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朦朧派創始人
陸時和蕭伯納準備離開。
這時,門被推開了,
庫珀帶着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走了進來,看到陸時,不由得長出一口氣,
“我先後去了布萊雅路和阿德爾菲,都沒找到你。”
之後,庫珀讓出身邊的青年,介紹道:“陸,這位是羅伯特·羅斯先生,王爾德先生的朋友。他從巴黎遠渡重洋趕來,就是爲了見你,想聊聊你的詩。”
朋友是個相對隱晦的說法,
懂的都懂。
羅斯紳士地微微一笑,
“陸先生,我就不與您握手了。”
陸時愣了愣,隨即明白了對方這麼說的原因,心中對對方的評價高了一層,
他說:“既如此,那就不握手了。”
羅斯點頭,
“果然,能寫出那種詩句,陸先生是個無比真誠的人。這次我來倫敦,是想借用您的那首詩,作爲奧斯卡的墓誌銘。我相信,如果能成,他一定非常開心。”
這是一件無比嚴肅的事。
陸時不由得沉思。
一旁的蕭伯納說道:“羅斯先生,我沒記錯的話,王爾德應該是灰色眼瞳。而《一代人》……唔,《一代人》是那首詩的名字。”
一代人……
羅斯反覆咀嚼着這三個字。
良久,他說:“真是一個浪漫的名字。”
蕭伯納說:“羅斯先生,詩詞與墓誌銘不同,前者注重傳遞與表達,而後者要契合逝者,所以……”
這就是他提到王爾德瞳色的原因。
——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
全詩只有兩句,且詩中出現的意象都是日常生活中極爲常見的:
黑夜、黑色的眼睛、光明,
將這些常見的意向組合,然後運用看似相悖的轉折,可以使整首詩蘊含奇妙的合理性。
這就是詩歌的特點——
傳遞與表達。
可是,如果將這首詩作爲墓誌銘,黑色的眼睛就與王爾德的瞳色就衝突了。
陸時也跟着蕭伯納的話頭說:“坦白講,王爾德先生說過那麼多辛辣幽默的名言,用我的詩歌來作爲他的墓誌銘,難免讓人產生一種越俎代庖的感覺。”
這是實話。
王爾德的名言實在太多了,
比如,“愛自己是終身浪漫的開始”,這話刻在墓碑上,能讓格調瞬間拉高。
再比如,“除了天才,一無所有”,
這句話是王爾德受邀到美國進行演講時對海關的工作人員說的,而海關當時只是問他是否有什麼東西需要申報而已。
一個如此裝X的人,真的願意用別人的詩歌做墓誌銘嗎?
羅斯陷入沉思,
過了一陣,他低聲說道:“陸先生,我仍然堅信自己的看法。”
陸時不由得和蕭伯納對視。
蕭伯納掃了眼羅斯,展顏一笑,
“這我就不得不聊聊《一代人》的另一個特點了。”
羅斯好奇,
“什麼?”
蕭伯納笑着回答:“這是一首現代派的詩,所以……啊……詩人本身就在這兒,還需要我來解讀什麼?”
衆人的目光落在陸時身上。
陸時無語,
別的主角裝X,都是負手而立、獨釣寒江雪,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
解說的事情完全由他人代勞。
然後,其他龍套角色鼓掌,無比崇拜,
原來主角如此厲害!
怎麼到了自己這兒就完全不同了?
詩要自己寫不說,
解說也得自己解說。
陸時輕咳一聲,
“現代派詩歌的特點歸納起來只有一句話就夠了,那就是‘與古體詩相反’。簡單來說,就是用通俗易懂的語言,直接表達詩人心中的想法,或者創作時的情緒。”
蕭伯納點頭,
“所以,我覺得這首《一代人》作爲王爾德先生的墓誌銘亦有可取之處。”
衆人贊同,
因爲這首詩是陸時爲悼念王爾德創作,從情緒上講,十分契合。
陸時說:“事實上,《一代人》並非簡單的現代詩歌,而是是一首朦朧派詩歌。”
蕭伯納詫異,
“何謂‘朦朧派’?”
陸時這纔想起朦朧派是20世紀70年代纔有的,
而且,是中國獨有的。
他尷尬地咳嗽一聲,解釋道:“其實就是通過一系列瑣碎的意象來含蓄地表達情緒,不值一提。”
蕭伯納想了想,大搖其頭,
“陸教授,你爲何總是這樣謙虛?怎麼能說是不值一提呢?這首《一代人》完美契合你說的特點,確實可以自成一派。將來,一定有人將這種寫作方式奉爲圭臬。”
接下來,蕭伯納進行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輸出。
同時,旁邊傳來若隱若現的沙沙聲,
陸時看過去,發現斯科特不知何時掏出了紙筆,認真記錄着蕭伯納的演講。
注意到陸時的目光,斯科特微笑,用口型無聲地問道:“陸,明天的頭條有了,不錯吧?”
一邊問,一邊還在記錄,兩不耽誤。
陸時的嘴角微微抽搐,
沒想到自己前幾天才弄了個“現代史學奠基人”的稱號,現在又成了“朦朧派創始人”。
終於,蕭伯納說完了,
他看向陸時,
“陸教授,我說的對不對?”
陸時剛纔根本就沒怎麼聽進去,只能硬着頭皮說道:“沒錯,校監先生不愧是一代文豪,除了對戲劇有研究,就連詩歌創作也如此熟悉。”
蕭伯納哈哈大笑,
“我就說嘛,既然陸教授將之稱爲‘朦朧派’,就說明除了這首《一代人》,肯定還有其它作品。”
“當然有其它……咕……”
陸時不由得嚥了口唾沫,問對方:“所以,你剛纔問我‘對不對’,問的是這個?問我還有沒有其它作品?”
蕭伯納詫異反問:“不是這個,那還能是什麼?”
其他人點頭,
“對,問的就是這個。”
蕭伯納笑着說:“陸教授,大家都想見識一下你的其它作品。”
陸時本來想拒絕的,但是目光掃過羅斯,又想到了最近因爲王爾德而起的罵戰,心底升起一種衝動,
他取來紙筆,寫下了一個標題——
《回答》。
衆人不由得興奮。
但很快,這種興奮就變成了沉默,
“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看吧,在那鍍金的天空中,
飄滿了死者彎曲的倒影。
……
”
讀着這首詩,一股情緒衝入了在場衆人的心中。
蕭伯納深吸一口氣,來到斯科特身邊,低聲說道:“有此一詩,勝過千言萬語。斯科特主編,把我剛纔給你的稿子撤掉吧,已經沒有必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