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基地裡那個“神秘人“的真實身份的審問,黃浪並不是太操心。
一方面,這是因爲負責這方面工作的,是山貓,山貓在遊戲裡的設定之一便是審訊大師;雖然外星人各種C蛋,但是還原遊戲這方面做的還是很到位的。
另一方面,也是因爲黃浪對【合金裝備-幻痛】這款遊戲本身的一個機制也很放心。這個機制就是,在遊戲裡,只要是被抓進基地,敵人一定會最終選擇加入——換句話說,那個遊戲裡的鑽石狗基地來了異世界之後,本身自帶規則,黃浪相信,只要關進去的時間夠長,對方一定來個竹筒倒豆子的。
基地內的審訊有山貓和機制規則,他在摩爾比港的家裡則有英靈瑪塔-哈利坐鎮——黃浪相信這位傳奇女諜能在他離開家的這兩天,把家裡弄好,不露出任何破綻,不引起任何懷疑。
在大後方無憂的前提條件下,黃浪開始專注於眼前的機會-——是的,機會。
皇子來之前的一天多,或者說兩天統一管理,讓摩爾比城內的很多人都被集中安排在了一起,而考慮到城市內的建築規模和市政功能各方面因素之後,這個地點,恰好就是摩爾比港的大圖書館。
這是唯一一個足夠大,有足夠空閒空間,而且功能受到一定限制的情況下影響城市運轉最小的一個建築。
一大票子上港區的貴族被關在圖書館內,什麼活動也沒有,這時候,誰也不會去因爲黃浪多看些書就去懷疑他,畢竟,所有的貴族都閒的蛋疼,要麼在互相攀談,要麼在看書。
正好奧爾威娜被緊急喊回來加班,黃浪藉助着奧爾威娜的關係,如同花蝴蝶一般穿梭於貴族和圖書館的大書架之間,尋找着合適的書籍來借閱,也尋找着合適的貴族去攀談,不顯山不顯水的進行着開源情報收集。
不少貴族讓圖書館的工作人員拿來近期的報紙,閱讀着新聞試圖保持和外界不脫節的同時,互相高談闊論起一些國家層面的大事來;還有些貴族要管理員幫忙拿來各種小說,開始沉浸於幻想世界打發時間;少數被捲進來的貴族小姐或者貴族夫人湊成了一團,瀏覽着時尚消息,在那小聲的說着八卦。
黃浪在這些人中穿梭,也算是得到了不少零碎,但是有用的情報。
比如說,他知道了現在的世界形勢簡直宛如老家的那次雪茄國導彈大危機,雖然沒打起來,但是也是繃得緊緊的,彷彿誰打個噴嚏都能在下一秒引發全世界大混戰;
又比如說,他確定了一個他之前不太敢相信的消息,那就是,曾經和他一起冒險過的半精靈大小姐和獸人小王子,居然現在成了各自種族的王。
看着那個稀裡糊塗的半精靈和獸人小王子加冕登基的時候的照片,黃浪隱約覺得一陣恍惚,不受控制的嘆了口氣,嘟囔了一句:
“這兩位,居然爲王了……..”
本是一句自言自語,結果下一秒,黃浪居然聽到旁邊傳來了一個聲音:
“是啊,這兩位居然也爲王了,不得不讓人感嘆哪怕因拉希爾的血脈斷絕,命運也依然在向我們這偉大的帝國微笑,不是麼?”
聽到這略顯蒼老但是中氣十足的男聲,黃浪扭頭看去,發現一位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的老年男性,正饒有興致的看着他,並且對他舉起了手中的菸斗致意。
這是一位從容顏的蒼老程度上來看,完全可以用【老叟】這個詞來形容的老人,但是這樣一個老人身上本來的蒼老氣息,在他挺的筆直的後背,整潔乾淨的法袍和靠着沙發放的法杖的襯托下,就變成了一種很強大的氣場。
黃浪敏銳的注意到,老人的法袍上沒有任何象徵着等級的標誌。
黃浪急忙也舉起自己的菸斗示意了一下,然後起身,側身過去和這位老先生握手,說:
“關於命運依然在向帝國微笑這一點,我簡直不能更同意了,這位尊敬的老先生,我要嗯麼稱呼您呢?”
“阿蘭,阿蘭-裡克曼,”老人伸出手和黃浪握了握,臉上露出一個瞭然的笑容後,說,“您呢,我要怎麼稱呼您這位聰明人呢?”
黃浪報上了自己的假名字,老人聽了之後,右手握拳,輕輕擊掌,輕笑着說:
“啊,阿森威爾爵士,年輕的新貴族,我聽說過您,您利用您的急救知識,挽救了不少生命,這是偉大的功績。”
“您謬讚了,這些都不是什麼……偉大的事情。”黃浪連忙謙虛的擺了擺手。
“這有什麼謬讚的呢,”老人擺了擺手,“至於偉大與否,我個人看法如此,或許他人會與我持不同意見,但是這並不妨礙我欣賞您的所作所爲,不是麼?”
“您說的也是。”黃浪點了點頭,沒有再客套。
“那麼俗人的客套就到此爲止了,”老法師看着黃浪,饒有興致的徹底合上了手中的書本,黃浪注意到那本書的名字是【千年王朝】,“回到剛纔的話題上,獸人和精靈的新王,不得不說,證明了哪怕因拉希爾血脈已絕,但是命運依然在對我們微笑,不是麼?”
“我確實也是這麼看的。”
黃浪謙遜的點了點頭,心裡盤算着等一下要怎麼接老人的話頭,畢竟,他一直到剛纔爲止,纔沒有去想什麼【命運依然在對帝國微笑】的事情咧。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位老法師並沒有去問他是怎麼想的,而是自己先開始侃侃而談了:
“精靈帝國新女皇,雖然血脈高貴,但是完全沒有按照傳統經過精靈長老團的培養,對於如何治國完全是睜眼瞎,獸人新王雖然要好一些,但是獸人國內的派系爭鬥卻也更加激烈,短時間內,帝國兩大宿敵皆是羣龍無首的狀態,這正是命運垂青於帝國的證據,不是麼?”
老法師話語戛然而止,黃浪擡起頭,剛想應和,卻突然看到了老法師的雙眼——透過菸斗中嫋嫋升起的煙霧,黃浪看到那雙本來如同魚目一般渾濁的眼睛,突然變得清澈無比,一瞬間,黃浪覺得他看見的彷彿不是一個被菸草燃燒的煙霧遮掩的老人雙眸…..
而是一雙透過林中朝霧,看向他的猛虎之瞳。
在那一瞬間,黃浪遲疑了,本來已經到了嘴邊的附和之言被吞嚥了回去,原本如同小雞啄米的點頭,也變成了輕輕的搖頭。
看到黃浪搖頭,老法師猛虎一般的氣勢瞬間消失,彷彿海市蜃樓一般,就像沒有存在過,他看上去頗有興致的看着黃浪,吧嗒吧嗒的抽了口煙,說:
“阿森威爾爵士不認爲獸人和精靈的新王無能,乃是帝國之幸麼?”
“您說的很對,我不是那麼認爲的,”黃浪想了想,平靜的回答到,“精靈獸人兩位新王無力執政,這其實並不是帝國之福,我也不認爲這是命運依然在對帝國微笑的原因。”
“您說說看。”老法師臉上笑意更盛了。
“新精靈女皇無能,無力執掌大權,但是精靈帝國可有崩潰的跡象麼,並沒有,精靈帝國依然在正常運轉,因爲女皇的權柄已經牢牢的被精靈長老院抓在了手裡,這對帝國可不是福氣,”說到這,黃浪輕輕的搖了搖頭,“拋開長老院的精靈至高主義傾向不談,帝國現在預判精靈們的策略走向,可是更難了啊。”
“您說的不錯,”老法師點了點頭,話鋒立刻一轉,“但是獸人呢,獸人國度現在名義上還是統一的,但是實際上已經有軍閥割據,四分五裂之勢,這對於帝國來說,也不是好事麼?”
“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也算不上,”黃浪緊盯着對方的雙眼,慢慢說到,“獸人內部雖然分裂,但是不要忘了,獸人除了爲了爭奪王位,否則不會在種族內部開戰,這是千年以來,他們絕對不會打破的傳統,一旦新王失去對王國的掌控,那些早就對前任獸人王的和平政策不滿的氏族會揮刀殺向何方,也就不言而喻了,精靈長老院可還虎視眈眈呢,不是麼?”
“您說的沒錯,”老法師滿意的點了點頭,臉上滿是讚許的表情,那模樣讓黃浪想起了看到子孫後代光宗耀祖的老人,“這還不算在一旁虎視眈眈,卻一直按兵不動的矮人,不過,按照您這麼說的話,現在應該是帝國的危局纔對,爲什麼您會贊同命運垂青帝國呢?”
“因爲在整個世界都在亂的時候,我們自己沒有亂,這難道還不是命運垂青麼,”黃浪攤了攤手,“斯特凡陛下依然在主持政務,而拉扎羅斯皇子殿下也十分穩定,我認爲,並不是對手的混亂代表着命運垂青,而是對方的混亂映照出的帝國秩序,才代表着命運垂青,不是麼?”
“說的真妙,”老法師放下菸斗,鼓了鼓掌,“普通船員犯錯數次,可能也不如領航員,船長,或者舵手犯錯一次造成的破壞大,我們的領航員,我們的船長,現在很穩定,這確實是命運垂青,但是這也是我們目前的軟肋。”
“您爲什麼這麼說?”
“我們的陛下很聰明,不會輕易犯錯,但是您也要知道,聰明人不犯錯則以,一旦犯錯,那就是毀滅性的,因爲他們往往意識不到自己在犯錯,您不這麼覺得麼?”老法師對黃浪眨了眨眼。
“陛下會有什麼犯大錯的機會麼?”
“不會麼?”
“陛下身邊賢臣衆多,”黃浪頓了頓,“而且,還有女神教會的審判庭在側輔佐,以國教穩定國體……”
“女神教會,”聽到這,剛纔一直彬彬有禮的老法師粗魯的打斷了黃浪的話,“他們確實正直,忠誠,誠實,忠於職守,但是他們也是會被扭曲的,不然邪魔不早就被消滅了麼?”
聽到這,黃浪驚訝的看着老法師-——女神教是帝國國教,老法師這麼公然批評女神教,着實讓他有點驚訝。
“很驚訝麼,但是那是事實,這些品德一旦被扭曲,就會變得比醜惡更加醜陋,而這些女神教的信徒對於追求【能消滅邪魔的品質】的過度執着,有的時候就會產生這種扭曲,”老法師緩緩的說,“當人不加限制的執着於一種信念的時候,這種扭曲就太有可能發生了,一旦扭曲,就會催生出【善中之惡】這樣扭曲陰森的東西,所以,女神教,算了吧…….”
老法師話語中不乏嫌棄,聽的黃浪更加驚訝,他正要看看旁邊有沒有人聽到的時候,老法師再度開了口:
“女神教的輔佐並非關鍵,關鍵其實就在這摩爾比港即將迎來的尊貴客人身上——海倫娜皇后離去,陛下雖然堅如磐石,但是就如同剛纔說的女神教會一般,已然是在孕育【善中之惡】的邊緣,一旦皇子拉扎羅斯出事,結合着他兄長傑拉德在摩爾比港失蹤,就會有一些不好的事情發生吧。”
聽到這,黃浪終於掩飾不住內心的驚訝了,他死死的盯着老法師,問:
“閣下究竟是誰?”
通過老法師的話,他在那一瞬間,就知道了那個被他帶走的神秘人究竟是誰-——當今人皇的兄長傑拉德,而通過周圍幾乎沒人知道這件事,黃浪也能想明白這位皇親顯然是在隱藏身份,可是老法師卻知道這件事,還跟他說出來了?!
老法師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緊盯着黃浪,那種猛虎一般的目光再度出現,他幾乎是一字一句的說:
“傑拉德失蹤不見實乃萬幸,但是拉扎羅斯接下來,絕對不能在摩爾比港出事,這一點,你必須要牢記,因爲,拉扎羅斯此行而來,正是爲了找你,但是年輕的拉扎羅斯不知道的是,兩個僞神的爪牙,都正在對他虎視眈眈!“
那一剎那,黃浪背後寒毛直豎,他猛的想要站起來,卻覺得一陣眩暈。
眩暈過後再看去,身邊哪還有什麼老法師-——老法師,法袍,法杖,甚至是那個沙發,都彷彿不曾存在過,只有他一個人坐在椅子上,膝蓋上擺着一本書,書的名字正是【千年王朝】。
心煩意亂之間,黃浪的視線偶然從書本打開的一頁上掃過,下一秒,等他的視線轉回來又固定在那書頁上的時候,黃浪大驚失色,書頁上,赫然是剛纔那個老法師的畫像。
畫像中,老法師雙眼如同盯住獵物的猛虎。
“這是………..?“黃浪指着老法師的畫像,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正好路過搬運書籍的奧爾威娜聽到,伸着脖子看了一眼,插話說:
“哦哦,這不是因拉希爾一世陛下的摯友,帝國奠基人之一的法神阿蘭-裡克曼閣下麼?”
啪的一聲,黃浪手中的書本,掉在了他的膝蓋上。
書頁上,阿蘭-裡克曼畫像中那一雙猛虎一般的眼睛,正逐漸失去光彩,變得像是一幅老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