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潮擡起頭望了下陰沉的天空,嘆了一口氣:“算了算如今已經快要入春了。”
他跟了南音許久,從南音的家裡,到南殤的墓地,再到這裡。
夜幕下的不朽堡壘像是一隻沉默的巨獸,在山巒上層層疊疊延伸開來,他從未去過那裡,但是現在他越發覺得那個大張開的骷髏頭真如其形象一般,是個吃人的魔窟。
電光突兀間閃爍了一下,照耀了半片天空,接踵而至的雷音滾滾在天空中炸響開來,籠罩了三個月的冬日隨着這一聲春雷正式化爲了過去式。
連綿的小雨密密麻麻,帶着還未散去的寒意沁入骨髓,街上的行人們腳步變得急促起來,小販們收拾着自己的攤子,匆忙向着自己的家中趕去。
烏雲來得很密很密,此時分明剛剛來到正午時分,但天色居然已經黯淡到了一個堪稱可怕的地步。
張潮站定了在了原地,淋了很久的雨,才緩緩地走進了眼前的這家酒館,裡面此時正喧囂着,一個貴族少年趾高氣昂地大罵道:“給我打死這個醉鬼!”
一羣僕役擼起袖子就開始毆打地上翻滾的醉漢,醉漢長得很好看,有着典型的南人金髮碧眼的特徵,所以這種人在諾克薩斯實際上向來都沒什麼地位——就算他是個實力很不錯的黃金也一樣。
當然,這也是南音沒有反抗的緣故,他在自責,他希望通過捱揍這種方式來讓自己的身體疼痛,似乎這樣就能減輕他心中的痛苦了一樣。
“打死他!膽敢冒犯米西里伯爵大人的少爺,簡直是找死!”
僕役們爭先恐後地出着腳,其實他們平時也經常被他們的主子毆打,若說忠心,到還真未必有幾分。
但是爲了生活,他們只能諂媚着,變得令人作嘔,像是一個個醜陋的狗腿子,成爲劇院裡放映的話本中最卑劣的角色。
更何況——這還是個不會還手的黃金強者,平素裡這些強大的人物他們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如今既然有機會憑依主子肆意毆打,這簡直是一場美夢!
“這位將軍閣下,您是要吃酒?”
店家向着張潮走來,來得時候張潮穿上了那一身諾克薩斯軍團長制服,只是肩膀上鑲嵌着的軍團徽記少了是灰色而不是紅色的,這代表着他只是副軍團長的身份。
但是到底是個中級將領,這樣的地位已經算不得低了,起碼一般的小貴族還是要語氣公平交往的。
張潮點了點頭:“一壺你們這裡最好的酒,錢就算在這位貴族少爺身上了。”
那貴族少爺實力也算湊活,勉強進入了白銀,聽力自然不會太差,聞言回過頭打量起了張潮。
“這位將軍怎麼稱呼,莫非是想要同在下做個朋友?”
張潮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貴族少爺,嘴角露出了一絲嘲諷之色:“朋友?你也配?”
貴族少爺臉色一黑:“什......什麼?軍團長閣下,我敬你身份稱你一聲將軍,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旁邊的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也氣急敗壞道:“還不快快同我家少爺道歉?否則莫說是你第九軍團保不住你,就是你們這次出征艾歐尼亞的統帥德萊厄斯也保不住你!”
張潮看了一眼自己胸口上第九軍團的軍徽,聲音變得越發冷漠了:“我要是不呢?”
貴族少爺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冷笑道:“呵呵,區區一個外邦人黃皮豬,僥倖成了一個副軍團長就敢在我米西里家族的面前耀武揚威,我看今天若是不殺人,我米西里家族的威嚴怕是立刻就要掃地了!”
張潮撲哧一聲笑了,他實在是忍不住了,在他眼裡這個所謂的米西里家族的大少爺就像是一個跳樑小醜,唯一所能做的怕也就是搏自己一樂了。
“來啊,來殺我,我倒要看看你怎麼殺我?”
突然米西里身後的一個僕役像見鬼了一樣,發出了一聲慘叫:“你......你你你是那個......殺星.......哦不,張,張潮大人!?”
“呵呵,張潮又算哪根蔥,敢惹到我頭......誰誰誰?你說誰?”那個貴族少爺起初還很不屑,但突然想起了三個月前那個轟動整個諾克薩斯的慘案,整個人險些跳了起來,冷汗唰得就從額頭流了下來。
“你——你不是死了嗎?”
他的心已經跳到嗓子眼了,這可是能斬斷傳奇強者達克威爾一隻手的可怕人物,動輒屠滅一個家族的恐怖殺星,自己......自己特孃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他又想起了自己剛纔想要殺這樣一個人物!
他感覺自己要完,他雖然紈絝,但是出自貴族家庭,又哪裡有什麼蠢蛋,他當然知道什麼人能惹,什麼人又不能惹。
如果說得罪一個普普通通的軍團長他們還完全不放在眼裡的話,那麼得罪一個能輕鬆屠滅比他們家還要更強十倍的羅薩德家族的軍團長,就足以讓他的父親直接把他逐出家門來負荊請罪。
張潮沒有再理會這個所謂的貴族少爺,而是蹲下身,望着滿是污泥與傷口的南音,望着他那絕望的眼神冷冷道。
“你看看你現在是個什麼樣子!”
“狼狽!骯髒!毫無鬥志!連一羣跳樑小醜都可以肆意毆打你了?”
“我想南殤若是泉下有知,知道她所愛的男人居然是這麼個德性,恐怕死都不會瞑目!”
聽到“南殤”兩個字,南音麻木的眼神中終於有了些許的光澤,他擡起頭愣愣地望着張潮,眼淚唰唰唰流了出來。
“喝夠了嗎?鬧夠了嗎?夠了的話就跟我回家。”
“嗚嗚嗚——”南音突然哭了起來,像個孩子一樣直接摟住了張潮的脖子,然後把鼻涕眼淚什麼的統統蹭到了張潮的斗篷上。
“張潮,我的家已經沒了,以後我只有你們了!”
“張潮,我想殺人!”
“張潮,我現在真的很想殺人!”
“張潮,你說你把我的仇人都殺了,我又去殺誰呢?”
張潮心頭驀然間升起了一絲心疼:“走吧,喝完酒,我帶你去殺人。”
說着,他回過了頭,銳利的眼神結合着他剛剛說過的那句殺氣四溢的話,瞬間把米西里少爺和他的一干狗腿子給嚇得渾身一個哆嗦。
然而他仍然沒有理會米西里一行人,而是把目光又轉移到了店主的身上:“我的酒,好了沒?”
店主如夢初醒,匆忙點了點頭,然後從櫃檯後面取出了一瓶貼着很華麗的標籤,帶着精巧玻璃花紋的酒遞給了張潮。
張潮仰起頭,將濃烈的酒灌入了腹中,待到還剩一半的時候直接灌到了南音的口中。
“喏,現在喝完了,我們該去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