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溫醺,夕陽西斜,寂靜無波的騰龍江,蜿蜒流過封江城。
江面蒼茫,水聲潺潺,石橋兀立,氣魄雄偉,橫亙兩岸。
橋下,流水緩緩。
橋上,段搖錦抿着嘴,鐵骨銅扇合了起來,又張開,以此數個往復,嘴中慢慢合了起來,便再也沒有張開,他不曾出手,甚至腳步都不曾挪動一下。
孤桐的劍道氣勢,猶如一把利劍般,無形釘在他眉心間,那一道冰冷已經刺激着他緊張的皮膚。
汪大成怒火藏胸,罵道:“你們幹什麼,快動手殺了他!”
段搖錦臉上的汗水更勝,額頭上細密的汗水,猶如細雨打溼了一般,鬢角的長髮也溼透了,緊緊的貼在臉上,顯得有些狼狽莫名,他面對汪大成的咒罵,澀聲說道:“公子,我……”
汪大成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話,罵道:“你什麼你,每天好吃好喝,金銀不缺,女人不少的養着你們爲了什麼?現在讓你們殺個人竟然也吞吞吐吐,一羣飯桶!”
段搖錦臉上苦澀和汗水混雜在一起。
江風鼓盪,水波瀲灩,段搖錦神色一片黯然,良久良久,緩緩嘆道:“公子,屬下不是對手……。”
汪大成一愣,接着更是怒髮衝冠,跳過來,狠狠給了他正反兩個巴掌,罵道:“還沒動手,你咋知道不是對手,再說就算不是對手,本公子叫你上,你竟敢不上?”
他這兩巴掌毫無留力,段搖錦本算是俊朗的臉龐頓時浮現兩個鮮紅的手掌印,臉也慢慢腫了起了,他卻神色不變,似乎這兩巴掌並不是打在他臉上。
汪大成睜着眼睛,淡淡地問道:“告訴我,父親派你們來保護我的時候,是怎麼吩咐的?”
“汪老爺吩咐小的要全心全力護衛公子,就算拼出性命,也要護的公子周全!”段搖錦慢慢說道,“小的自從來到公子身邊,也是一直以此要求自己的!”
“胡說!”汪大成暴怒,肥大的手掌又揚起來,但是看到段搖錦兩邊都腫起來的臉龐,終究沒有再次打下去,頹然收起手,冷哼道:“這次,你們就是怕死,不敢上了!”
段搖錦說道:“公子,不是這樣的,如果是公子被刺客襲擊,我等就算拼着性命,也會護衛公子周全,可是現在……”
汪大成冷着臉,問道:“現在又什麼問題?”
段搖錦轉過頭,望了孤桐一眼,繼續說道:“現在這位先生並沒有刺殺公子的意思,我等明知不敵,還要衝殺上去的話,便是徒勞浪費了性命,死的太過不值!”
以汪大成的身份地位,怎麼會不明白這種情況,但是孤桐當着他的面,斬殺他的守衛,而他的守衛卻連出手的勇氣都沒有,這實在丟了他汪大公子的臉面,幸虧那些看熱鬧的人已經跑了,不然他可丟不起這個臉。
尤其是在封江城,他汪大公子更是丟不起這個人。
段搖錦說話的時候,他的眉頭已經皺起,等段搖錦把話說換,甚至拿祈求的眼神望着他的時候,他的眉頭卻已經舒展開甚至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
“這位公子,你下榻何處?”
汪大成浮現笑意的時候,眼光已經從段搖錦轉到孤桐的身上,心想既然己方戰力不夠,那邊先摸清對方的深淺,等回去拉取援兵,再來找回場子。
不得不說,汪大成也算是個識時務的人才。
他打的什麼算盤,孤桐怎麼會不清楚,他也沒往心裡去,這也是藝高人大膽,初入不滅境後,他也急需一些高手來錘鍊一下,這汪大成算是碰到槍口了,所以孤桐便冷冷一笑,說道:“鮮花望月樓?”
“鮮花望月樓?”汪大成一愣。
“正是……”孤桐笑道說:“正是這河邊的鮮花望月樓。”
“那就好極了。”汪大成鬆了口氣,展顏而笑,說道:“那不知公子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孤桐淡淡地笑了笑,說道:“這有何不可,在下姓梧名桐!”
汪大成大笑道:“本公子只聽說有一種樹木叫梧桐,枝幹中空,可從沒聽說一個人的名字也叫梧桐,公子確定是這兩個字?”
他壓低聲音,又說道:“公子莫不是怕我報復,隨便編個名字來誆我?”
孤桐微笑着說道:“汪大公子無需擔憂,在下就是梧桐,梧桐就是在下,這兩日內我還會在封江,不會離去,你若想要報復我,便請些高手來吧。”
汪大成閉上嘴,冷冷的盯着他。
孤桐說道:“怎麼,汪大公子對這古琴還有什麼想法不成?”
“哼!”汪大成冷哼一聲,淡淡地說道:“我汪大公子看上的東西怎麼會輕易放棄,這琴便先在你那裡放兩天,我保證會讓你心甘情願的親手交給我。”
孤桐聽聞他的威脅,不怒反笑,說道:“好,我便等着公子!”
“我們走!”汪大成揮手高喝。
一羣手下,頓時鬆了口氣,匆忙叢擁着汪大成快步離去。
段搖錦走在最後面,在坐下橋頭的時候,忍不住回頭觀望了一下,卻見孤桐持劍後背,傲世獨立,猶如一柄出鞘長劍般,聳立在巍峨的石橋上,他心中一凜,竟然爲汪大善人擔憂起來。
等寬闊的石橋上一個人也沒有的時候,孤桐扶起老漢,說道:“老伯,我們去酒樓取錢吧!”
老漢神識恍惚,木訥的說道:“好好好……”
三人一行,便往騰龍江對岸的鮮花望月樓走去,孤桐走在前面,後面是抱琴的秋嵐,最後是唯唯諾諾的老漢。
秋嵐快走兩步,跟孤桐並肩而立,眼不斜視,輕輕問道:“桐哥哥,咱們明明身上的錢夠了,爲何還要讓老伯跟我們去酒樓,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孤桐邊走邊欣賞騰龍江岸的風景,輕聲說道:“你這傻丫頭真是單純,老伯爲何賣琴,又爲何要賣百兩黃金?”
秋嵐峨眉輕蹙,慢慢說道:“聽老伯的意思,好像有什麼人等着去救!”
孤桐默默點頭,不由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讚道:“吆,我還以爲你這丫頭什麼都不知道呢!”說完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腦勺。
秋嵐不滿的撅起小嘴,嘟囔道:“我哪裡有那麼笨?”
“好了、好了,你不笨,而且還很聰明。”孤桐笑得非常愉快,繼續說道:“既然老伯說需要這麼一大筆錢,必然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我想這其中或者有些你我感興趣的事情,反正也閒着無聊,便充當打法一下時間罷了。”
“桐哥哥你不急着會山了嗎?”秋嵐喜出望外。
“已經到封江了,無需着急了。”孤桐溺愛的看了秋嵐一眼,生出無限感慨,說道:“你這丫頭沒經歷過江湖事,我便趁着時間,帶你親身經歷幾場,想來你會感覺很新鮮的。”
秋嵐高興的拍掌,說道:“桐哥哥真好!”
孤桐搖搖頭,微笑不語。
不多時,樓高三層,以琉璃爲瓦,以建木爲柱,外觀之華麗,造物之珍貴,堪比皇宮的鮮花望月樓已經遠遠可見,孤桐卻帶着兩人拐入江邊一處叢林中。
到茂密的森林裡,天空被高大的樹木枝條割成了一綹一綹的藍綢緞,斑斑駁駁的光點散射下來,隨着樹葉的曳動而眨着詭秘的眼。樹們不言不語,哲人似的立着。大樹的枝幹上黑皮皴裂,掛滿了苔絲;椴樹就顯得清俊一點,皮膚光滑得多了;野白楊撐起它偉岸的身軀,枝椏橫邪不一;最引人注目的該數白樺樹了,飄逸瀟灑,如白領男子,有裂開的白紙一樣的樹皮迎風招展。
夕陽低垂,叢林茂盛,光線有些陰暗。
孤桐往裡走了幾步之後,選了一處稍微寬闊的空蕩,便停住腳步,轉身過來,望着老漢。
老漢跟着兩人走進來的時候,忽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兩人面前,哭訴道:“兩位大俠,不要殺老漢,求求你們不要殺老漢,將琴送給老漢吧,求求兩位了,求兩位大俠行行好啊!”
本來孤桐說要帶他去酒樓,可現在卻被帶到叢林中,他頓時以爲兩人要殺人奪物,心慌之下,便作出了這一番舉動。
孤桐和秋嵐相視一眼,頓時啞然失笑。
秋嵐匆忙將老漢扶起,說道:“老伯,你莫要害怕,我們不會傷害你,這琴我們要了,百兩黃金,一分都不會少給你,之所以帶你來這樹林,是有些話兒要問你!”
說罷,從身上掏出四錠黃金,放到老漢面前。
老伯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黃金,匆忙抓到手中,依次放進嘴中咬過確認真假,等確認無疑後,滿是皺紋的臉龐頓時發出燦漫的笑容,將四錠黃金細緻的包裹後,轉身分別藏到身上不同的部位,就算他背對着孤桐,動作幅度也很小,但怎麼能瞞過孤桐的眼睛和神識。
孤桐清楚的知道四錠黃金被他分別藏到左右靴子和腋下,他對着老漢的小心謹慎不由感到可笑。
老漢藏好後,轉過身來,對孤桐說道:“大俠有什麼話兒要說?”
“我聽說你要拿這錢去救人……”孤桐的臉上浮現嚴肅表情,說道:“不知道老伯能否說說,您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需要用這麼一筆巨資來救人呢?”
老漢聞言,渾濁的眼眸閃過悲哀,慢慢到:“既然兩位大俠有興致,便聽老漢慢慢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