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陷阱。
而白榆並沒有注意到。
來到這個世界後,他的思維仍然停留在原本的社會之中,並沒有那麼敏銳的洞察力。
生活在安全的社會之中已經形成了習慣,當然不會想着腳底下會有什麼東西,就像是普通人走在大街上不可能堤防自己會踩到獵熊陷阱,腳底下最多踩到一根圖釘,這就已經是倒血黴了。
不看腳底下走路會讓白榆付出很大的代價。
陰影之中處處藏匿着危險——這句話寫在了教科書的封面頁上。
他不是沒看到過,而是沒有在意。
白榆的腳步已經擡起來,眼看着就要踩到那處陰影裂隙。
他可能意識到嗎?
他不能。
那麼他能躲開嗎?
答案是……可以。
因爲一個肩膀狠狠撞在了他的後背上,將白榆直接撞飛出去了三米多遠。
少年體重在六十公斤以上,身高接近一米八,幾乎是成年人,然而後方傳來的力道直接讓他原地騰空起飛。
砰!白榆並沒有立刻狠狠摔倒,就地一個翻滾卸力後平穩落地,他單手撐起,眼神裡透着疑惑:“你……”
在他發出‘你幹嘛哎喲’的疑問之前,劈頭蓋臉的痛罵砸了過來,陶如酥大喊道:“看着腳底下走路啊,想死嗎白癡!”
白榆並沒有注意到腳下的威脅,但陶如酥注意到了,看到之後就是一個百米衝刺的趕來救人。
陰影的裂隙就位於白榆視線正前方三米。
他這一次低頭看到了,一時間不禁愕然,常識的缺失讓他分辨不出這玩意是什麼,就像是一個圖像顯示的BUG貼在了地面上,只能從陶如酥的反應來猜測,這或許和之前的影世界性質相似,不過這裂隙的大小並不算很大,只有不到半米。
陶如酥扶着膝蓋喘着氣,她一路跑過來已經很累了,雖然距離不長,但消耗體能和心力不少。
也就在她彎下腰的當即,原本只有半米寬度的陰影裂縫忽然間擴張開。
一隻造型怪異的、長達數米的柔韌且佈滿骨刺的長條從中彈出。
直接掃向四周,精準無比的捆住了陶如酥的小腿。
觸碰到的瞬間,白榆看到了鮮血飛濺,也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響。
人體無法抗衡這股折斷骨頭的力量,她摔倒在地上,被以極快的速度拖向地上裂隙當中。
這一切來的太快了,以至於白榆只來得及往前走近半步……這種突然情況完全不在他的設想範圍之內,就像是地面的井蓋翻開後鑽出來一隻鱷魚咬人一樣匪夷所思。
陶如酥的身體眨眼間就已經半數沒入地面中,可她並未向白榆求救或者伸出手。
劇烈的疼痛讓她緊皺着眉頭,身體徹底沒入陰影之前,她吐出一個字。
“——跑!”
陰影擴散出波紋。
裂隙並未立刻癒合,但陶如酥已經如同沉入水潭般不見蹤影。
白榆身體僵硬着,思維有些混亂,下一刻左手擡起來給了自己一巴掌用以回魂。
不論現在是什麼情況,冷靜……分析局勢,做出判斷。
選擇有兩個。
一、離開,找人救援;二、跳下去,自己救人。
選擇一,去叫老師可能來不及,面對一個能輕易折斷人類骨頭的怪物,陶如酥能活幾秒?她不是超凡者,腿斷了甚至沒辦法逃跑和拖延時間。
選擇二、需要有足夠的戰鬥力,下面情況怎麼樣沒人知道,甚至不清楚那是什麼等級的怪物……萬一跳下去,人救不了,甚至自己也死了。
……活着纔有希望。
……死過一次了,難道還想再死一次?
怯弱的思維在理性的牢籠之中橫衝直撞。
白榆陷入了猶豫,他是個普通人,無法擺脫這種猶豫,這是理所當然,趨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人類更是利己生物,人性也經不起考驗,既不是英雄又不是強者,明哲保身有什麼不對?
是的,普通人做不到毫不猶豫的跳下去,即便那是救了自己的恩人。
但是,英靈可以。
【投影激活】
……老爺子,幫幫忙吧。
英靈的投影覆蓋他軀殼的瞬間,所謂的迷茫就被驅散了,任俠的意志之堅韌,救人之果決,甚至省略了思考的區間,本能直接驅動着身體,朝着已經開始收縮的陰影裂隙一躍而下。
……
疼,好疼。
陶如酥看到了自己左腿已經摺斷扭曲,上面佈滿了好幾個血洞,森白色的骨刺貫穿了血肉。
她還是第一次承受這種疼痛,而疼痛並不能讓她的意識立刻清醒。
落入陰影界的瞬間,她被拋投出去,身體撞擊在了牆壁上,耳鳴和暈眩感襲來,腦部震盪。
混亂的視覺中,她勉強看清了這頭災獸的外表。
作爲學習成績出色的學生,她學習過類似的知識,所以一眼就認了出來。
這是一頭駁獸。
駁獸的大小近似於一頭公牛,全身佈滿了骨刺,是比較常見的遠古科的災獸之一。
它的脾氣暴躁,進攻性極強,食肉。
運氣真是差。
偏偏遇到的是駁獸……駁獸通常不會出沒在陰影層。
影世界之中的最淺層便是陰影層,它比較貼近於現實世界,而且四周風景完全一比一復刻現實,就像是現實世界的影子。
陰影界中活動着災獸和影種,但大多都是不入階的雜碎……然而即便是些雜碎,也仍然是需要超凡者才能獵殺的。
通常情況下,同級別的超凡者贏不了同級別的災獸,必須打等級壓制。
陶如酥看到駁獸的同時就意識到自己要死了。
駁獸雖然也只是一階災獸,但十分好鬥,而且不會放過獵物,抓住了就會被它們吃掉。
她的腿已經斷了,來不及逃走的……也沒有那麼多的氣力了,一摔就已經讓她幾乎喪失行動力,意識昏沉……人體就是如此脆弱。
她能感受到駁獸的呼吸貼近,其張開的口齒中噴出腥臭的呼吸。
死亡將近。
陶如酥的表情卻顯得很平靜。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頭破血流腦震盪的緣故,但她感到自己很平靜,沒有歇斯底里的恐懼。
雖然有些不甘心,但她並不會後悔,沒有後悔去救人,即便是因爲救人而導致自己丟了性命……
她知道自己不是那麼偉大的人,之所以不顧一切的衝過去救人,是因爲她意識到自己必須這麼做……
她不能重蹈覆轍。
數日前,她位於走廊上,看到了影世界吞噬了整個高三一班。
作爲第一個目擊者,她理應告知其他人,立刻呼喊所有人離開教學樓,危險的影世界隨時可能擴大,到時候整個學校都可能難以倖存。
但她並沒有任何作爲,而是在走廊中嚇得腿軟,之後便立刻跑出了教學樓,獨自一個人跑到了操場上。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意識到了自己的醜態。
雖然沒有帶來嚴重的後果,但這仍然成了折磨她數日難以安眠的痛苦源頭,是她繞不開的內心夢魘。
所以她知道,自己一定會衝過去的……她太需要一個機會了,一個原諒自己的機會,一個證明她只是犯下錯誤但仍能夠彌補的機會。
不過,她低估了影世界的變數。
代價就是她的生命。
陶如酥眼皮越來越沉,她唯一能做的自我安慰便是……至少沒重蹈覆轍,至少還救下了一個人,這不是毫無意義的犧牲。
她心想着,然後正要閉上眼睛迎接自己的終末。
砰!
槍響!
火花迸射,點點溫熱的血液灑落在她的臉頰上,駁獸的一隻眼睛被擊穿,它發出痛苦的吼叫,原地打滾,身體如同穿山甲般抱成一團,靠着厚實的表皮和身體的骨刺作爲防禦抵擋着傾瀉而來的子彈。
陶如酥模糊的視線凝固在一道人影身上。
一襲漆黑的提拔的西裝,手持槍械,雙手持槍,邊走邊點射。
腳步踩踏着鼓點,槍聲迎合着節拍,如同一曲金屬的交響曲在耳畔迴旋高昂奏響。
她沒看清那是誰。
只深刻的記住了那個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