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可在東南掀起萬千浪花,是支持朝廷,還是支持江太平,頓時要在這請柬上下真章了。鐵桿支持朝廷和鐵桿支持江太平的自不用說了,對於那些搖擺不定的纔是真頭疼的。
於是就應生出了許多千奇百怪的理由推拒的,有說生病的,有出門剛巧摔壞了腿的,有家裡辦喪事的,有說媳婦生孩子的,還有最奇葩的說道士給自己算了命,過年之前不宜出門的。
十張請柬中,最後撥空來一趟的又兩三人都算不錯了,也不過十之二三的機率,絕大多數人還是聲稱因病不宜出門,要不就是路上突發急症,被擡回去了。
這些事都在陸啓方和郭文鶯的意料之中,是以兩人都沒放在心上,只專心等着秦家和方家的迴音。
或者方雲棠收到她的信後起了一定作用,方家老大爺方大斗居然真的動身來了,不僅來還來得很早,提前兩日就到了寧德。
聽到這個消息,郭文鶯心裡彆扭之極,忽然涌生出一種醜媳婦要見公婆的感覺。
她一早便帶着行轅的下人,由寧德知府蔣貿陪同着,在寧德城門三裡外等候。
其實她一屆欽差,又是御封的三品節度使,統管三省軍務,原本不用如此伏低做小,可誰讓方大斗身份不同,佔着她未來公公的身份,沒有跪迎都算便宜她了。
遠遠地看見方家的車馬過來,她抻了抻身上的官服,緊張的手心直冒汗。
蔣貿瞧她這樣,不由笑起來,“郭大人,方家老太爺是很好相處的人,下官見過一次,又健談又和善,大人何必害怕呢?”
郭文鶯苦笑,心說,你當然不害怕,你又不是他們家的未來兒媳婦?
馬車停下來,方雲棠率先從車中下來,瞧見一旁規矩侍立的郭文鶯,不由抿嘴笑起來,這丫頭對着他的時候張牙舞爪的不行,居然也有她怕的時候?
他微微打了個招呼,“郭大人——”
嚇得郭文鶯顫了一下,一臉茫然的看他,頓時把他逗得“噗嗤”笑出來。
他抿着脣走過去,拽起她的袖子,就這麼拉着她走到後面一輛馬車前,低聲道:“父親大人,郭大人求見。”
馬車裡有個蒼老的聲音“嗯”了一聲,隨後車簾掀開,從裡面走出一個年逾七十的老者,他穿着一身紫紅色的長袍,頭上挽着牛心發纂,略顯稀疏的髮髻上插着一根白玉簪子,頜下兩捋鬍鬚已是花白,臉上皺紋雖多,精神卻很是矍鑠。一看見郭文鶯,一張老臉上滿是笑容,“喲,這就是你說的那個郭欽差啊?”
郭文鶯望着他,莫名的臉上一紅,慌忙行禮,“郭文鶯拜見老太爺。”
方大斗曾經官至二品,多年前便已致仕了,此刻也沒什麼架子,只微笑着對她,“郭大人不用多禮,都是一家人,何必見外。”
郭文鶯一聽,頓時臉紅的更厲害了,心道,這方雲棠究竟跟父親說了什麼了?難道把自己身份泄露了?
方雲棠只望着她笑,對她橫過來的幾個冷眼絲毫不介意,原本就俊帥的臉上也多了幾分溫柔,看着更加姿態宜人,英俊不凡。
郭文鶯上前攙扶方大斗,方老太爺也生受了,被她扶着向前走去。
路邊停着自己的官轎,郭文鶯把他扶到轎前,“老太爺坐文鶯的轎子可好?”
方大斗看了看那官轎,不由笑起來,“綠呢大轎,真是不錯。你小小年紀居然能做這等轎子,真真是年少有爲,前途無量。”
被他這麼一誇,郭文鶯更覺無所適從,這轎子是封敬亭臨走之前爲她做的,是爲了給她掙面子的。朝廷有制,非是大員不可用綠呢做轎,一般都是一二品的才能坐,她雖只是三品,卻頂着欽差的名頭,勉強也當得起。她以前從未坐過,今天也是第一次坐出來接人的。
上了轎,一路銅鑼開道迎進欽差行轅,也算給足了方家面子。郭文鶯和方雲棠兩人騎着馬一左一右護在轎子兩邊,方大斗一路都是笑容滿面,時而掀着轎簾和郭文鶯說上兩句,對她倒比一旁的方雲棠還親切。
方家車隊後面還有幾輛馬車,也不知坐的誰,人家沒出來相見,郭文鶯也不好問,就這麼一路敲鑼打鼓的回到行轅。
進了門,馬車上之人才下了車,竟大都是女眷。當中一輛馬車上,一個四十來歲的太太,被兩個十五六歲的女孩攙扶着走下來,再後面是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穿着講究,相貌英俊,看着和方雲棠有幾分相似。
方雲棠過來介紹,“文鶯,這是家母。”
郭文鶯方知這是方大斗後來續娶的太太,也是方雲棠的母親,忙見了禮。
方雲棠又指着那青年,“哲遠,還不過來拜見。”
那青年嘻嘻一笑,“小叔叔,我是跟來湊熱鬧的,你當沒看見我就是了。你也知道,我最不愛見官了。”
方雲棠低斥,“少廢話。”復有向郭文鶯道:“這是方哲遠,我大哥的獨子,最是無禮,又少不更事,你不要計較。”
方哲遠不幹了,“什麼少不更事,我瞧着這郭大人還不定有我大呢。”
走在前面的方大斗忍不住回頭斥責道:“說你少不更事,你還敢亂狡,這方大人與你年紀相仿,已經官拜三品,又屢立戰功,乃是國家棟梁,你看看你,到現在還一事無成,除了胡鬧還是胡鬧。”
郭文鶯在一旁看着這一大家子,又是老爺,又是太太,還有個侄子。又不是打狼,來這麼一大幫子做什麼?
她心裡犯嘀咕,故意走慢了兩步,拉着方雲棠到一旁,低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方雲棠笑,“什麼怎麼回事?”
郭文鶯氣得想揍他,“爲什麼你母親和侄子都來了?”
方雲棠笑起來,“原來你說這個,他們是要到乾州看我大哥的,大嫂剛懷了身孕,身子也不好,母親不放心前去探望,我侄兒是特意派人來接母親的。他們只是從寧德路過,跟着父親順道過來的,可不是特意來看你的。”
郭文鶯臉上一紅,啐道:“什麼特意不特意的,我用得着別人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