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寂靜,冷風拂面。風夾帶着一片巨大的烏雲將天空的星辰遮蔽,透不過一絲光芒,兩人置身黑暗中保持着沉默。呼吸聲、心跳聲夾雜着風吹樹葉聲在這片黑暗中迴盪,空氣中的血腥味經久不散,只是由香甜味向着腥臭味轉化。
男孩打破了沉默,“我記得你之前是想跟我說些什麼的吧。”
黑暗中劫沒有任何表情,他已經習慣了在任何時候僞裝自己的情緒,他淡淡地說:“是的,但是現在不想了。”
男孩接上他的話茬,“那我可以問你一些東西嗎?”
劫依舊用平淡的語氣回覆,“可以。”
“那隻獸是你解決的吧。”
“可以這麼說。”
“你明明可以救他們的,卻選擇了後退。”
“那隻獸同樣也是生命,弱肉強食,我救了人,獸可能會被餓死,哪有弱者活下來強者死去的道理。”
聽到這句話後,男孩停了很長時間沒有說話,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回憶。
“是啊,弱肉強食,如果村子裡的人早點明白這個道理或許就不用活得這麼艱難了。”
劫轉頭看向男孩,他下意識想要探識男孩的記憶,但終究還是放棄了這一行爲,成神之後他還是喜歡讓這個世界留些秘密。
短暫的沉默過後,男孩低聲說道:“如果這些村裡的青壯在面對入侵時能學會拋下弱者逃跑就好了,他們怎麼那麼笨啊,明明他們纔是村子的關鍵,他們死了,明天活下來的人連食物來源都沒有了。爲什麼非要蠢到爲了弱者去送死呢?”
男孩說的很平靜,像在陳述一件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只是聲音越來越低,直至微不可聞,男孩輕輕轉動身體,側身抱起自己的雙腿蜷縮起來。
聽完男孩的話劫若有所思,在面對那頭異獸時,村民們前赴後繼的送死行爲讓劫嗤之以鼻,這也是他始終不曾出手的一個原因,在他眼中,村民不僅弱小而且魯莽。
不過男孩的話讓他產生了一個猜想——那些人衝在最前方是不是想給後面的人留下逃跑的機會呢?
劫看着蜷縮身體的男孩問道:“那個時候你可以躲起來的,爲什麼要回來?”
男孩的聲音氣若游絲,但還是清楚地咬着每一個字:“我只是覺得如果你們全都死掉的話,那麼以後全村人都要餓肚子了吧,哪怕能夠多走一個人,明天村裡就可能會多一份口糧吧。”
直至此刻,劫真正確定了那個離譜的猜想,他們都期盼着有人能夠逃走,但沒有一個人覺得那個人會是自己。劫覺得有些諷刺,但有些分不清諷刺的是他們還是自己。
劫沉默一會開口道:“你想過要變強嗎,成爲可以做到任何事的強者。”
男孩回道:“你說的是修士吧,以前村裡也出過修士,就是那種可以飛天遁地的人,他曾是村裡的驕傲,能夠輕鬆地給我們帶來獵物,那時大家都以爲苦日子要過去了。只是這樣的日子過了沒多久就結束了,村裡來了一羣人自稱神的後裔,要求修士交出什麼異寶。那個修士沒有同意,他們就開始殺村裡的人,也是那一次,村裡的人幾乎死傷殆盡。而那位村裡的驕傲從一開始就逃跑了,直至現在也沒有露過面。母親說那位修士是她看着長大的,是個很好的人。所以我想對於修士來說異寶一定很重要吧,不然他爲什麼不管村子的死活呢。我不想變得那樣,我只想保護好村子,讓每個人都能吃上食物,不管他們是強者還是弱者。”
男孩一口氣說了很多,彷彿將所有的不快都傾吐出來。
劫知道那是什麼人,他從不曾有過後代,那些所謂神的後裔不過是一羣招搖撞騙的人。而劫對於聲譽這種東西從不在意,也就懶得理會這羣跳樑小醜,
聽完男孩的陳述劫緩緩說道:“但是隻有變強才能保護好村子啊,面對異獸時的無力感你應該能清楚感受到吧。”
男孩沉默了,沒有說話。
“什麼東西更重要,從來都是自己決定的,與是不是修士無關。也許只有唯利是圖的修士才能走的更遠,但是如果是你的話,結果可能會變得不一樣。”
“爲什麼?”
劫笑了起來:“因爲你遇到了我。”
語罷,劫對着那座看起來很簡陋的墳墓微微鞠了一躬,彼時整片天地的氣運向着那座墳墓瘋狂涌入,與此同時墳墓底部生長出了一條金色絲線,絲線搖晃中在地底向着一個方向延伸,直至連接到那個破落的村莊。
一段時間後,那座墳墓因無法承受氣運的加持而皸裂開來,劫察覺到這一點後立刻停止了這一行爲,手輕輕一揮將外泄的氣運轉移到男孩身上。那股肉眼無法察覺的氣運在男孩身上縈繞,並悄然改變着他的資質。
劫從未對任何人加持過氣運,這種事情對他來說沒有意義,畢竟任其他人如何修煉也不會造就另一位神,而非神境的生靈在他眼中都是一樣的。
但男孩的那句話改變了他的想法,“讓每個人都能吃上食物,不管他們是強者還是弱者”。如果把這句話從一個村子擴展到整個世界的話,可能真的會是一個驚世駭俗的願望。但這件事劫不會去做,因爲這是男孩的願望,不是他的。
劫賦予了男孩和村子驚人的氣運,希望他們能夠讓這個世界變得不一樣。
男孩在氣運加持下進入了沉沉的睡眠。劫已經將他的法門傳給了男孩,明天醒來後男孩會正式踏入修行的道路上,沒人知道這對他來說是好是壞,但終歸是給他了一個機會,至於能夠多遠,能將那句話踐行到何種地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劫走時想起了自己最後問他的一個問題:“等你的願望實現後你會去幹什麼?”
男孩沒有回話,他在思考中沉沉睡去。這句話劫不僅是在問男孩,也是在問自己,不過均沒有得到答案。
最後劫突然想起了什麼,他看着男孩摸了摸鼻子,“狗蛋嗎,真是個......不錯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