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後日談3 戰敗方,沒有選擇
席捲整個世界的戰爭結束後,日本徹底迎來了“重生”,
大部分口岸城市被接管,
其餘的,則重新回到了之前未開發的狀態。
但是,也因爲十餘個戰勝國的人道主義援助,戰後重建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
從工業到商業、從體育到文化,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的欣欣向榮。
之所以說“看上去”,是因爲那些都是表面上的,
持續增長的GDP、不斷聳立起來的高樓,瘋狂擴招的大學……
凡此種種,掩蓋不了一個事實——
絕大多數日本人擡腳都摸不到溫飽線。
島國的時間彷彿倒退了整整四十年,
未成年的孩子沿街兜售商品,穿過破敗的小巷,叫賣吆喝聲不絕於耳。
但百姓們對此習以爲常,
日本之前就這樣,做了一回稱霸東亞的美夢,結果被狠狠打臉,理所當然地夢醒了。
就像《日本文明的天性》中所描述的那樣,
他們收起了刀,之後便表現得像順民,對英、中兩國在此的駐軍都十分友好,
有的女子,甚至懷抱新生兒,控制着他們的小手對在軍營前站崗的哨兵們可愛地招手,
而在兩年前,雙方還在打生打死。
在這種情況下,也難怪那麼多機構喜歡赴日投資,
因爲當地人配合,指標非常容易完成。
其中就包括AAAS,
由陸時牽頭,成立了“彗星計劃”,
這個計劃的來源是哈雷彗星,
哈雷彗星環繞太陽一週的時間週期是76年,上一次光臨地球還是在1910年,
當時,天文學家們預測哈雷彗星的尾巴會撞擊地球,
這引起了當時人們的恐慌,很多人都認爲哈雷彗星要和地球來一次親密接觸。
但這個預言只對了一半,
事實上,哈雷彗星兩億千米長的尾巴在1910年的確撞擊到了地球,
但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因爲說到底,彗星是由冰和塵埃組成的小天體,當彗星經過近日點時就會融化,彗星的尾巴只是融合時產生的氣體和塵埃,不會對地球系統造成破壞。
陸時藉此提出:
使全球兒童適應1986年彗星再次臨近地球時科學技術和社會生活的發展變化。
簡言之,就是一個基礎教育普及計劃。
隨之,來自全球的年輕人被充實到以亞非拉爲主的教育窪地。
陸昀便是在這個背景下到訪日本的,
他要遊說日本各大學,拿出更多的資源。
這次來訪並不怎麼起眼,
然而,只要看過陸昀的履歷,尋常人定會感到震驚。
他二十二歲獲得哈佛的碩士學位,之後一邊在劍橋攻讀英語文學博士,一邊在AAAS的公共項目辦公室和諾委會工作,
這些地方實權不大,
但是能帶動的資源一點兒不少。
東京,
新宿區。
在一座名叫“御町”的和風酒樓中,正在舉行一次宴席。
店員們全都穿着日本女性的傳統服飾,就像是披着毛巾被,並且在身後綁了一個小枕頭,
再加上臉上抹得一片白,顯得有幾分怪異。
但是入鄉隨俗,
陸昀倒也不介意那種沒什麼滋味的會席料理。
此時,他正和早稻田大學的幾名教授待在一處包間,淺酌聊天。
“陸專員,這酒不錯吧?”
文學部的梅津賢次問。
陸昀聽得無語,
來了日本,自己的“監事”莫名其妙地被叫成了“專員”,聽着有些奇怪。
不過,日本的清酒確實討喜,
他隨了父親,喝烈酒不行,但是對這種清香不辣的酒水尚能接受。
陸昀點頭,
“還得感謝貴校的款待。”
他端起淺淺的酒盞,敬了對方一杯。
梅津賢次大喜,
“感謝。”
激動地滿飲了這一杯。
隨後,旁邊的女招待便爲他們添上酒。
梅津賢次與幾位同僚交換一下視線,隨後道:“陸專員,您昨日前往了新校區,樑校長帶您參觀。不知,您對我早稻田大學是否認可?”
醉翁之意不在酒,
陸昀笑笑,沒有正面回答。
梅津賢次暗罵自己一句操之過急,便轉移了話題,笑着打趣:“也是。陸專員是劍橋的高材生,東京所有大學綁在一起,恐怕都入不了您的法眼吧。”
這話又是一番試探,
顯然,他看陸昀年輕,好奇陸昀的背景。
陸昀一路走來,這種遭遇經歷得多了,自然應對自如。
他笑道:“我本科在哈佛。”
這算是答非所問。
梅津賢次見陸昀揣着明白裝糊塗,也沒辦法,只好順着話題往下說:“原來如此。美國好啊,躲過了戰爭的侵擾……”
因爲地緣優勢,美國確實受影響最小。
想起此事,陸昀便不由得感慨,
難怪當年父親將自己送往了美國。
想來,以父親的人脈,必然是對一些事早有知曉,纔會做出那個選擇。
果不其然,自己進入哈佛後便爆發了戰爭。
人人都知道,
《凡爾賽和約》的出爐不可能帶來和平,而是短暫的休戰,
但誰也沒能預料,休戰如此之短。
陸昀想到父親總是說:“戰爭提前了。提前開打、提前結束。”
戰爭期間,陸昀總擔心父母的安危,
沒想到,因爲陸時的名聲太大,在陸宅、陸氏博物館和白金漢宮周邊形成了環中心轟炸圈,
防空警報一響,只要跑進圈內就絕對不會被炸,
陸昀當時聽到這件事,哭笑不得。
他對梅津賢次道:“梅津教授,有什麼話你不妨直說。”
梅津賢次一愣,緩緩點頭,
“陸專員,這次給早稻田大學的撥款,不知道……”
問話問一半,但相當於什麼都問了。
彗星計劃的本質是普及基礎教育,
但陸時很清楚,這種事只靠硬性撥款,成立多少所小學都是沒有用的,
師資呢?
教材呢?
甚至,還有最離譜的一個問題——
學生呢?
世界上許多國家,甚至包括部分戰勝國都是百廢待興的狀態,
跟家長們說“你得讓孩子多讀書、出人頭地”這種話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他們會想,不如讓孩子早點兒賺錢。
所以,錢要發對地方。
經過AAAS的討論,最終由陸時拍板決定,將撥款落實到各國的高等學府,
讓他們出力興建初等學部,自上而下地進行改變。
但這也帶來了新的麻煩,
那就是,
錢要不要平分?
若不平分,哪所大學給得多,哪所大學給得少?
陸昀又喝了一口酒,
“梅津教授,你應該知道,我們AAAS有一套自己的標準。”
梅津賢次心裡有些不爽,
AAAS的標準,他們當然是知道的,
作爲《全球高校排名》、各期刊影響因子的評判機構之一,AAAS看重的,不就是那些冷冰冰的指標和參數?
梅津賢次嘆氣,
“有些東西,是沒法量化的。”
陸昀點頭,
“是,這也正是我此次訪日參觀各高校的原因。”
他說話滴水不漏,故意在“各高校”上加了重音。
在坐的早稻田大學的人不由暗罵,
小狐狸!
難怪小小年紀便能被AAAS委以重任,原來是修煉成精了。梅津賢次又和幾位同僚交流視線,拿定了主意,決定使出撒手鐗,
他清清嗓子,
“陸專員說的是。我啊,剛纔也是多餘一問。”
說着,他拿起酒來,
“敬您。”
說完便一飲而盡。
日本的酒盞都比較淺,陸昀倒也不懼,樂呵呵地喝了一杯。
隨後,又有女招待上來添酒。
梅津賢次笑,
“陸專員,不知您對我們大和族的風俗是否適應?”
他指了指身後的女招待。
陸昀一怔,這才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是女子倒酒的風俗,
這種風俗不光指服務人員,
據說,在日本聚餐的時候,即使是同事、同學,也會要求女生觀察身旁男生的酒杯有沒有喝光並及時倒酒。
陸昀不由得暗笑,
早稻田大學的樑校長也是女子,她會給你們倒酒?
快別鬧了!
當然,這種話也就在心裡想一想,說出來太落對方的面子。
陸昀點點頭,
“確實有所耳聞。不過,適應與否,我對此不作評……唔……”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
因爲,他看向身旁的女招待,發現對方不知何時換人了,
而新換的女子,竟然有幾分眼熟。
察覺到陸昀的目光變化,梅津賢次微微得意,
酒、色、財、氣,
陸昀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酒和財肯定是動搖不了的。
尤其是財,
人家在美國、英國生活,
跟這兩國相比,現在的日本就是個臭弟弟,實在無法相提並論。
所以,梅津賢次便從“色”字入手了。
陸昀在歐美世界,應是很難見到美貌的亞裔女子,不妨用這招試上一試。
梅津賢次說道:“陸專員,大概是覺得眼熟?”
陸昀挑眉,
“咱們剛纔看過的表演……寶冢歌舞團,對吧?”
寶冢歌劇團是日本的國寶級劇團,以浪漫唯美的愛情故事與華麗盛大的歌舞場面爲主要特點,被譽爲東瀛百老匯。
梅津賢次點點頭,
“沒錯,這位正是今天的領舞,田中絹代小姐。”
必須承認,田中絹代確實是一個美人,
不過,她已經結婚了。
按理說,寶冢歌舞團中已嫁人的成員是無法再登臺表演的,
但早稻田大學文學部的教授出面,什麼不好說?
更何況,田中絹代也想念舞臺。
但她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
梅津賢次舉杯,
“陸專員,再喝一杯?”
這是在變相“送禮”。
只要陸昀答應,喝光了清酒,田中絹代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坐下,爲陸昀倒酒。
之後的事,懂的都懂。
沒想到,陸昀看着對方,沒有表態。
梅津賢次被盯得有些發毛,小聲勸酒道:“再喝一杯吧。”
田中絹代聽得愣住,
因爲,剛纔梅津賢次和陸昀的交流,就像正常社交,
只不過是一方有求於另一方,姿態有高有低,屬於正常範疇。
而剛纔那句詢問,竟然帶着一絲絲的懇切。
“送禮”竟要如此卑微?
這還是人們印象中那些高高在上的教授嗎?
陸昀沉吟片刻,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他做出這個動作,讓房間裡的氣氛都爲之一輕,就好像鬆掉了桎梏在所有人脖子上的枷鎖。
然而,
啪——
一聲輕響。
陸昀將酒盞倒扣了過來,讓本想坐下倒酒的田中絹代愣在原地。
“咕……”
梅津賢次嚥了口唾沫,
“陸專員,您這是……”
陸昀擺擺手,
“各位,你們的訴求我已經知道了。放心,AAAS會做出合理的判斷的。”
他站起身,
“今天就到這兒吧。”
說完,徑自推開了推拉門。
門外便是大廳,幾桌客人聽到了聲音,都下意識地瞄了一眼過來,隨後便將注意力轉了虎丘,該吃吃、該喝喝。
只有一桌與衆不同,
那是兩個年輕精悍的小夥子,
他們站起身,一個來到陸昀身邊,一個去到酒店大門口附近。
梅津賢次不由得駭然,
他忽然想起,這兩個年輕人好像總是出現在陸昀身邊,
參觀早稻田大學的時候如此;
看寶冢歌舞團的時候如此;
在來御町酒樓的路上如此;
……
這兩人,莫不是陸昀身邊的保鏢?
顯然,因爲陸昀提前結束酒局,他們才主動現身,震懾這幫早稻田大學的教授,不要隨意糾纏。
陸昀回過頭,對梅津賢次說:“我現在發現,還是不太適應你們的風俗。”
說完便徑直出了門。
緊接着,又有幾個人離席,跟了出去。
這些人難道也是?
如此高規格的安保……
這個陸昀,到底是什麼人!?
梅津賢次在原地呆立良久,這才反應過來,衝出酒樓。
門口,接陸昀的車已經停好了,
只見他打開車門,
沒想到,從裡面探出一張略顯稚嫩的、宜嗔宜喜的嬌俏小臉,
陸昀也像是嚇了一跳,用漢語和那個女孩說了幾句什麼,這才上車。
汽車轟鳴而去。
梅津賢次整個腦袋都是懵的,
知道陸昀有背景,
可是……
“這背景,難道捅破天了?”
他喃喃自語。
旁邊的同事小聲說:“梅津君,我看,這個陸昀不是不喜歡女人。否則也不會金屋藏……金車藏嬌了。不過,他可能……”
同事回頭看了眼田中絹代,
“陸昀可能喜歡嫩的。”
田中絹代聽到了這個評價,心情多少有些複雜,
能逃出生天,她當然很開心,
但是,作爲愛美的女子,被人這麼說,又讓她非常不爽,
她雖然已經嫁人,但也才20歲。
梅津賢次沉吟,問同事:“你說,這個陸昀到底是什麼意思?他若是想翻臉,又何必喝了那杯酒?難道,真的因爲喜歡嫩的?還是說,那個女人已經跟他商量好了?”
“那個女人”,指的是現任早稻田大學的校長——
樑思順。
一提起她,衆人的臉色都變了。
不到四十歲、
中國人、
女人,
如果不是日本戰敗了,她憑什麼在早稻田大學稱王稱霸?
過了一會兒,有人說道:“那我們怎麼辦?”
梅津賢次握緊拳頭,
良久,他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嘆氣,
“還能怎麼辦?”
只能認命。
戰敗方,沒有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