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呼延將軍，你對這個朝廷還有指望嗎？”
熟悉的聲音響起，呼延灼轉頭看去，卻見曹巖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高臺之上，正面帶微笑的看着他。
呼延灼並沒有注意到曹巖是什麼時候來的，他已經完全被眼前的大潰敗所吸引了，他之前從未想過，自己帶領的這支隊伍會如此不堪。
現在曹巖來到他身邊，並且問出這樣的問題，說實話，這就等當於是在呼延灼的心口上紮了一刀。
他對這個朝廷……還有指望嗎？
當然有，如果沒有的話，他又爲什麼要救高俅呢？他雖然是爲了自己和一家人的身家性命，但他心底終究還是相信這個朝廷的，他相信自己的努力不會白費。
不過現實卻狠狠給了他一巴掌，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臉上生疼……
那麼現在還有指望嗎？
呼延灼轉過身來，他的手上還握着半截斷刀，鮮血正順着指縫滴滴答答的流下來，他正視着曹巖，突然上前一步。
負責保護曹巖的公孫勝連忙上前一步，想要阻擋呼延灼。
曹巖卻突然伸手拽了公孫勝一下，然後在對方疑惑的目光中，緩緩上前一步。
呼延灼看着曹巖，臉上沒有半點表情，片刻之後他才突然一低頭，然後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倒在曹巖面前。
“曹首領，這個朝廷……我已經對它徹底失望了，你在梁山起事，是要推翻這個朝廷吧……帶上我，我要親眼見證它的滅亡！”
呼延灼年齡比曹巖可大多了，但他現在卻沒有絲毫遲疑的跪在那裡，神色肅穆，看着曹巖的目光也非常平靜。
“呼延將軍，這是你的真實想法嗎？”
“是！”
呼延灼點點頭，“我本想要救那高俅，哪知高俅這廝卻在得救的同時就給我定罪，他爲了撇清自己的責任，將所有黑鍋都推在了我的身上。我不求討好她從而晉升一官半職，但我也不想我的一片好心最後被人如此踐踏，更何況……如今的聖上，對於高俅的信任超過了任何其他人，高俅一天不死，我就一天不得正名，可如果僅僅只是這樣也就罷了，我的副官，以及我帶來的那些人……他們都是我一點點培養起來的，如今卻也都站到了高俅的身邊，曹首領，你說，這樣的朝廷，這樣的軍隊，我爲什麼還要爲他們賣命？請收留我，就算從一個小兵做起，我也希望能一點點看着這個腐朽的朝廷徹底滅亡！”
雖然沒有經歷過生死，但之前的經歷，對於呼延灼就等於是一次生死的歷練。
已經死過一次的人，心態自然而然會發生變化，如果說之前他還爲了榮耀，爲了家族的繁衍而委曲求全的話。如今已經“死”過一次的呼延灼，卻已經不會再去考慮那麼多了，他只想着復仇，不僅僅是高俅，還有宋徽宗，還有這個朝廷，以及所有背叛他的人。
“那麼，你的家人呢？”
曹巖問道。
呼延灼微微一滯，他死死的咬緊牙關，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了一句話。
“生在呼延家，這就是他們的宿命……”
“不，這不是他們的宿命，”曹巖搖搖頭，“我不會讓自己的兄弟妻離子散，道長，這個事情我就交給你了，無比要將呼延將軍的家眷安全的帶上山，讓他們母子父子重聚，明白嗎？”
“是，哥哥請放心！”
公孫勝連忙說道。
“好，咱們走吧，去看看這一次的戰利品，哈哈，高俅真是我的大福星啊，送米送面送無期不說，連人都給我送來了。”
曹巖一邊說着，一邊轉身就要離開。
在他身後，呼延灼用力的磕了一下頭，“謝，謝首領救我一家老小！”
“呼延將軍，既然已經上山了，”曹巖腳步微微一頓，他側過頭來看着呼延灼，“還叫我曹首領嗎？”
呼延灼楞了一下，臉上露出些許喜色，“哥哥！”
“嗯，隨我一起走吧，這些人是你曾經的下屬，由你來掌控他們，我想，這些人的牴觸心理或許會更加輕微一些。”
曹巖如此說道。
但事實證明，他猜錯了。
當他帶着呼延灼走到俘虜周圍的時候，被梁山士兵圍起來的俘虜立刻就朝着呼延灼破口大罵，甚至還有人朝他吐口水。
不得不說，高俅這一招實在是有夠毒辣，他不僅僅要將黑鍋推給呼延灼，甚至還要將他釘在恥辱柱上，然後埋入地底，被人狠狠踏上一萬隻腳。
高俅是在徹底毀滅呼延灼這個人，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也難怪呼延灼前後的反差會這麼巨大了。
因爲高俅的無恥，讓呼延灼對這個朝廷徹底絕望，所謂物極必反，對朝廷徹底絕望的呼延灼，再看用於反抗朝廷的梁山，反倒覺得梁山纔是希望。最起碼，梁山上上下下很團結，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他不知道，最起碼就現在看來，梁山和朝廷完全是兩個極端。一個冷酷無情，一個則是滿腔熱血，作爲一個將領，一個戰士，呼延灼會作出這樣的選擇也就不奇怪了。
所以他在面對俘虜的辱罵時，臉上並沒有什麼變化，神色還是非常的平靜。
但曹巖就不能接受了，他皺眉看着人羣中叫囂得最厲害的那幾人，然後突然擺了擺手。
自然有人走上前去，將那幾個叫的最厲害的拽了出來。
這些人被押到了曹巖面前，曹巖低頭看着這幾個明顯和普通士兵不同的傢伙，突然咧嘴一笑。
“高俅都跑了，你們還在這裡替他喊話，這份忠心實在難得，不過既然高俅已經不在，你們這麼做，這不就是瞎子點燈白費蠟麼？也罷，既然你們願意效忠高俅，那我就成全你們。”
曹巖冷笑一聲，再次揮了揮手，幾個傢伙就被拽到一邊，然後隨着數聲慘叫聲響起，幾顆滾圓的人頭跌落在地上。
見了血了，圈子裡的俘虜們立刻安靜了下來。
曹巖滿意的點點頭，他看了看面前被圍起來的大概兩三千人的俘虜，清了清嗓子。
“我是曹巖，梁山的首領，你們這羣人，都是朝廷的將士，如今已經被我抓住，算是我的俘虜了。我一直覺得，人要有自知之明，你要知道你是幹嘛的。你是士兵，你的職責就是殺敵，你是俘虜，你的職責就是乖乖聽話。我不是一個嗜殺的人，但同時我也不是一個仁慈的人，所以如果你們乖乖聽話，我未嘗不能留你們一條性命，但是反過來，如果你們有誰不聽話，我也絕對不介意將你們全都殺死，相信我，我既然走上這條路，就不準備雙手不染血。或者我可以不殺無辜老百姓，但很可惜，你們可不算普通無辜老百姓。
另外我身邊這位，你們應該都認識，呼延灼呼延將軍，說實話，我是很欣賞他的。他能夠準備的判斷形式，知道如何作出正確的選擇，就比如救下高俅。身爲主官，高俅不再軍隊裡待着，爲了享福回到鄆城縣，被我梁山捉拿。呼延將軍爲了救那高俅的性命，甚至不惜背上罵名，可結果呢？高俅翻臉不認人，剛剛脫離危險，就將呼延將軍定爲罪人。或許你們並不瞭解，事實上早在呼延將軍上山和我交談交換俘虜這個事情之前，高俅就已經主動提出要用物資換取他的性命。
他甚至手書幾封，分別發給周邊的各個縣城，讓當地縣令收集物資。這樣一個人，他代表的可不僅僅是一個人，他代表的就是這個朝廷。因爲有了這樣的奸臣，足以證明這個朝廷的腐朽和黑暗。所以我梁山揭竿而起，替天行道，就是要就天下蒼生於水深火熱之中。
爲了這個目的，我並不介意殺更多人，你們……”
曹巖伸手指了指他面前的幾千俘虜，“你們如果願意歸順，我歡迎，如果不願意歸順，也沒關係，放心我不會找你們家人的麻煩，這個事情只針對你們個人。但是，如果有誰再讓我聽到你們對呼延將軍的不滿和侮辱，很抱歉，我不僅會殺掉你們本人，包括你們的妻兒老小我也不會放過，相信我，我說到做到。”
曹巖冷笑一聲，轉身向另一邊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吩咐公孫勝。
“把我這個命令傳遞下去，這就是以後對待戰俘的政策之一。”
“額，哥哥，這麼做，會不會有些太過了……”
“當然啊，這麼做就是很過分，所以我只是嚇一嚇他們而已，我還真能把他們的家眷全都一併殺了啊，就算我有這個心，我也沒有這個能力啊。好了，命令你傳達下去，到時候如果有人還敢違抗，咱們再說。”
曹巖微笑着說道。
這整個過程裡，呼延灼都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的看着這一切。當他看到曹巖會因爲有人辱罵自己，就直接將那幾人殺死，並且還作出瞭如此威脅，甚至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名勝後，呼延灼心裡突然就有些感動了。對比高俅的過河拆橋，曹巖這種做法，讓人心裡都是暖洋洋的。
雖然幾天前雙方還是敵人，但如今，呼延灼已經在心裡完全認可曹巖，並且對於歸順梁山這件事，再沒有半點牴觸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