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鯽魚最後也沒有做成冰糖鯽魚湯,秦浩去菜市場買了兩塊豆腐,做了一道鯽魚豆腐湯,三個人一起吃了個滿嘴留香。
“阿浩,你可以啊,以前我們怎麼不知道你廚藝這麼好的?”陶陶拍着肚子意猶未盡。
阿寶深以爲然:“就是,老實說,你是不是怕我們天天來蹭飯才故意藏一手的?”
秦浩笑罵:“照你們這個吃法,要真天天來蹭飯,我一個月工資都不夠花的。”
“你看,我就說他摳吧。”
“就是,真刮皮。”
三人平時也是鬧慣了,秦浩這邊收拾碗筷準備去外面水池洗碗,阿寶也跟了上來,調侃道。
“哎,說真的,你平時都是能省則省,也沒見談個女朋友,錢都花在哪了?”
這點倒是真的,原主平時的確是個比較節儉的人,每個月大部分工資都存了下來,不過八十年代工資普遍比較低,普通工人一個月也就三十幾塊錢,秦浩跟阿寶算是技術工,但也只有五十二塊錢一個月。
六年算下來原主一共也就只有3200塊錢的存款。
當然,放在八十年代這絕對是一筆鉅款了,可秦浩清楚他們即將面對的是一個經濟騰飛的時代,這筆錢作爲啓動資金都遠遠不夠。
洗完碗,三人就在秦浩家的閣樓一邊聽着收音機,一邊閒聊。
年輕人在一起最喜歡聊的除了女人就是未來。
陶陶意氣風發的道:“哎,我聽我們主任說,馬上這水產公司也要搞承包到戶了,到時候我就承包一個攤位,你們想吃魚了,隨時來拿。”
阿寶調侃道:“還隨便拿嘞,你以爲還跟現在水廠公司這樣?承包就是做生意,進貨是要本錢的,小心到時候被我們給吃垮了。”
“你以爲我傻啊?你們吃的,我不會在別人身上賺回來啊,再說了,你們吃我的魚,我再收你們錢,我陶陶是那種沒格調的人嗎?”
秦浩看着二人鬥嘴,提出了一個問題:“別說得好像承包跟撿錢似的,別的不說,進貨的錢你有嗎?銷路有吧?”
被秦浩這麼一說,陶陶當場就愣住了,抓了抓後腦勺:“我攢了幾百塊,應該夠進貨了吧?銷量的話,水產公司那些生意攤位不錯的,應該不愁銷路吧?”
“幾百塊只夠你進一些鯉魚、草魚什麼的,像龍蝦、鮑魚這些,隨隨便便就是上百塊,你那點錢哪裡夠?再說銷路,沒錯,賣賣鯉魚這些,平時那些嬢嬢是夠了,可這些魚一條才能賺多少錢?龍蝦、鮑魚就不一樣了,賣出去一隻頂你賣十條的利潤,但是這些海鮮普通人買不起,你得去找那些酒樓合作才行。”
秦浩說完,陶陶跟阿寶都用一種詫異的眼神看着他。
“做生意跟你平時在水產公司混日子不一樣,要自負盈虧,承擔了這麼大風險,不多賺點錢,那你還不如繼續待在水產公司,起碼旱澇保收,還有個編制。”秦浩沒有理會二人的目光,繼續說道。
陶陶聽完直接往牀上一趟:“照你這麼說,我就只能認命繼續在水產公司混到退休唄?”
“那倒不是,進貨的本錢我可以借給你,不過年底之前你要還給我,至於銷路,其實很簡單,去找那些私營飯店談,公家的飯店一般都是直接在水產公司進貨,你插不進去手,黃河路上有不少私營飯店,他們沒辦法直接從水產公司進貨,就得從你們這些中間商手上拿,可以少賺一點,但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個是底線,奔着這個去談,談成一兩家,就夠你把攤子支起來了。”
陶陶跟阿寶對視一眼:“這還是我們認識的阿浩嗎?”
“是啊,阿浩,你這些都是在哪學的啊?”
秦浩指了指書架,淡淡說道:“書中自有黃金屋。”
對此,阿寶跟陶陶倒是沒有懷疑,原主之前的確很喜歡看書,說不定真在書裡學到些東西,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到了關鍵時刻就派上用場了。
“我一共存了3200塊錢,回頭我取三千塊給你,事先說好,年底之前必須要還給我,這錢明年我有用。”秦浩從牀底下的木箱子最下層取出一個餅乾盒,原主值錢的東西都放在裡面。
“我滴個乖乖,你小子不聲不響居然攢了這麼多錢。”阿寶一臉呆滯的看着秦浩手裡的存摺。
秦浩打趣道:“咱倆工資差不多,你那時候要不是整天帶着那個叫雪芝的女孩去吃大暖鍋,也能存下。”
提到雪芝,阿寶悻悻低下頭,埋怨道:“哪壺不開你提哪壺。”
雪芝是阿寶的初戀女友,兩個人在1978年認識,當時雪芝是十三路公交的售票員,阿寶明明有自行車,卻偏要坐公交,後來二人都快談婚論嫁了,結果雪芝在香港的親戚回來。
或許是受到了香港親戚的影響,又或者是雪芝對內地一眼就能看到盡頭的生活,失去希望,最終她決定拋下阿寶,嫁去了香江。
這也成了阿寶一輩子的遺憾。
“摔了一跤,你只把皮外傷治好,骨頭還是斷的,有什麼用?人家都嫁人了,你還打算終身不娶來祭奠你那英年早逝的愛情?還是想等人家離婚了你再去接盤?有點出息好不好?”
陶陶一個勁的拽着秦浩的衣袖:“哎呀,你不要講了呀,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寶他這個人重感情.”
“什麼重感情,這就是濫好人曉得吧,知道這種行爲叫什麼嗎?”
“舔狗。”
“什麼狗?”
“養過狗吧?你被狗舔了臉會覺得怎麼樣?”
“髒,去洗臉。”
“那不就結了,在有些女人眼裡,一味付出的男人就跟舔狗一樣,不管你怎麼想盡辦法去討好,她都會覺得你是一條令人厭煩的舔狗,你自以爲的深情,在她看來是噁心。”
秦浩看阿寶這幅頹廢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知道在雪芝眼裡,什麼樣的男人算男人嗎?”
阿寶悶悶的回了一句:“什麼樣的男人?”
“事業有成,能夠讓她仰望的男人,你以爲每天坐坐公交,幫她借本書,她就會感動了?她要的是能帶她俯瞰世界的人,就你現在這熊樣,信不信,哪怕是她離婚了,也不會考慮你這樣的。”
“女人什麼的,不靠譜!還是搞錢最實際,等有了錢,就是你挑別人,不是別人挑你。”
這點倒是引起了陶陶的共鳴:“沒錯,就拿我們水產公司之前那個小劉來說,以前在我們單位那就是主任手底下的小跟班,見了領導尾巴搖的嘞,去年辭職下海,現在人模狗樣的了,還帶了個女秘書,那神氣的不得了。”
面對秦浩跟陶陶的勸解,阿寶只是苦笑着搖頭,在他看來雪芝不是秦浩說的那種人,他也不願意相信雪芝是那樣的人。
秦浩見狀沒有再勸,你可以叫醒一個沉睡的人,卻沒辦法叫醒裝睡的人,很多事情還得是他自己想通才行。 一個禮拜之後,水產公司果然貼了正式的公告,要將鈷嶺路的攤位進行承包。
不過對於水產公司的這種做法,大部分員工都只是觀望,在他們看來,這分明就是水產公司在變相裁員,承包攤位就成了個體戶,編制也沒了,以後還要自負盈虧,哪有老老實實拿工資,旱澇保收的好。
於是,陶陶這一批膽子大,敢於改變現狀的人,就抓住了機會,這也是八十年代的一個縮影,只要敢幹,就算是賣茶葉蛋也能發家致富。
陶陶水產店開業的那天,秦浩跟阿寶特意請了假去幫忙,這年頭也沒什麼開業儀式的講究,弄了一掛鞭炮放放,就算是開業了。
別說,水產店的生意還是不錯的,一大早就開始忙碌起來,陶陶負責招攬顧客、收錢,秦浩負責殺魚,阿寶則是負責撈魚。
隔壁門店是一對老夫妻開的,他們的女兒也在店裡幫忙,女孩的名字叫做芳妹,看起來年紀不大,幹起活來還是很麻利的。
這對夫妻並不是水產公司的,能租到這個鋪位,還是走了關係花了錢的。
兩家鋪位面積差不多,貨物也都相差不大,自然也免不了競爭,都是開業第一天,都想拿個頭彩,雙方差點掐起來,這樑子就算是結下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陶陶還在憤憤不平:“嘎好的大閘蟹賣三塊錢一斤,也不怕賠死他,哪有他這樣做生意的!”
“生意就是這麼做的,擊垮競爭對手,掌握定價權,現在虧的錢,將來還是能賺回來,就看誰先扛不住。”
秦浩一陣搖頭,這陶陶明顯還沒有體會到商場的殘酷性。
“啊?那我們要不要也賠本賣?”陶陶緊張的問。
“賠本就沒必要了,反正一開始我們也沒指望靠這裡的生意賺多少錢,保本把人氣維持住就行,趁着中午這段時間,咱們吃完飯就去黃河路跑市場,爭取多開發幾家酒家,另外南京路那邊的酒店也去問問,他們應該也有海鮮的需求。”
秦浩話音剛落,陶陶就一陣唉聲嘆氣:“不是吧?咱們早上五點鐘就去水產公司進貨,好不容易中午人不多,準備休息一會兒,還要出去啊?”
“做生意要想賺錢,要麼你做別人賺不到的錢,沒人跟你競爭,不管你怎麼做都是賺錢的,可惜,咱們沒那個渠道,要麼就只能做別人不願意賺的錢。”
“辛苦肯定是辛苦的,當初我就跟你說過了,吃不了這個苦,就不要搞承包,如果你實在是不願意幹,那就把借我的錢還給我,我跟阿寶也樂得清閒。”
陶陶聞言立馬一陣討好:“別,別,阿浩,浩哥,我錯了,我去,去還不行嘛。”
於是,吃完飯,攤位上,就留了阿寶看着,秦浩帶着陶陶前往黃河路。
此時的黃河路遠沒有十年後那麼繁華,街道兩邊的商店、飯館大多數都是國營的,其中最大、最豪華的就是紅鷺。
看着紅鷺那些身材婀娜的女服務員,陶陶眼睛都直了。
“再看小心眼珠子都掉下來了。”秦浩沒好氣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陶陶一個激靈,欲蓋擬彰的道:“原來這就是黃河路啊,蠻好,蠻好嘞。”
“走吧,紅鷺是國營單位,你就是在這看十年,也不會要你一隻螃蟹的。”
秦浩也不廢話抓着陶陶就往裡面走去,此時國營企業還是主流,最好的位置都是留給國營企業的,私營飯店就只能在黃河路最裡面的地方租下鋪面。
“就先從這家開始吧。”
陶陶順着秦浩手指的方向,跟着進了一家叫做日日鮮的飯店。
“二位老闆裡邊兒請,想吃點什麼?”
女服務員年紀很小,看起來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但是口齒伶俐,應該是做過一段時間的老員工了。
“你們這兒有海鮮嗎?”
“有啊,我們日日鮮主打的就是海鮮,什麼龍蝦鮑魚、扇貝魷魚應有盡有。”女服務員一聽二人詢問海鮮,立馬來了精神。
秦浩故作懷疑的問:“你們這的海鮮是不是新鮮的?我這位朋友可是很挑剔的,不新鮮的海鮮,他是碰都不碰的。”
“絕對新鮮.”
“口說無憑,不如讓我們去後廚看看。”
“這好吧,現在正好後廚在休息。”
女服務員走在前面,陶陶偷偷衝秦浩比劃了一個大拇指。
來到後廚之後,陶陶就開始挑剔那些海鮮這不好那不好,很快就把大廚給弄毛了,雙方當場就吵了起來。
後廚的動靜很快引來了老闆娘。
“二位老闆別生氣嘛,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有什麼話咱們包廂裡說,待會兒我好好敬二位一杯,就當是賠罪了。”
陶陶不知道是完全代入了食客的角色,還是在老闆娘一聲聲老闆的稱呼中迷失了自我,似乎忘了自己是來推銷海鮮而不是來吃飯的。
不過很快到了點菜環節,陶陶一看菜單就露怯了,上面隨隨便便一道菜就得上百塊,頂他之前三個月工資了。
“二位,其實不是來吃飯的吧?”
老闆娘的話讓陶陶心裡咯噔一下。
秦浩有些好奇:“哦?老闆娘這話是怎麼說的?”
“二位身上這麼重的腥味,可不是在後廚那麼短時間能粘上的。”
陶陶只覺得臉上一陣發燒,這麼被人當場揭穿實在是太丟臉了。
秦浩卻始終面帶微笑,不緊不慢的鼓起掌:“不愧是做大生意的老闆娘,什麼事都瞞不過您。”
老闆娘雙手環抱在胸前,語氣不善的道:“其實要給我們日日鮮供貨直接來找我談就好了,沒必要在後廚鬧這麼一出,要是傳出去,說不定還真以爲我日日鮮的海鮮有什麼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