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現實是殘酷的,那麼謊言,一定會是溫柔的。
這是現在韓朋義心中的所有想法,簡單而又極端。
但不管如何,某些東西都是必須要說出口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直接推門而入。
這突然的推門而入讓那個正在織着毛衣的女人驚慌的轉過頭,但等她看到來人是韓朋義後,臉上的警戒瞬間放下,而是臉上涌上一股溫柔笑容,即便韓朋義曾抱着那種想法,但他並不覺得這笑容是虛假的。
“小...韓老闆,這些天讓你多費心了。”她張口說道,差點把她曾經對韓朋義的稱呼直接說出口,或許是意識到了韓朋義的地位,所以有些牽強的改口說道。
韓朋義搖了搖頭,雖然心中載滿了沉重,但還是擠出一絲牽強的笑容說道:“吳姐,叫我小韓就好。”
吳英卻微微搖了搖頭說道:“現在你已經是這裡的老闆了,要是被旁人聽到,該怎麼看你?你能夠有這個心,我就已經知足了。”
“吳姐,你這樣說就見外了,無論我混到什麼樣,也是從九爺手底下走出來的,如果你要是再叫我韓老闆,我可就生氣了。”韓朋義說着,在正織着毛衣的吳英對面坐下,習慣性的摸向兜中,但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他的動作停下,然後兩隻手十指相扣,拇指不停轉着。
吳英當然把韓朋義的舉動都看在眼裡,臉上仍然是那溫柔的笑意,似乎眼前這個已經赫赫有名的男人,還是那個當年那個白白淨淨的胖子,她點了點頭說道:“小韓,其實吳姐不需要住這麼好的地方,你隨便安排一個普通的房間就可以。”
這個看起來就好似沒有脾氣的胖男人聽到這一句,立馬變的強硬無比的說道:“吳姐,這是咱自己家,想住哪兒就住哪兒,是不是有人說閒話,告訴我,我去教訓他。”
吳英看出韓朋義顯然是誤解了她的意思,她立馬擺了擺手說道:“沒有沒有,這裡的服務員都對我很好,你可不要給他們穿小鞋,都是苦命的孩子,出來混一口飯吃誰都不容易。”
韓朋義苦笑了笑,記憶的之中她總是這些,總是把考慮別人放在了考慮自己之前,這便是她的溫柔,勝於一切謊言,勝於一切這世間的殘酷,但爲何如此溫柔的人,要遭受如此之多的磨難呢?韓朋義心中默默想着,不由的想要罵這老天,但片刻後又覺得忌諱,所以又憋了回去。
吳英看着韓朋義有幾分沉重的表情,似乎是預料到了什麼,她放下手中的毛衣,然後輕聲問道:“小韓,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韓朋義回過神來,苦笑道:“吳姐,我心中的事總是瞞不住你。”
“關於西城的?”吳英繼續問道,也許是在韓朋義臉上的沉重,看到了一絲她所不願去想的東西,那是再怎麼溫柔都無法改變的殘酷。
韓朋義默默點了點頭,手指轉動的動作停下,心中的話一瞬間到了嗓子眼,卻又怎麼都說不出口,最終他咬了咬牙說道:“吳姐,答應我,無論我說出什麼,你都不要太過難過。”
“小韓,你說吧。”吳英不笑了,眼眶已經慢慢發紅,她終於明白,溫柔拯救不了任何人。
“九爺...九爺...九爺死了。”韓朋義深深低着頭,用盡全力說出這麼幾個字,他只感覺自己的靈魂,被這麼幾個字抽空,那抽空的缺口,在疼痛着,就好似刀絞一般難忍。
大滴的眼淚順着她的臉頰的皺紋落下,不留餘力的落在地上。
那是她所擁有的,她所失去的,她所等待的。
那年那天。
一男一女在小小的出租屋裡相擁,那小小的單人牀,只夠兩人側身才能夠躺下,但卻又是她最幸福的時光,那時他與她,一無所有,就好似浮萍一般生存這一座城市,生活苦的擠不出一絲水來,讓人絕望,又讓人充滿了希望,所支撐着這兩個二十歲男女所活着的東西,是愛情啊。
但這世界啊,似乎連這麼一個生活都不願給予他與她,
他拿着她辛勤工作兩年的血汗錢去做生意,然後如同石沉大海,這手中緊緊攥着的錢與他所有的稚嫩,都被這個社會以那殘酷到讓人喘不過氣的方式帶走。
她沒有怨他,儘管他弄丟了她的一切,爲什麼不會憤怒呢?只是她害怕失去他,然後就真正的一無所有了。
那一夜,在那小小的出租屋,他哭成了淚人,喝了那麼多的酒,卻只是在一直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而她的原諒,她的溫柔,成爲了他最大的痛苦,因爲他很清楚自己到底辜負了什麼。
而瘋狂過後,仍然是那讓人看不到一絲曙光的生活,那一夜,他第一次背對着她,他只是害怕看到她的眼睛,她的微笑,她的溫柔,甚至他不敢碰觸她那一雙佈滿了繭子的手。
那一年,她才二十年,她僅僅二十年歲。
“英,我想死。”他只是這樣說着。
她摟住了他,然後在他背上喃喃道:“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會活。”
眼淚,順着他的臉頰落下,他攥緊她的手,那粗糙就好像刀子一點一點撕裂了他的心,他如同大多騙子一般信誓旦旦的說道:“英,總有一天,我會變的很有錢,很有錢,有錢到我們能夠買到一切。”
“我只要你,然後就足夠了。”她如同大多心甘情願被騙的傻子,這樣溫柔的說着。
那一夜,是他這二十二年來最漫長的一夜。
他不再混混僵僵,早出晚歸,常常傷痕累累碧鼻青臉腫,但總能夠在她開口的時候,衝她擠出一絲勝過她溫柔的笑容,而她卻每一次在爲他擦拭着身上傷口的時候,止不住自己的眼淚。
他比任何人都要拼命,卻仍然止不住她的眼淚,她一次次的說着夠了,卻仍然無法阻擋這個男人一次次握緊手中的鋼刀,而爲什麼自己的眼淚是溫熱的呢?或許她只是清楚這麼一點,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她。
一年之後,他們搬進了那寬廣的公寓,她問過他從哪裡來的錢,他卻只口不言。
搬進那公寓的第一天,他拉着她來到陽臺,通過那大大的窗戶,她看到了那並沒有窗戶的小出租屋永遠都看不到的風景。
這一次換做他摟着她,然後他輕聲對她說着:“不要上班了,這一輩子我養你。”
她哭的像是個孩子,緊緊摟着他,用力的點了點頭,但儘管如此,她第二天還是照常在那一家針織廠上着班,而他卻回來的越來越晚,但這一盞燈,總是會在他回來時爲他亮着,然後是一桌他所愛的菜。
他帶回來的錢越來越多,他們一天所依偎的時間卻越來越少,而她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默默的守在了他的身後,永遠爲他亮着那一盞燈,而他所帶回來的錢,她一分都沒有花,甚至捨不得爲自己買一件新衣服,每天穿着那一件工作服,二十三歲,因爲從來沒有保養皮膚就變的枯黃,青春與美麗兩個詞彙並沒有在她身上怎麼逗留,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離開,但儘管如此,他從未嫌棄過她,每一次出入重要場合只要可以都會帶着她,然後在衆人不解的眼神之中,使勁摟着她的肩膀,一臉的自豪的說道:“這是我的女人。”
有了這麼一句,她知足了,但她卻從此以後,再也沒有隨他出入那種場合,她怕給他丟人,怕旁人因此而瞧不起她,儘管她知道這個男人並不會在乎這些。
清楚的記得,第三年他的生日,她做好在滿座的飯菜等着他,但一直等到凌晨,卻只等來了恭寬的電話,電話之中恭寬的聲音很是急促,僅僅只有那麼幾個字。
九爺出事了。
她不顧一切,光着腳來到搶救室門口,那被二十多號人擠滿的走廊,因爲這個女人的出現卻讓開一條路來,她一步步走過這些她並不認識的人,身體搖搖欲墜。
恭寬上來攙扶住她,然後眼眶發紅的說道:“六刀。”
她的世界就好似塌了一般,然後會腦袋一片空白,她最後所記着的畫面,僅僅只是韓朋義在自己閃着耳光。
等她再次睜開眼,纔得到那個奇蹟一般的消息,他挺了過來。
他整整在醫院躺了半年,她也照顧了他半年,但不知道爲何,他們的話卻少了,她總是會莫名其妙的流淚,而他總是會莫名其妙的沉默。
出院的那一天,回到半年沒有回來的公寓,他推掉了手中一大堆事,就這樣摟着她在那陽臺前,如同當年他們第一次搬進來時那一般,她摸着眼淚,他的心在疼着。
或許終於過到了曾經所向往的生活,但他卻早已經傷痕累累,她的臉上也再也見不到笑臉,他很清楚她每一天都在煎熬着,她也很清楚他每一天都在付出着。
“我怕。”她聲音顫抖的說着,然後揉碎他的心。
(不得不,宛如這個故事的無奈一般,這個月不能兩更了,只能夠每天一更,希望理解,理解,理解。 努力奮鬥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