦的車門打開,齊刷刷下來十多號人,身材魁梧,面容凶煞,領頭的是一個看起來有幾分陰陽怪氣的長髮男人。
長髮男人走到駕駛座旁,敲了敲車窗。
王楚河降下車窗,那一張蒼白到病態的臉在黑夜裡看起來格外的可怕。
“兄弟,借根菸抽。”長髮男人說道。
王楚河比劃了一下空空的煙盒,然後把手中的半根菸遞給了這個長髮男人。
長髮男人接過了這一根菸,並沒有忌諱什麼的放到嘴邊抽着,然後嘟囔着:“京城的冬天,即便是在這個鬼地方過了大半輩子,也適應不了。”
王楚河笑笑,只是倚在車座上,回答道:“冷到刺骨,冰到人心,天黑路滑。”
“兄弟,你可好走。”長髮男人抽完了這剩下的半根菸,然後看着車中的王楚河說道。
王楚河搖了搖頭,似是自言自語的說道:“京城很多年沒有見到這麼大的雪了。”
長髮男也笑了,縮了縮脖子懶洋洋的說道:“是啊,這天是有點不尋常了點。”
兩人就這樣沉默,大雪之中,十多號就這樣圍着輝騰站着。
“聽說駱擎蒼死了。”長髮男人很突兀的說道。
王楚河點了點頭說道:“我聽說了,江湖之中,無非是又死了個人而已,到不了大驚小鬼的地步,這種事兒,你見過的還算少?”
長髮男笑了,然後伸出手從兜中摸出一盒鑽石荷花,抽出一根扔給王楚河說道:“駱擎蒼跟以往可都不同,這是一位神仙,大神仙。”
王楚河把這一根菸放到嘴邊點燃說道:“神仙?神仙也會死,那就不是神仙了。”
長髮男仍然在眯着眼笑着,並沒有點破什麼,也許是默認了王楚河這麼一番話,然後突然探頭進車中,又離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雪之中佇立的惡鬼早已經消失不見,只留下那一輛停在路中央的大衆輝騰,那剛剛點燃的煙早已經落下熄滅。
在這寒夜之中滾燙的東西順着王楚河的手一滴一滴落下,手機屏幕慢慢熄滅,上面那個號碼仍然沒有打出去,這便是江湖,可能每抽一根菸,就需要死一個人。
此刻,一輛奔馳s400下了京滬高速,開車的薛猴子硬生生把路程提前了幾個小時。
在後座眯眼沉思的駱擎蒼手機收到了那麼一條短信,他拿起手機,掃了一眼短信,便迅速刪除,然後關機,睜開眼看着漸漸浮現於眼簾的雪城。
很久很久以前,某個初出茅廬的少年,碰到了那麼一個不堪入目的男人,如果沒有記錯,那一天,跟今天很像,也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
而這一場大雪所掩埋的,不僅僅只有渾濁,還有着屍骨,數不盡的屍骨。
當年,今年。
“王楚河,你有沒有後悔跟我走上這麼一條路?”
“後悔,怎麼不後悔?但後悔有什麼用,我這麼一條爛命,一路走來,也算是見過了百家燈火,萬紫千紅,算是值了吧。”王楚河用盡全力抽着那麼一根菸,雖然嘴上這般說着,但駱擎蒼通過他看向這千萬燈火的眼神,看出了百萬留戀。
這個男人追求的東西很簡單,有很困難。
那是常人輕而易舉就能夠碰觸到的東西,奈何他偏偏不是那麼一個常人。
沉睡多年的城市,被這個男人的血喚醒,塵封多年的故事,被一個男人在這麼一個風雪交加夜握緊的拳頭揭開。
坐在副駕駛的李般若沉沉睡去,而靠着車窗的馬溫柔卻漸漸睜開了眼睛,她看向另外一端在默默抽着一根眼的駱擎蒼,表情稍有那麼幾絲複雜。
“就在剛剛,王楚河死了。”駱擎蒼說的那麼平靜,一點都不像是跟那個已死之人相識了十七年之久,在駱擎蒼的一生之中,再也找不到這麼一個人。
“他之所以會死,因爲你。”顯然這個女人並沒有善良到會安慰一個陌路人。
駱擎蒼的笑容或多或少都有幾分苦澀,好似在自己安慰着自己說道:“死去,並不是壞事,接下來所發生的東西,會有很多人並不想要看到。”
“駱擎蒼,接下來所發生的,你又知道多少?”馬溫柔突然問道。
駱擎蒼笑了笑,並沒有回答,也許他也本就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蘇蒼生,就是那個人吧?”馬溫柔繼續問道。
面對明知故問的馬溫柔,駱擎蒼仍然只是臉上帶着一種笑意,天底下沒有比這個更加苦澀的東西了。
“你就不怕你所做的這些事情,到了最後,也沒有一個人知道?”馬溫柔說着,有些迫切的想要從駱擎蒼身上榨取太多東西。
而駱擎蒼顯然看出了馬溫柔的心思,但他並沒有任何顧慮,儘管現在的馬溫柔可能已經成爲了他的敵人,他只是漸漸收起的笑容,但表情又不是那般嚴肅鄭重的說道:“讓這麼一個江湖記住這麼一個沒有太大意義的名字,就有那麼重要?”
這一隻翱翔於高空的雄鷹,如此孤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