鈞靈金絲的弱點
近了……更近了……
顏夕藏在黑暗中的瞳孔中,無數種情緒交織在一起,釋然,悔恨,緬懷,解脫,嗜血,凌厲的殺意。
她似乎陷入了一種奇妙的境地之中,她能夠感受到那匕首切斷細細的汗毛髮出的“蹭”地一聲極其細小的聲音,她能夠感受到手指上的蛇曲在輕微地顫抖着。
彷彿有了自己的生命,渴望着鮮血的澆灌。
她能夠感受到蛇曲彎曲的刀鋒貼近的一處溫熱柔軟,那是面前這個殺了晉中的仇人的皮膚。
再往前一點點,再往前一點點……自己的右手輕輕這麼一揮,面前這顆大好人頭便會落地。
鮮血會將這片冰雪天地染成濃郁的血色。
令人迷醉的,充滿了解脫的血色。
在那之後,自己肯定是活不了了,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沒有了晉中,自己活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只可惜了老大這個武癡,還要陪我們一起死了。
對不起了呀,大哥,這是我真心實意第一次叫你大哥,也是最後一次,你都不可能聽見,不過沒關係,下輩子,如果還是你的妹妹,我天天這麼叫你。
如果有下輩子的話……
誰也不知道,她和晉中的感情到底有多麼的深厚,就連郎友平也不清楚。
外界只說郎友平殘暴嗜殺,喜好以活人做磨盤血汁,可是誰又知道,第一個被郎友平以磨盤劍生生磨死的那位名家,喜好孌童,在郎友平年少的時候……
所以他纔會不近女色,他纔會一心沉迷自創的磨盤劍之中,所以他纔會讓那人整整哀嚎了五天才死。
外界的傳言是錯的,不是三天,而是五天五夜。
外界的傳言一向都是錯的,就比如那位名家僞善的面孔,就比如對郎友平折磨那位名家所用的時長。
就比如對她顏夕與晉中的描述。
誰也不會猜到,晉中在被歸類三虎的時候,只是一名落魄書生,曾有一家三口清貧樂道,奈何家破人亡,而主導了這一切的,就是當初被他滅了滿門的那位少爺。
也許三虎之中,只有自己是名副其實的聲名狼藉吧。
顏夕悽婉地笑了一笑。
只是,就算再聲名狼藉的人,到頭來,心裡總歸是有那麼一點柔軟的啊。
她猶記得那個寒冷的冬夜,自己在被仇家追殺昏迷醒來的時候,第一眼見到的那個略有些羞澀的書生,還有他說的那句話。
他說:“你醒啦,來,把這碗熱湯喝了吧。”
她猶記得晉中當時那乾裂的嘴脣,看着她不帶半點情慾的乾淨的眼神,哪怕在多年之後,晉中漸漸接受了自己三虎的身份,開始變得不再像當初那麼純淨,她依然深深地愛着他。
只是她不願意去面對這種感情,她甚至夜深難以入眠的時候,還會下意識感覺自己的身體太髒,看着那一顆顆被自己擰下來的男人的腦袋,感受着自己身體上粘稠的鮮血,她想,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多想再看當年那個書生一眼,於是,死的念頭便這麼漸漸打消,直到現在,晉中已經死了,自己這種人,也沒有活着的必要了吧。
她其實多麼地想告訴晉中,即便他爬上了她的牀,她也不會擰下他的腦袋,只擔心自己玷污了他的身體。
只可惜,一切都已經遲了。
家主把他們困在吳陰山的身邊,她和郎友平從來沒有把這個命令當回事,只是如果被吳家驅逐出去,當初他們得罪的仇家會像螞蟻一般攀附過來,將他們啃噬得乾乾淨淨。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死之前,那個苦字刺客還沒有死。
他們怕。
他們怕自己死後晉中會在地底下嘲諷他們。
他們怕他們死後苦字刺客會看着他們的屍體冷笑。
所以他們現在還不敢死,所以他們憋屈地待在那個沒有頭腦的草包少主身邊,所以他們跟着來到了這個宴會。
從看見李琦的第一眼,女人的直覺便開始瘋狂尖叫,顏夕在第一時間便有種感覺,這個人就是苦字刺客。
哪怕外界再怎麼說李琦的境界,李琦的實力,李琦的職業,在她的潛意識裡,認定了這個人就是苦字刺客。
她雖然有在李琦住的小院外面呆了好幾天,但並沒有見到李琦的正面,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李琦本人。
如果早知道的話,當初在那小院之內,她就該潛進去殺了李琦,不過也無所謂,現在也還不遲。
她雖然不知道城主府的比試場在哪裡,但這種人人皆知的事情,隨便打聽也就知道了,以她的身手,又是以有心算無心,躲開守衛比試場的四階裁判,不過是小菜一碟。
這也是她現在出現在李琦面前的原因。
如果說之前僅僅是自己的直覺作祟的話,那麼當她看見李琦對付那金絲的手段的的時候,已經無比確認,這個人就是苦字刺客。
即便與那夜之中使用的招數顏色不同,但僅僅是變個顏色,這並不是太難的事情。
她現在只是懊悔,爲什麼沒有把郎友平叫進來,如果兩人都在的話,這個人自然是必死無疑的,現在僅僅只有自己一個人,偷襲成功的機率其實並不大。
尤其是在有那道金光的存在之下,只要這個人有一絲的反應機會,便會像那天一樣,逃之夭夭。
所以她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就像是沙漠中裝死的那條響尾蛇,不露獠牙則已,一露必是絕殺。
很幸運,老天並沒有讓她等太長的時間,就在李琦說話的時候,她察覺到了李琦精神上面陡然出現的一絲鬆懈。
她不知道原因,她也不關心原因,她只知道,到了自己該出手的時候了。 黃蜂尾上針,最講究那一個時機。
而現在,時機到了!
她輕輕抿了抿嘴脣,手腕猛地向着側面拉過去,蛇曲在她自己的眼中閃過一道寒光,下一秒鐘,那無頭脊柱處噴射出的鮮血便會濺自己一身了吧。
就在此時,變故陡生。
只聽她身後陡然傳來一聲氣急敗壞的大叫聲:“你是哪裡來的?老子的戰鬥也有人敢插手!”
原本停滯在空中的金絲以無與倫比的靈活速度向着顏夕纏了過來。
顏夕眉頭不由一動,金楠的攻擊不會給她帶來什麼實質性的傷害,卻剛好打斷了她這一擊,如果不擋的話,只怕自己會被困住,李琦就此脫困,擋的話,李琦也會抓住那時機逃脫。
只能說金楠這一擊誤打誤撞,救了李琦一命。
兩相權衡,顏夕無奈之下,手腕一翻,蛇曲輕輕掠過那道金絲。
“嚓!”
只聽一聲輕響,那斷裂的金絲飄飄蕩蕩,在空中浮萍一般炸了開來,無數更加細小的金絲血管一般自那金絲兩端衍生出來,密密麻麻,就像是水母的觸鬚。
那些觸鬚樹根一般向着顏夕纏繞過去。
顏夕頗有些意外,她想要衝出去,但這些東西密密麻麻將她的周圍佈滿,她揮舞着手中的蛇曲,暗幽幽的光芒將蛇曲籠罩在內。
她在不自覺之間已經使用了全力,想要一擊打破這個牢籠,將李琦追殺到死。
這個苦字刺客,相比較那個晚上的表現而言,似乎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強力,也許那晚上的那道金光是有限制的?
這個念頭只是在她的腦海裡面一閃而逝,面前這些水草一般的金絲已經給她造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這些金絲相比較之前被一擊斬斷的金絲來說,顯得堅韌了許多,輕飄飄絲毫不受力,卻又如刀鋒一般鋒利,越束越緊,眼見得就要把她死死捆縛在內。
顏夕心如明鏡,如此危機關頭,她的心頭卻一片澄淨,沒有絲毫雜念,幾乎是下意識地,她便想起來對這個金家大少爺的描述還有他用的古怪兵器。
於是她在第一時間便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濃郁的黑暗氣息在一剎那將顏夕本人包裹在內,遠遠看上去,就如同一顆黑煙繚繞翻滾不止的黑色煙球。
突如其來的充沛鬥氣氣衝斗牛,其中蘊含着爆炸一般的力量,那些看似輕飄,實則堅韌無比的金絲剎那間便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力撞擊得團團飄散。
顏夕將體內所有的鬥氣在一剎那見釋放出來,體內經脈不堪重負,寸寸都有着撕裂一般的痛感,她恍若不覺,冰冷的眼神狼一般盯着藉着這個時候跑遠了的李琦。
她化作一道煙霧,輕飄飄地從那些飄散的金絲中穿了出來,向着李琦撲了過去。
躲在雕龍柱之後的金楠只覺得頭皮發麻,陣陣寒意直涌心頭。
釣靈金絲依賴釣靈劍而生,可以說,是個人都能發揮出它的威力,而自己疏於修煉,雖然能發揮出釣靈金絲本身的威力,卻又因爲自己本身的原因,僅僅只能發揮出釣靈金絲本身的威力。
釣靈金絲不懼魔法,不懼利刃,卻沒想到會被這麼蠢笨的方法以力壓力一舉擊潰。
此人一眼便看穿了這一招的弱點,就是自己的實力不足以發揮出釣靈金絲的威力,就像是小孩舞大刀,大刀縱然危險,奈何不得,但只要一拳把小孩砸倒便是了。
他不是蠢人,自然意識到這種猛人不是自己能夠惹得起的,至少不是現在的自己能夠惹得起的,那團黑色身影在他的眼裡變得危險了無數倍。
他貓着腰,偷偷地再次躲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