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3】 不滅之境

江湖很大,天涯很遠,天地間有太多地方,人們都不曾去過,那是一些陌生的去所。任誰醒了的時候,出現在一個自己從未來過的地方時,都會驚恐的大叫起來。

陌生,代表了恐懼。

孤桐在哪兒呢?

他不知道!

但是孤桐並沒有大叫起來,因爲他知道這地方雖然從未來過,但是卻沒有危險,就算有危險也不會對他身體或者精神造成什麼傷害。

擡起頭,星光滿天。

好燦爛的星光,璀璨的星光猶如寶石般鋪滿了整個天際,他躺在草地上,輕柔而舒服,就像被這麼一片星光籠罩着一般,孤桐好像是第一次發覺星光竟是如此輝煌美麗。

連微風拂過,空氣都是香甜的。

他深深地吸進一口氣,忍不住笑了,連眸子裡都充滿了笑意。

她無法不笑,無法不高興。

這樣的美景,怎麼會在人間出現?就算書籍中描述的仙界,也不可能有這樣的美景,所以他知道這是他的夢,他正躺在自己的夢中。

良宵一夢值千金!

想到這句話,他更幾乎忍不住要笑出聲來。這些日子來,他被狼神閣萬里追殺令追殺,有碰上了令他肝腸寸斷的范姜府變故,找到了自己一直在尋找的姐姐,然而卻換來更多傷心,他的情感在這短短几天中,忽上忽下,高低起伏,天上和地下的滋味驟然變化,緊繃的神經都疲憊不堪!

他甚至會想,自己下一刻會不會扛不住這變故,然後瘋了?

所以,在這夢中,難得片刻的悠閒,他感覺舒服極了。

星光滿天。

一個臉上掛滿笑意的少年,舒服的躺在茂盛的草地上,遠處有叢林,有流水,空氣中帶着泥土曹怒的清香,他將身子埋在清脆碧綠的野草間,連手中那把清脆碧綠的長劍也深深的埋在野草間,被渾然一體的顏色淹沒,看不出模樣來。

星光下,他手中握着的好像不是劍,而是整個草地,整個天地。

璀璨的星光照着他削瘦而結實的身軀,照着他不曾放鬆的手,以及深深埋在草叢間那把清脆碧綠的劍,曾經他發誓,這輩子也不會鬆開手中的劍,所以就算此刻也不曾鬆開。

星光照着他臉上恬靜自然的微笑,照着他比星光還亮的眸子。

夜很靜,沒有聲音,沒有人。

空曠的原野,只有孤桐一個人,只有茂盛的草地,璀璨的星光,以及無憂無慮肆意的威風。

孤桐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彎下了腰,笑的流出了眼淚,無論他笑得多開心,都有理由,自下山以來,他實在太苦太苦了,夢想和現實在,陰謀和軌跡,總如同影子般,時刻纏繞着他。

然而,在這夢中,在這星光下,所有的羈絆都不復存在,現在自由得就像是這星光下的風,全身都充滿了青春的歡樂,青春的活力。

孤桐還年輕,現在他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想到哪裡去,就能到哪裡去。

起碼,在這夢中,他可以這樣做。

他忍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現在他隨便想怎麼笑都行,想笑多久,就笑多久,想笑多大聲,就笑多大聲。

可是他笑得好像還太早了些。

突然間,孤桐笑聲停頓,她看到了一條人影。

一條模糊的人影,突然間出現在他身側不遠處,悄悄的站在草地上,背對着他,衣衫微微飛揚,映照這天空璀璨的星光,猶如仙人把,遺世獨立!

這突然出現的人影,讓孤桐驚出一身冷汗,他翻身彈起,清脆碧綠的竹韻劍掙脫蒼茫的草地,在星光下顯得清冷孤傲,握劍的手不自主更用力了些。

“你是誰?”孤桐忍不住問道。

朦朧的人影,悄悄站在那裡,不動不答。

孤桐一肚疑問呆瞪着這只是背影便使人不敢小覷的人,泛起深不可測的感覺。

他身具劍魂,靈覺比一般人敏銳百倍,每能憑直覺在第一眼時把對方定位,可是眼前這揹着他挺如杉柏,靜若淵海的人影,卻便他無從分類。

甚至不知他修爲的深淺。

總之這絕非常人,看形態亦似非一般人物能夠具有的,這人站在天地間,就像上乘星光,下御草地般隨行自然,竟然隱隱如同天人合一般孤曠高遠。

他爲何會在這裡呢?

要知道這可是自己的夢中,所有的一切都是識海意識的勾踐,可是孤桐可以確信,他絕對沒有在此刻構建出這樣一個人物出來。

這人帶着熟悉的感覺,偏偏在孤桐最放鬆,笑的最開心的時候現身,究竟對他有什麼目的呢?

凡此種種,使他的頭登時大了幾倍,正要說話,那人已移入遠方樹叢去,倏忽不見。

孤桐搓揉了眼睛,渾身冒出冷汗,這時纔想到這古玄大陸還真有什麼山精鬼魅那類傳說中言之鑿鑿、卻虛無飄渺的東西異物不成?而且還出現在自己夢中?亦或者這是他深層潛意識的一種映像不成?

人影移入的那樹林,雖是茂盛,但絕不會一移了進去,便消沒了影蹤,聲息全消。

深吸了一口氣後,孤桐抵不住好奇心,追進林內去。

裡面隱有一條小路,鋪滿落葉,濃溼陰蔽,踏上去發出沙沙的聲響。

轉了幾轉後,出了林外,又是另一番景色,一間小石室背山孤立,屋前石徑曲折,溪水縈繞迂迴,兩旁茂林修竹,景色清幽,屋前有棵鐵杉,挺拔鬱蔥,頗有參天之勢。

那人此時坐在溪旁一塊大石上,赤着雙足濯在水裡,閒適寫意,好奇地看着跟來的孤桐。

孤桐終於看到他的顏容。

然而他卻不能在腦海中記住這人的模樣,實際上此人的面容極爲平凡,但是細緻去看的時候,卻又好像看到好多副面容在慢慢變化,時而像前世的父親、母親,時而像漣裳,時而像今世的風見塵、蕭玉龍,時而像雨瞳,眨眼後,有時而像紫鳶,時而像范姜婉兒、秋嵐等。

他怔怔的看了一回,卻怎麼也看不清這人的面容,卻看到了一雙眼眸,清晰如寶石。

那是一雙他別清晰的眼鏡,沒有跟他面容般來回變幻,那眼睛閃動無可比擬的神,充盈着深邊廣袤的智能和靈氣。

那是熾熱無比的眼神,蘊滿了好奇心,對生命深情的熱戀。

這人的面容時刻變化,但偏給孤桐一種感到他經歷了悠久至自字宙初開時他便已存在着的奇異感覺。他似乎擁有一種絕無方法具體形容出來的特質和靈動不羣的氣魄,超越了言語能及的所有範疇。

這是個沒有人不能見而不動心的人物。

只可用深不可測去形容他。

而更使人心神顫動處,是這個人渾身散發着一種說不出來、無與倫比的精神感染力。孤桐識海中劍魂受到刺激,倏地提升至極限。靈臺一片清明,福至心靈,來到那人身旁的一塊石上坐下,謙虛地道:“小子前來受教。”

那人微微一笑,露出雪白好看的牙齒,深深看了他一眼。

孤桐全身一震,駭然道:“先生對我做了什麼?”

那人臉容回覆止水般的安然,眼神的神光也慢慢斂去,只是那面容轉換不曾停歇,他沒有說話,擡眼望進溪水裡去,看得專注情深。

孤桐壓不下心頭的驚駭,追問道:“先生,爲何剛纔你看我一眼時,似若把某種東西傳入了我眼裡呢?”

那人搖頭淺笑,只是在水裡輕輕踢動赤足,寫意至極點。

孤桐感到自己的劍魂不住提升,忽然豪情迸發,再不發問,踢掉靴子脫去長衫,把雙足學他般浸進水裡。

在這一刻,他難以遏制地想起了漣裳,憶起曾經戀人攜手共度時光的醉人情景。

相逢,相交,相知,相偎,相離!

生命的軌跡,完美而自然,卻令人心碎腸斷,孤桐忍不住想,她去了哪裡?現在是否還快樂呢?爲什麼要離開他?難道那一場熱戀真是隻是一場遊戲不成?

想起她嬌秀悽美的玉容,一股強烈的悲傷狂涌心頭。

溪水緩緩流動,清涼舒適。

這些時日壓抑的勞累一掃而空。

接着他想起了紫鳶,那一份曾經被他刻在骨髓中的姐弟情感,卻用這種令人心碎的方式結局,她在他昏迷的時候還在人羣中,現在是否安全了呢?

想起他的身份,一時之間微微緊張的心,有重重的鬆了一口氣。

然後,他想到了雨瞳,那猶如秋波一般的眼眸,像雨中閃爍的雨點,溫情深邃,一種超越了**的深刻感情注滿心湖,接着他回到了洛陽郊外那個小山谷,青石染血,一道雷光驟然擊中了他。

“轟!”他的劍魂提升上無窮無盡的天地裡,由自懂人事後的所有悲歡情景,剎那間流過他的心靈。

他忘記了心靈外的所有事物,全心全意品味着一切。

體內的玄勁在劍魂的刺激下,猶如燒開的熱水般,驟然沸騰起來,斷浪決此刻自動運轉起來。

忽然間他又回到夢境裡,坐在溪旁濯洗雙足,淚流滿臉。

那人蹤影已渺。

只留下樹林清溪,雀鳥鳴唱的美妙歌聲。

“舉杯澆愁愁更愁!”

孤桐忍不住輕聲嘆了一聲,身形御空而起,眼眸流轉,帶着醉意,帶着憂愁,帶着桀驁,帶着豪情,望着夢中的天地,昂天長嘯。

斷浪決此刻終於突破第二層境界,他也達到了不滅境的修爲!

長嘯猶如虎嘯山林般,聲浪奔騰,震徹天地,震徹原野,也將孤桐自己從夢中震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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