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謂對錯
議事廳內。
看着那些長老一個接着一個走了出去,廳內只剩下吳家家主與身後那年輕人兩人,那年輕人終於耐不住性子,狠狠唾棄了一口。
“尸位素餐之輩,不知道父親留着他們有什麼用,若是我的話,大多殺了乾淨,眼不見心不煩。”
“所以說啊,你還是欠缺磨練啊。”吳家家主對兒子口中露出的驚世之言不以爲意,拍了拍身邊的椅子,示意他坐下來。
“這人啊,不管是老邁昏庸,還是殺人如麻,還是智計卓絕,總歸都是有用的,要是父親提的這些實權長老不是牆頭草,應聲蟲,只怕父親這個家主之位做的也不妥當,更不舒服。”待到年輕人坐下來,吳家家主細細與他耳提面命。
“父親今日做的事情,孩兒看懂了一半。”那年輕人想了一下,想明白之後,便把話題轉了出去。
“我來猜猜,你不明白的只有一點,我爲什麼讓那三虎去碧波樓挑一件東西?”吳家家主眼光老辣,一語中的。
“孩兒的確不明白。”吳陰山一臉困惑:“那碧波樓除了家主接任,可入其中任取一件東西,非對家族立下大功者不得入內,就連我都沒有進去過,父親公然違了規矩,不怕家裡那些人鼓譟?”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吳家家主輕輕笑了一聲,對自己兒子微笑道。
“碧波樓內千年積攢,好東西不計其數,少了三件,不打緊,給了他們也只是鼓譟,不給的話,父親失的可是人心,再說了,那碧波樓是吳家的碧波樓,不是爲父的碧波樓,我心疼什麼。”
“可是……那畢竟是列祖列宗傳下來的寶貝啊。”吳陰山依舊有些肉痛。
“不打緊的,過些日子,那些東西自然會回到你的手上。”吳家家主對着他輕輕眨了眨眼睛。
吳陰山一愣,不明所以:“父親的意思是?”
“他們只知道那趙家一夜之間幾被滅門,哪裡知道當天夜裡紅雀樓內死了一名浪蕩子,城東與趙家有關係的小家族內死了兩名修爲四階的家主。”吳家家主悠悠開口道。
“他們只是猜測那刺客與紅袖有關,父親卻是清楚,那刺客必是紅袖請來的,想要拿下紅袖,哪有那麼簡單,別忘了,紅袖那大頭目和二頭目到現在可還沒露面呢。”
吳家家主笑語晏晏,吳陰山遍體生寒。
“三虎,在我眼裡不過是三條狗罷了,想要徹底拿下紅袖,還得我吳家傾力出動才行,你的實力也有四階了,只是欠缺磨練,到時候讓你帶隊,多寫功勞,多長些閱歷也是好的,那個時候,不管拿了什麼,不都得回到你手裡。”
吳家家主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語氣有些恍惚:“一晃都這麼大了,父親老了,再過幾年,吳家可就要看你的了。”
“父親正值春秋鼎盛之際,何來老字。”吳陰山自嘲道:“我這道行和父親比起來,還早着呢。”
吳家家主笑眯眯的,好似一個富家翁,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陰山啊。”
“嗯?”吳陰山擡起頭,有些疑惑。
“父親之前謀劃失敗,看這城外的魔獸,只怕過些日子也要退去了,不管城主能不能回來,雪玉是下一任城主無疑了,你是落雪城數一數二的俊彥,在雪玉這件事情上面,你還得多上點心啊。”吳家家主語重心長。
“雪玉自是極好的,兒子也曾迷戀於她,只是多不得其門而入,她對兒子並未不假辭色,也沒有青眼相加,要想俘獲美人心,可沒那麼容易。”提到雪玉,吳陰山自有些落寞,只是眼中藏着的熾熱似要把雪玉一口吞下。
“這世間的路啊,有千萬條,想要達到一個目的,也不是隻有一種手段,一條路走不通,聰明人會換一條路,總會有到了終點的時候。”吳家家主意有所指。
“父親的意思是?”吳陰山似懂非懂。
“前些日子,雪玉和雪煙逃回來的時候,有一外人隨行,你可聽說了?”
“聽說了,好像是個半大小子,似乎是哈曼城的人?”吳陰山有些不確定父親提起這個做什麼。
“唔,那小子不簡單,年紀輕輕的,戰鬥力只怕不下於你。”吳家家主感慨道:“更讓我不敢置信的是,那小子居然只是個一階職業者,又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天才啊。”
“父親的意思是讓我去籠絡他?”吳陰山不確定的問道。
“非是籠絡,是交好。”吳家家主嘆道:“雪玉似乎對那小子頗有些關照,不管怎麼說,你去多試探試探,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沒準就能讓雪玉對你觀感更好些。”
“上一輩的恩怨那是上一輩的事情,你們這代人的事情還是得在你們手上展開啊……天下之間,什麼事情是利益詮釋不了的?只要利益足夠,曾經的恩怨算得了什麼。”
吳陰山恭敬地行了一禮,若有所思。
雪玉安排的那處小院。 李琦身上披着一襲貂裘,懶洋洋的躺在院子中間。
太陽透過那層據說只存三層實力的光幕自頭頂稀疏的老藤中間灑落在身上,不冷,依稀有些溫暖。
老藤只是普通的葡萄藤,虯糾的藤幹呈灰褐色,蜿蜒曲折,粗糙的表皮乾燥若枯,手輕輕觸碰一下,都得拉出一道紅印子,皮嬌肉嫩的事後免不了踢這根鬚不知紮了多深的老藤兩下,以解心頭只恨。
小藍這些日子一直跟在雪玉身邊,美其名曰是要幫她守城,李琦卻總覺得他貪戀美色。
小貓也不在院內,阿圖魯他們一行實力最高的不過三階,在落雪城人生地不熟的,雖然有城主府這麼一大座靠山,卻也怕有人鋌而走險,到時候,人都沒了,再去算賬什麼的,也沒什麼用。
所以李琦一直讓小貓跟在他們的身邊,萬一出了什麼事情,至少小貓也是個四階職業者,雖然不能召喚骷髏,少了一半的戰鬥力,但終究也是四階死靈法師,在一邊放放魔法什麼的也能幫上很大的忙。
故此小院之中白天也只有李琦與圖裡斯兩個人,圖裡斯一直絞盡腦汁在研究自己給他的結構,李琦閒來無聊,不知怎麼的就喜歡上了在葡萄藤下曬太陽。
小院之中裝飾古樸大方,每一處雕鏤,每一件擺設只怕都大有來頭,換做那些家學講究的人,隨便逮着一個都能說上三五日,只是碰到李琦這麼一個不學無術的,只恨明珠暗投。
李琦對其他的沒有什麼感覺,卻獨獨偏愛這枯藤,可惜不是夏天,若是夏天的話,亭蓋蔭蔭,納涼乘傘,透過溫熱的風都能嗅見果子的香味。
跨過清風,慵懶地站起來,隨手摘下一顆紫玉碧玉一般的葡萄,放在嘴裡,那便是別有一番風情,給個神仙都不換。
雖然是冬天,但那枯藤落在李琦眼中,卻又比屋內的金縷銀絲要順眼得多。
他拈着指尖的一朵金蓮,微眯着眼,神遊物外。
他心裡清楚昨日殺了多少人,趙家連同家主在內二十三人,一名遊俠,兩名小家族家主,一共二十六人。
除去趙家那些人依靠魔獸,來不及與自己過招,其他三個人有一名三階,兩名四階,或多或少還反抗了幾招。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自己靠着那金衣紫心蓮,似乎與這些四階職業者的差距並不是太大,生死搏鬥之中,金衣紫心蓮異常犀利,雖然那些四階看起來空有境界毫無對應的實力,但好歹也是四階啊。
什麼時候自己成長成這樣厲害的存在了? 金衣紫心蓮的意外出現,徹底彌補上了李琦僅有的短板,但似乎他的戰鬥方式也要多作變化了。
昨日夜裡那場肆無忌憚的屠殺在他的心中似乎並沒有激起什麼波瀾,人沒有徹底的黑白之分,李琦也不能說昨日他殺的那幾十號人就一定是壞人,說到底還是一個利益在作祟。
也許昨日殺的那些人裡面有好人,有慈祥的祖父,有兢兢業業的家主,有仗義疏財的遊俠。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是啊,那有怎麼樣呢,就算是做了一輩子的好人,總會有犯糊塗的時候,就算是一輩子的壞人,心中也有執念,也有柔軟的地方,無所謂好人壞人,只是立場不同罷了。
李琦與吳家有仇,若不是吳家暗中遣人在小堡做了手腳,小堡不會失陷,也就沒有後來出城一行,那十名落雪盾劍士也就不會死。
陳土與那九名落雪盾劍士的仇不能不報,雪玉師姐現在還不能碰那柄屠刀,自己來代勞就是了,反正自己終究是個外人。
要怪的話,只能怪他們站錯了位置,這個世界,沒有心慈手軟。
他掏出那越發鮮豔蒼白的苦字面具,輕輕摩挲着。 一陣冷風吹過,李琦又往貂裘裡面縮了一縮,不由想到了昨夜未來得及去的小樓,還有樓中那風華絕代的女子,於是一顆心又更苦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