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在這裡既是一道投影,又是一名觀衆。
他能看得到,但似乎並不能干涉太多。
畢竟只有無明鬼能聽得到他說話。
她已有決意,那麼白榆也不會在這時候煞風景,他只是期待而讚許的凝視着,不再言語。
少女又一次恢復了沉默,這一次沉默比往日更深。
她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是踢到了什麼東西。
“寶刀,火車切廣光。”白榆簡單解釋了一句。
她用手指撫摸刀身,作爲南家長女不可能不知道這把家傳寶刀。
伸出手,試圖握住寶刀的刀柄,卻在觸碰時,皮肉傳來一陣灼痛感。
剛剛握住的刀柄便掉落在地上,和水接觸後發出嗤嗤的聲響。
“……它還是和之前一樣,並不認同我。”
雨宮真晝低聲說:“不過,我也習慣了,畢竟南家的大多都厭惡我的存在。”
“一把破刀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白榆也挺瞧不上這把刀的……什麼破寶刀,挑人的刀可不是什麼好刀。
看到的既定命運中,南詩織來報仇的時候,用的也不是這把刀,可見她也是嫌棄的。
大太刀並不好用。
“好了,既然是讓你挑戰強敵,我自然也不會讓你雙手空空的前去送死……”
白榆打了個響指:“叮咚~你的快遞到了。”
真晝感到手裡一沉,已經有一把刀落入手中,觸碰到的時候,她掌心剛剛被大太刀灼痛的感覺便消散了,只留下涼絲絲的溫潤感,如同撫摸着溫潤的古玉,指尖滿是說不出的舒適和貼合。
“這把刀是……”
“等你贏了,我再把它的名字告訴你。”白榆沉下聲問道:“那麼,你準備好了嗎?”
雙方的交流並不影響時間,就像是裁判還沒扣下發令槍,所有運動員都不能提前起跑。
雨宮真晝握住兵刃,無聲的點了點頭。
漫天大雨再度落下,雨聲伴隨着轟鳴的雷霆。
又一次,雨聲、雷聲、刀鳴……
真晝緩緩呵出一口白霧,‘看’向不遠處的生死大敵。
瓢潑大雨打落屋檐,白榆看着這一幕場景,不由得想到了‘雨落狂流之宮’的描述……恰好,她便是雨宮。
雨宮真晝。
她沒有貿然進攻,而是站在原地等待對方的先手。
這裡的環境對她是不利的。
大雨滂沱的聲音加上雷鳴聲,這會影響到她最爲依賴的聽覺。
在聽覺受到干擾的情況下,她唯一能依賴的只有直覺——而她的固有天賦在這時候也發揮了應有的作用。
【固有天賦:直感——能夠在戰鬥中迅速判斷對自身最有利的選擇,通過直覺極快找尋到對手破綻、弱點;有高概率躲閃和預判遠程攻擊】
雨宮真晝的直感天賦是紫色級別的。
戰鬥天才纔有的直感……敏銳的直覺讓她察覺到了殺人鬼第一次出刀的路線。
舉刀防禦。
她本可以拔刀,但沒有……不是因爲拔不出來,而是不想。
刀鞘攔截住了妖刀虎徹的斬擊,鏘的一聲,火花四濺,如同落下的錘子擊打在橙紅色的鋼鐵上。
頃刻間,她接住了刀刃,確認了這一刀的力道後,果斷反擊。
近距離貼身,一記兇狠的膝撞襲向對方的小腹。
殺人鬼一個詭異的扭轉身體,避開了膝撞的同時在完全沒有平衡的情況下揮出一刀。
那動作根本不是正常人能使出來的,就像是被操控的人偶扭曲着身體強行發力。
很顯然,控制着殺人鬼的不是人,而是刀。
這一刀角度十分刁鑽,但雨宮真晝還是避開了,恰恰是因爲她看不見,所以沒有視線死角。
從什麼角度出招對她而言沒有區別,陰狠毒辣的劍招也好,堂皇正面的劈砍也罷,反正都看不見,所以也沒什麼區別。
噹!噹!噹!
又是連續三刀被擋住。
真晝開始明白,對方的劍招完全凌亂,根本是胡亂劈砍,但每一刀的力道都無窮,而且身形詭異,步伐錯亂,回擊也很難命中,且進攻路線大開大合,一身氣血幾乎用不完,瘋狂的宣泄着力道,如果不是手裡的這把刀特殊,能夠釋放出一股特殊的波動抵擋那妖刀釋放出的真空波,她恐怕撐不過開頭的幾刀,
但是一味捱打是不行的。
她始終架刀防禦,爲的是等待一個機會。
一個足以制勝的機會。
她不缺乏耐心,也不打算犯錯。
缺乏的,是體能。
四天時間的斷水斷糧讓她十分虛弱,即便短暫吃了點食物也不足以立刻恢復過來,氣血衰弱的時期直面這種瘋狂的劊子手,無疑是一種自尋死路的愚蠢。
可恰恰是這種時候,她反而覺得自己快要從痛苦中掙脫出去。
可以站在更高的角度審視自己,控制自身。
也就在這時,狂怒的殺人鬼終於徹底瘋狂。
他咆哮着嘶吼:“死!都該死!”
手裡的妖刀如同呼吸般,赤紅的血氣猛地膨脹,而殺人鬼的整個身體猛地收縮,手臂都變得枯瘦,彷彿瞬間蒼老了二十歲。
唯獨環繞在妖刀虎徹上的血氣變得充盈無比。
妖刀吞噬吮吸了殺人鬼的血氣和生命,榨乾了他的生命能量釋放出全力一刀。
人影高高躍起,從上而下劈落,招式樸實,但來勢兇狠,一刀的威能足以劈開一臺裝甲戰車。
漫天大雨如黃豆般被驅散開來。
霎時間,刀刃已經臨近。
雨宮真晝感受到了致命的危險,擴散而出的刀氣已經先刀刃而至,在她的手臂和肩膀和麪頰上割出傷口,鮮血滴落。
瞬息之間,她的拇指推動了刀鐔。
她在這時候,選擇了拔刀。
白榆皺眉……因爲這不是一個聰明的選擇,站在他的第三方視角觀看,此時的雨宮真晝可以騰挪的空間還有許多,而如果選擇拔刀,以下位對上位攻擊,無疑是落入下風的。
拔刀術講究的是先先之先,也就是搶攻,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一刀斬之,是實戰中的起手式或終結式。
但此時雨宮真晝面臨的是對方的搶攻,她處於‘後之先’,也就是防守反擊的階段,用拔刀術並不是好的選擇。
決策錯誤,足以致命。
拔刀還擊並不足以承接這一刀的威能。
就像是面對一輛泥頭車碾過來,還惦記着接化發,那必然是直接發配異世界勞改的下場。
在最終結果出來之前,白榆都不能干預……即便介入進行命運編織,也是會在她斷氣之後。
生死之間定勝負。
是抓住命運的咽喉,還是被命運拖入水中溺亡。
白榆期待她的解答,也想親眼看看對方是否能借此機會成功破境,這種觀摩對他也有對等的裨益。
……
同樣的一瞬間。
和之前截然不同,卻又如此的相似。
不同的是環境,相似的是她所聽所感……
來了。
她心想,真的來了。
來的真好。
她心想,又一次能看到了,那通透而漂亮的風景。
於是她睜開眼。
雨宮真晝擡起面頰。
無明鬼睜開了緊閉的眼睛。
灰白色的眼睛,清澈的迎着灰濛濛的天空,迎着大雨,迎着雷霆,迎着刀光。
漆黑視界當中,她看到了無數的線條,雖然看不出顏色,但那些線條編織成一個又一個無數次幻想過的形狀和模樣。
每一個線條都如同音弦般發出輕微的震動,震動化作波紋,波紋蕩爲漣漪,漣漪擴散復連環。
樸素線條組成的視線就在她的眼裡。
那麼的漂亮,要麼的精緻,要麼的……觸手可及。
當無明鬼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睜開雙眼時,便再無誰可阻住她掌心的刀光。
嗡~清脆的刀吟。
長刀出鞘,劃過刀鞘時,空氣震顫,帶出了幾乎真空的殘痕。
那烈烈聲響如同布帛在空中撕裂抖動,凜烈的刀聲很響,彷彿要斬開雷鳴。
雨聲
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