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琦留下
“殘旗……”
淡淡的兩個字,卻讓空中的三人同時從頭到腳冰冷到了心裡。
如果李琦沒有記錯的話,師兄們給他敘述八大山人的時候,裡面似乎就有殘旗。
黃葉風雨,青樓管絃。
無人廢杖,歸馬殘旗。
除了八大山人,沒有人再能配得上這個名號,李琦自然不會天真地意識到,從格林導師與常德明師兄嘴裡說出來的同一個名字,代表的會是別人。
如果李琦沒有記錯的話,殘旗是八大山人之中最神秘的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名五階職業者。
這並不能說明他的弱小,反而更加襯出了他的強大,元素之森這麼大,五階職業者雖然少,明裡暗裡也是有幾十個的。
爲什麼偏偏只有他配上了八大山人的名號?
況且,其餘的七大山人沒有找他的麻煩,默認了他與他們平起平坐,這已經說明了問題。
五階職業者已經是傳說中的人物,哈曼城裡面,閻羅正在爲自己能夠跟在郭老頭的身邊患得患失,而這個世界上最頂尖的八人之一爲什麼會出現在他們前進的路上?
如果說是偶然,只怕誰也不會相信。
只能希望他並不是來找麻煩的了。
三人對視了一眼,竟連戰鬥的勇氣都沒有。
不需要殘旗開口,他們慢慢降下去。
還是大白天,殘旗所在的地方卻像是籠罩着最深沉的黑暗,彷彿夜幕被撕裂一角,輕輕蓋在了那個地方。
李琦能夠清晰地看見那地方每一棵樹,每一片樹葉,每一隻沉睡的小精靈,他甚至能夠看見地上沉睡的蟲子那微微顫抖的觸角。
但在他的心裡,他的眼中,他的思維裡,那裡就是一片黑暗,無盡的黑暗,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
那處黑暗之中,所有的事物似乎都是靜止的,沒有絲毫聲音發出,僅有一卷殘旗插在坐地那人的面前,於風中獵獵。
殘旗紅黑,像是未乾涸的血跡與已乾涸的血跡混在一起,古舊半卷,似乎一塊破爛的布片,隨時都會被那不知從何而來的風扯得粉碎。
沒有任何的名號,沒有任何的說明,李琦幾乎在看見這一幕的瞬間,腦子裡便與他們一樣,輕輕一顫,便蹦出來一個名字。
殘旗……
殘旗!
三人靜靜地落在坐着的那人面前。
那人臉上,身上,似乎都籠罩着濃濃的黑暗,彷彿在眼前籠上一層薄薄的面紗,看不清過去,看不清未來,看不見現在。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殘旗不說話,他們便也不說話,李琦只感覺自己身後的汗水已經浸溼了衣服,冰冷潮溼,黏膩膩的很不舒服。
他卻不敢動彈一下,在沒有明確這個當世最頂尖的八人之一所謂何來之前,他們能做的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做任何事情以免惹怒到他。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李琦三人搖搖欲墜,似乎連時間與思維都停滯的時候,那籠罩在黑暗中的人終於開口。
語氣淡而冰冷,落在幾人的耳朵中,頓時便讓他們心頭鬆了一口氣,然而當那句話的內容落在他們耳朵中的時候,卻讓他們連心都涼了。
那人說道:“李琦留下,其他人走吧。”
李琦如墜冰窖,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這個人,打死他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和這等人物發生交集。
雖然事先已經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但當事實真正擺在面前,這個他們無法抗拒的人的確是衝着他們來的時候,深深的絕望幾乎要把他們吞噬。
心裡頭最後的那絲僥倖就此消失,李琦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他曾經得罪過八大山人之一的黃葉,但也僅僅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小小得罪了一下,能不能驚動黃葉還是兩說,這已經讓整個哈曼城爲之震動,有幸知道這一切的對他畏之如虎。
李琦在心裡頭其實還是有些懼怕的,由此可見八大山人的影響之大。
僅僅是一個名頭都能讓那些歷史悠久的世家聞風而動,更別說是真人站在他們的面前了。
當殘旗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李琦只覺得面前的世界似乎都要崩塌了,他腦子裡空空的,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前輩,我似乎並沒有見過前輩啊……”
他還沒有把下面的話說完,便被一道身影擋在了身前。
常德明喘着粗氣,努力瞪大雙眼,緊緊咬着牙關,豆粒大的汗珠順着鬢角往下流,法袍下面兩條腿顫抖得厲害,他幾乎都要站不穩,他的面色慘白,那火紅色的頭髮無風自動。
他在心裡暗暗罵了自己幾句,猛地一掐大腿皮肉,身體就像是一座堡壘,牢牢擋在李琦身前,劇痛侵襲之下,表現總算沒有之前那麼不濟。
他恭敬地,顫顫巍巍地行了一禮:“如果前輩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的話,常德明願意替師弟代勞,他最近受了很重的傷,只怕不能幫到前輩。”
死一般的寂靜,常德明保持着這個姿勢不敢有絲毫動作,李琦在他身後想要走出去,卻彷彿渾身的力氣都消失了,始終邁不出那一步。
過了半晌,那黑暗中的殘旗再次開口:“我說過是要他幫忙了麼?”
“那不知前輩所爲何來。”常德明心頭一震,不敢多想,只是問道。
“我說過了,李琦留下,你們走。”殘旗再一次重申了一下他的話語,似乎有些懶得理會常德明。
李琦在常德明背後拉住他的衣角,輕輕搖頭。
常德明轉頭,面色蒼白,眼神中的驚恐還未散去,卻勉強低下頭衝着李琦笑了笑,示意他不要緊張,張開嘴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李琦心中默唸。
我答應了諸位師兄弟,要保護好你的安全的啊!
淚水開始在眼眶中打轉。 “師弟另有要事在身,只怕不能陪在前輩身前,常德明實力雖然不濟,卻比之師弟綽綽有餘,若前輩有需要代勞之處,儘管說便是了,常德明萬死不辭。”話語低沉,卻鏗鏘有力。
殘旗藏在黑暗中的嘴角不自覺勾上了一絲淡淡的笑容,嘴裡卻依舊冰冷:“我說過了,我只要李琦,你們走,我不想殺你們。”
許是常德明堅決的態度讓他有些厭煩,他又加了一句:“放心吧,我不殺他。”
常德明目光慢慢堅毅起來,他不是蠢人,也不會天真到把李琦交到陌生人的手中,哪怕這個人是殘旗。
殘旗神秘無比,善惡不知,即便他說不殺李師弟,難道李師弟就沒有危險了不成,不管是換個人殺還是另用殘酷刑罰,都不在他的承諾之內。
他們與殘旗可是沒有半點交情的。
他想到了第一次看見李師弟的時候,他咬着牙從自己手裡救下小白的場景。
想到他圍着赫連裝神弄鬼唸唸有詞的樣子,想到自己第一次發現李師弟全屬性天賦時候的那狼狽無比的驚詫模樣。
想到了自己因爲雪煙一事瞞着他讓他被那些魔獸攆得到處亂跑。想到自己與納蘭無雙在城主府見面時候李師弟說的那些話,想到大比之中教他火球術,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烤肉吃……
想到李師弟在城外因爲月華緋光陣鬧出了大堆風波,他們去尋他之時那副氣急敗壞的模樣。
想到在巨龍迷宮之中,李師弟那全身泥漬,狼狽不堪,精疲力盡的模樣。
想到了剛剛出迷宮之時紅鼻子矮人那驚豔一城的一槍。
他的心慢慢平靜下來,在那個時候,自己就已經發誓,不再讓李師弟再受到任何傷害了啊!
他慢慢擡起頭:“不行!”
殘旗似乎沒有料到常德明敢這麼說,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
他似乎在看着常德明,默默咀嚼着着兩個字裡面蘊藏的含義,過了半晌,他陡然輕笑起來,語氣緬懷,森冷如刀:“多少年了,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敢這麼和我說話,果然不愧是少主認定的朋友啊。”
常德明面色堅毅而蒼白,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明顯猛地一愣。
李琦躲在他的身後,看着殘旗身周遍布的黑暗,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睛越睜越大。
方纔衆人心驚膽戰,不敢有絲毫分神,恨不能把殘旗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掰開揉碎了深思,想他的目的在哪裡,自然不會注意到其他的事情。
只是缺一個契機,如今殘旗說的少主兩個字便是那個契機,李琦一開始只是沒有朝着那個方向想,如今一經聯想,幾乎在剎那間所有的事情便聯繫在了一起。
他指着殘旗,一時間竟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自己幾乎都要被他心中的那個念頭震驚。
殘旗笑罷,有些不耐煩地開頭道:“我沒有時間和你們在這裡耽擱,要麼把李琦交給我,要麼,你們都去死吧!”
“不可能的。”常德明哆哆嗦嗦地提起法杖,往日裡熟悉無比的法杖似乎都有些拿不穩:“有我在,不可能讓你帶走李師弟的。”
殘旗還未說話,李琦憋在嘴裡的那句話猛地蹦了出來:“祁叔?”
祁叔?
如臨大敵的常德明不禁一愣,緊接着面色劇變:“祁叔?雨初晴沒死?是雨初晴讓你來殺我們的?”
三個問題,似乎讓整片森林都在這一剎那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