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願意【兩萬更求首訂】

“伊人,在裡面嗎?”邵正澤清冽如泉的聲音帶着一絲淺淺的擔憂,透過門板傳來,徐伊人正懸浮不知所措的一顆心瞬間安穩下來。

就連近在咫尺的孟歌,都明顯的感覺到她突然就放鬆下來的氣息,徐伊人已經是趁機掙脫開他的手,應聲道:“邵總,我在的。”

生疏的稱謂自然讓邵正澤第一時間就知道里面有其他人,隨着門把手一聲響,裡面隱隱傳出的味道更是讓他緊緊蹙眉。

擡腳上前一步,不動聲色的將女孩護在身邊,對上孟歌似笑非笑的眸子,疏淡客套道:“看來是新人不懂事,打擾了孟總的好事,抱歉了。”

“呵。倒是不知道,一個小小的新人,也值得邵總大動干戈,親自尋來。”孟歌邪氣的神色微斂,換上人畜無害的溫和笑容,語氣裡卻依舊是有些不饒人。

“哪裡。將她帶來,自然得護她周全。”邵正澤微微一笑,並不多做糾纏。

話音落地,邊上接到他眼色的徐伊人及時挽上他手臂,相攜離去。

男人高挑清俊的背影帶着難以描繪的矜貴疏離,落在後面的林思琪只看着,都覺得貴不可言。

環亞集團這一位年輕的總裁素來高高在上。冰山般冷冽的氣質讓人哀怨不已,想靠近,偏偏又不得章法。出身正統,父母都是電視上常出現的外交大員,相貌家世都一等一的他,有着讓所有女人爲之瘋狂的資本。

可剛纔,他敲門說話聲音裡隱含的溫和,對上孟歌的挪揄毫不掩飾的維護,讓林思琪覺得,要是被如此對待,爲他去死都心甘情願。

可偏偏,他的視線一秒鐘都不曾在她身上停留。

同樣落在後面的孟歌也是定定的看着那兩人的背影,嬌小纖瘦的女子只到男人肩膀的高度,質地精良的單肩小白裙襯得她就像一朵小巧潔淨的玉蘭花,偎依在一身銀灰色西裝的邵正澤邊上,郎才女貌登對的不得了。

環亞今年風頭最盛的新人,看邵正澤這架勢,是擺明了力捧和維護的。不過這兩人的關係似乎也是微妙的很。

想起那天車窗裡兩人的親密,孟歌有些玩味的勾了勾脣角。

“有沒有事?”出了走廊的男人微微停了步子,看着邊上慢慢平復了神色的女孩,心裡依舊是有些擔憂。

同在京城,孟傢俬底下那些勾當他自然是知曉的一清二楚,原本老爺子對出身黑道的孟家也是有些看不上眼,因而雖說難免有些生意往來,他和孟家這一位也是疏遠得很。

看到剛纔那一幕,心裡自然是有些薄怒,此刻再看着眼前小女子有些汗溼的髮髻,心裡卻是將那些不悅拋到了九霄雲外。

“我沒事。幸好你來了。”徐伊人對着他露出個甜甜的笑容,伸手理了理肩上掉落的小縷頭髮。

來之前特意做了造型,徐伊人柔軟如海藻的長髮在後面綰成了一個清新又不失優雅的小髻,只留下少部分燙卷垂落在肩頭。髮髻以米白色的絹花和小粒珍珠點綴,配以收腰的白色小裙子,整個人看上去純淨清新,又帶着女孩獨有的青嫩氣息。

此刻看着她有些笨拙的將那一小撮頭髮理順,邵正澤露出一個淺笑,已經伸手碰上她的手,聲音溫潤如玉:“我幫你。”

俯身湊過去將那頑皮的一小撮頭髮用小黑卡子固定好,女孩小巧的耳尖都是有些微微泛紅,似乎是害羞的不知說什麼好。

在那樣艱難的處境中跋涉了十年,此刻的她竟然還是保持着最初的單純和稚嫩,心思簡單的像個孩子,一點親密的動作都會讓她面紅耳赤、不知所措。

邵正澤心中又是感慨又是喟嘆,更多的,卻是憐惜和心疼。

伸手在她泛紅的臉頰上愛憐的捏了兩下,語調輕柔的不像話:“以後再碰上爲難的事,就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我邵正澤的妻子,在哪裡,也沒有悶聲吃虧的道理。”

“嗯。”被他嗓音裡的溫柔感動到,女孩仰起臉認真點頭。

“記住了?”女孩有些呆萌的樣子弄得他哭笑不得,邵正澤又是鄭重的確認了一遍。

“嗯,記住了。”女孩微微笑着看他,清澈如水的眸子亮晶晶,在他直起身子之際,卻是突然湊到他臉頰,淺淺的啄了一下,聲音甜潤道:“你真好。”

目光定定的看着她,臉頰上被她親吻的那一塊癢癢的,卻是讓他不自覺勾了脣角,露出溫和包容的笑容來。

……

“感謝大家給江某薄面,賞臉來參加小女的生日宴會,真是讓鄙舍蓬蓽生輝。”西裝革履的江昊成年近五十。雖說因爲歲月侵襲已經和美男子沾不上邊,在人前卻是依舊保持着得體而溫和的笑容,正像個儒雅的成功商人。

光影傳媒算得上圈子裡名列前茅的巨頭企業,江昊成是白手起家,年輕時候也是一表人才,頗有才華。學生時代俘獲了楚家千金楚香君的芳心,歷經一般波折後結爲連理。

身爲京城名門,楚家其他人自然是對他的身家底子半個眼都瞧不上。奈何拗不過楚香君尋死覓活的堅持,勉強同意以後,也拉不下面子怎麼走動。

自從楚香君五年前意外去世以後,就更是連一丁點的走動也斷了個乾淨。連帶着不爭氣的外孫女江蔚然和外孫江櫟也是全當沒有。

眼下江昊成事業做大,三年前娶了光影過氣的影星孫虹做老婆。四十多歲的孫虹在圈子裡以往的口碑也不錯,熱衷慈善,因而兩人結婚也是在圈子裡傳爲美談。

畢竟,以江昊成眼下的身家,娶個當紅一姐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前幾天網上的牀照一出來,卻是讓他着實又火了一把,此刻衆人瞧着他臉上溫和儒雅、無可挑剔的笑容,自然也是心照不宣的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畢竟圈子裡混到這個位置,誰還不潛上兩個小明星呢?這也都是可以理解的嘛!

“筱雅今年二十二歲,是我在文城地震中遇見的孩子。父母都是高中老師,因爲救學生雙雙亡故。我們夫妻倆和這孩子很是投緣。眼下已經辦了收養手續,筱雅以後就是我們江家的一份子。”風韻猶存的孫虹笑的溫柔大方,儀容姿態都是得體的滴水不露。

一身寶藍色的貼身長裙包裹着依舊婀娜曼妙的身材,高開叉的設計在行走間露出依舊勻稱的長腿,頸間寶石藍的項鍊閃閃發光,她如同一位真正的名門貴婦那般將邊上妝容精緻的女孩攬到手邊,溫柔笑道:“筱雅,來和大家問聲好。”

“大家好。我是筱雅,感謝大家忙裡抽閒來參加我的生日宴,真是讓筱雅受寵若驚。也感謝江爸爸和媽媽給我新的家庭,我一定會努力做一個好女兒,和姐姐還有弟弟相互友愛,扶持與共。”

女孩穿着粉色的及膝紗裙,頭上帶了亮光閃閃的點鑽皇冠,站在笑容滿面的江昊成和孫虹中間,笑容像一位真正的公主一般得體有禮。臺上的三個人更像是真正的一家人一般和睦溫馨。

“筱雅和蔚然一樣,就讀於華夏傳媒大學。功課禮數從來都是一等一的。能有這樣的女兒,我這個做父親的也是榮幸驕傲之至。”

江昊成臉上毫不掩飾的喜愛和驕傲,落在一直靜靜站着的徐伊人眼裡,卻是有些說不清的刺眼。

想起眉眼清冷的江蔚然和玩世不恭的江櫟,着實有點想不明白爲何江昊成會心寬到這種地步。

她邊上的邵正澤是知道其中隱情的。婚後不久江昊成應該就和當年頗有些名氣的孫虹攪到了一起,更甚者江筱雅纔是他的大女兒。

說到底楚香君不過是爲他事業保駕護航的籌碼而已。許是顧忌着楚家的顏面,他纔不敢做的過於明顯,只好讓自己好端端的女兒改了生辰,以養女的身份屈居二小姐。

眼下楚家那兩個外孫一個也沒露面,這三個人當真是演的一處家庭和睦的好戲。

心裡已經是厭煩之極,給邊上心不在焉的靳允浩點點頭,他已經是預備先帶着這丫頭離開好了。

“藉着今天這個好日子,容我江某再宣佈一件喜事。那就是,筱雅和靳家大公子靳允……”

江昊成最後一個字還沒出口,底下三三兩兩捧着酒杯的男女卻是齊齊面上一變,他已經聽到後面的顯示屏上傳來一聲酥麻入骨的女聲。

“允文,人家不要玩這個啦。”屏幕上江筱雅一張臉緋紅水嫩,嘟着紅脣的風騷樣子哪裡有一丁點大家閨秀的矜持,黑色蕾絲的睡衣聊勝於無,動作之間已經是尺度全開。

“哈。你們女人小爺我還不瞭解,嘴裡說不要,其實心裡比誰都猴急!”光裸着上半身的精瘦男人顯然也是醉的不輕,手上拿着撕成長條的牀單直接撲過去,兩人深陷進背後柔軟的大牀裡。

“這……”眼看着底下人已經是一陣低笑着竊竊私語,江昊成只覺得自己一張老臉頓時丟盡了,狠狠瞪了邊上花容失色的孫虹一眼,衝着身邊大喊道:“都是死人是不是,給我關了,立刻!馬上!關了!”

“爸爸,我……”正是心滿意足的江筱雅自然也是始料未及,哪裡能想到原本是要播放的她的視頻怎麼會突然換成這一檔子事,眼看着下面衆人毫不掩飾的譏誚諷刺,哪裡還保持的住笑容,神色慌亂的看向江昊成,一臉哀求。

“真是可笑至極!”原本已經準備走上臺子的靳家父母,目光從人羣中不以爲然的靳允浩身上劃過,靳媽媽語氣裡的憤怒讓正要想法哭訴漂白的江筱雅嚇了一大跳。

江家妄想攀上他們靳家,尤其還是他們最看重的大兒子允浩,他們本來就是一百個不樂意。

可不知怎的,不久前兩人糊里糊塗的睡到了一起,這江家夫妻倆攥着這個把柄,非要讓兩人定親不可。

理虧在先,人家又一口咬定自個閨女被允浩污了清白,他們也只得這麼吃了啞巴虧,同意兩人的婚事。

可眼下這是怎麼回事?

要宣佈訂婚的時候轉眼勾搭上自家那個不成器的侄子,這不是明明白白扇他們耳刮子麼!

“誒。這年輕人玩的過火一點也是常見。可當着這麼多人放視頻實在是有些不成體統。”靳爸爸有些不贊同的看了一臉尷尬的江昊成,目光又掠過面色難堪的江筱雅,老謀深算的眼眸裡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溫文爾雅道:“不過好在兩個孩子馬上要訂婚了。不然今天這出鬧劇還真是有點不堪入目。”

“這……”江昊成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他一眼,對上已然回過神來怡然自得的靳家父母,只得順勢接口道:“真是讓大家看笑話了!這兩個孩子不懂事,不過江某剛纔正是想宣佈,筱雅和靳家公子靳允文情投意合,不日將舉行訂婚典禮。屆時大家可別忘了前來喝杯喜酒啊!”

“真是好笑。剛纔明明說的是靳家大公子……”不遠處兩個女人的冷笑聲傳到耳邊,目光落在一邊捏着酒杯低頭淺笑的靳允浩身上,徐伊人也是有些納悶。

“呵。不管是養女還是私生女,哪裡配得上人家靳家大公子。你沒看見剛纔靳媽媽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是擺明了順勢將這個骯髒貨踢出去。還有那個大公子,吶,哪裡有一點生氣的樣子?我看他們家這女兒也就和靳家那湊不上臺面的老四勉強能配……”

另一個女人顯然更是幸災樂禍的不得了,徐伊人這才反應過來,屏幕上剛纔被喚作允文的男人正是靳家三房唯一的兒子,靳允浩的堂弟靳允文。

不同於靳允浩有口皆碑的正面形象,這一位靳家四少爺卻是風流成性、醜聞不斷。

今天睡了哪個嫩模,明天在那個酒會上勾搭了有夫之婦,聽說靳家老爺子把他安排到長宇集團,他都能和美貌的迎賓小姐共度*,在圈子裡也是一向被大家當個笑談看熱鬧。

眼看着靳家父母長吁一口氣,徹底放鬆的樣子,江筱雅心裡一口氣提不上來,乖巧的表情都差點破功。

再擡眼看向下面從頭到尾連個表情也吝嗇給她的靳允浩,更覺得自己今天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進了江家可不是一天兩天了,好不容易安排了這麼一個機會將她正式介紹給大家,一舉成爲上流社會千金名媛,此刻卻是因爲一段視頻功虧一簣。

靳允文那個流氓蠢蛋,哪裡配做她的未婚夫!

原本分明是準備給江蔚然那個賤丫頭的,最後卻是自己被灌得神志不清,白惹一身騷。

心裡恨得牙癢癢,偏偏在衆目睽睽之下又不能表現出絲毫,江筱雅正是一口氣憋在胸口出不來。視線裡,穿着小黑裙的女孩卻是清冷淡然的走了過來。

江蔚然!這個賤人!這視頻一定是她搗的鬼!

身側的雙手微微握拳,指甲深陷到手心裡的疼痛讓她有些回過神來,臉上已經是掛上了最爲歡欣親切的笑容,從臺階上邁步下去一臉溫柔的到了女孩面前,揚起微笑道:“然然回來啦。”

目光落到女孩身後,對少年英俊眉眼間的譏誚視若無睹,同樣是無比熱絡道:“小櫟也回來啦。真好,今天家裡來了好多客人,我給你們已經打了好幾通電話都沒人接。”

“呵。客人又不是爲着我們來的,需要我們做什麼!”英俊秀挺的少年從鼻孔裡輕哧一聲,語氣輕蔑又直接,江筱雅原本歡歡喜喜的一張臉立馬就垮了下來,笑容勉強又委屈。

“還有,我叫江櫟。我也只有一個姐姐,以後不要叫得那麼親熱,聽着噁心!”江櫟語調愈發犀利,江筱雅有些無措的站在原地,眼淚都開始在眼眶裡打轉,可憐兮兮的樣子讓人看在眼裡不自覺得想要去疼惜,哪裡還記得剛纔視頻裡的醜事。

江蔚然冷眼瞧着她,精緻如畫的眉眼透露出絲絲凜冽寒意,卻是最終一句話也沒有說。看了邊上的江櫟一眼,淡淡出聲:“我們進去。”

“混賬東西!”不遠處看着的江昊成顯然有些風度盡失,每次對上這一雙兒女都要讓他少活十年。

快步從臺階上下去,將委屈可憐的江筱雅護在身後,聲色俱厲的斥責道:“怎麼和你姐姐說話呢?明明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在外面胡混也就算了。一回家就在這裡給我惹是生非、丟人現眼,白養了你們這麼些年!”

“昊成!”身後的孫虹語調着急的喚了他一聲,急急拽住他一隻手腕,溫聲軟語的勸道:“他們還小。哪裡能和孩子一般見識。讓大夥看笑話了都……”

分明是一臉慈愛的說着解圍的話,不遠處的徐伊人卻是早已經深深的皺起了眉。難怪圈子裡大夥都說孫虹這個後母不錯,對兩個混世魔王百依百順,操碎了心!

可此刻她爲何就有一種心疼的不得了的感覺。

江蔚然和往日有些不太一樣,素日驕傲清冷的神色裡含着一絲複雜的哀痛和疲憊,而原本吊兒郎當的江櫟也不知什麼時候將一頭黃髮染成了看着十分自然的亞麻棕,沒了那些破洞骷髏頭的裝飾,姐弟兩人看着都乾淨俊俏的不像話。

得有多厭惡?纔會一開口就將這樣漂亮的親生兒女斥爲“混賬東西?”

顯然,看不下去的不止她一個。

邊上原本一直氣定神閒的靳允浩不知何時已經放下酒杯朝着幾人走了過去。

正勸說的孫虹卻是突然變了臉色,有些難掩傷感的開口道:“呀。蔚然,你這樣可不好!不管你心裡多麼不樂意,眼下我們已經收養了筱雅是事實。她以後就是你的妹妹了。今天可是她的生日,你怎麼能戴着這樣的花就進來了呢?”

衆人的視線隨着她的聲音全部移到了江蔚然身上,黑色的露肩裙、扎的高高的馬尾,素面朝天的女孩哪裡和記憶中那個小太妹有半點相似?

瑩潤的肌膚在金色的夕陽餘暉中帶着些朦朧美感,面容秀麗、纖腰挺秀,修長勻稱的一雙腿漂亮筆直的不像話。神色驕傲的女孩展露出一種不可思議、並且不容侵犯的美。

衆人的視線最後落在她胸前,一朵小巧精緻的白花分外引人注目,那是,給死人佩戴的花!

“我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可我又不是給她戴的花,孫阿姨何必大驚小怪。”擡眼看了一下惺惺作態的女人,江蔚然顯然也懶得多說,神色間的譏誚落在衆人眼裡,卻是讓江昊成和孫虹分外難堪。

“你知道!你知道是什麼日子還胡作非爲,真是不知禮數的混賬東西!”江昊成越發氣急敗壞,話音未落,已經是直接揚手揮了過去。

“啪”的一聲清脆響聲落在衆人耳邊,千鈞一髮之際拉開江蔚然自己捱了打的江櫟冷笑着抹去了脣角一絲血跡,清晰地五指印昭示着剛纔江昊成到底用了多大的力道。

這一巴掌要是剛纔扇到女孩臉上,少說也得讓她踉蹌倒地。

靳允浩一張俊臉已然是冷酷如鐵,想起她昨天電話裡的叮嚀卻是無法上前出頭。

目光灼灼的看了過去,江蔚然已經猛地上前將江櫟拉到一邊,對上江昊成,揚聲冷笑:“什麼日子?我當然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今天是媽媽的忌日,我們去墓地爲她獻一束花有錯嗎?!”

那聲音裡冰冷入骨的寒意和悲痛欲絕的憤怒似乎用掉了她所有力氣,眼眶突然泛紅,卻是一絲水光都不曾有。

偏偏,秀麗眉眼之間的心痛已經足以讓人憐惜喟嘆,氣勢洶洶的江昊成顯然是沒想到她會突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原本氣勢十足的架勢突然之間就弱了下去,有些無法開口。

前兩年還在媒體面前做做樣子,再到後來,他哪裡還顧得上去記那檔子事?

孫虹臉上得體的笑容也是有些崩不住,在邊上衆人指指點點看熱鬧的目光之下,只得訕訕開口道:“這可真是我們這一段時間忙糊塗了。你這孩子,怎麼記得日子也不提醒我們,現在弄成這樣,你爸心裡得多愧疚啊!”

一番話意有所指,分明是在提醒賓客,江蔚然居心叵測,小小年紀就給長輩這樣大的難堪。

“是啊姐姐,你怎麼不早說啊!讓爸爸這樣誤會你們,他心裡也不好受啊!”回過神來的江筱雅連忙跟着幫腔,語調裡沒有責怪,神色間卻是無奈又困惑,唱作俱佳的樣子像了孫虹十成十。

“收起你假惺惺的樣子,看了就噁心。”江櫟斜睨她一眼,一聲冷嗤,邊上神色緩和了些的江昊成又是氣不打一處來,正要發作,視線之中卻是猝不及防出現了一個人。

淺色的襯衫解開上面兩粒扣,雖說是中規中矩的束在長褲之中,卻偏偏因爲他略帶閒適的步伐顯出些輕鬆休閒。深色的西裝隨意搭在臂彎之中,來人脣角微彎,帶着些讓人如沐春風的笑意。

短髮微卷,五官立體而深刻,男人帶着些英倫貴族的浪漫氣質,緩步走到衆人面前,目光掠過江櫟臉上的五指印,脣角溢出一聲輕笑:“呵。今天倒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京城這地界,還有人敢在我們楚家人臉上扇耳刮子?”

“讓洵弟看笑話了。這孩子不聽話,也是我一氣之下,過分了些。”江昊成哪裡能想到好幾年不聯繫,這楚家會突然來人到訪,心裡一陣鬱悶,面上卻是依舊不敢顯露分毫不滿。

京城四大家這一輩年紀相仿的四位公子,邵正澤高冷矜貴,靳允浩溫和俊朗,孟歌邪魅陰沉,楚洵卻是公子雅量、翩翩如玉。

此刻聽見他突然不陰不陽的來了這麼一句,顯然有些動怒,邊上了解他脾氣的一些人也是有些詫異。

“是過分了些。”楚洵卻顯然打定主意不買賬,目光落到一時沉默的姐弟身上,伸手拍了拍女孩瘦削的肩頭,旁若無人道:“怎麼啞巴啦?兩個人都不認識我了?”

“小舅舅。”江蔚然擡眼看過去,勉強卸去渾身防備和冰冷,對上他溫柔似水的眸子,出聲喚了一句。

“這才乖。”心滿意足的拍了拍她繃得緊緊地姣好面容,楚洵又是看向一邊鬆了一口氣的江櫟,“我們楚家的兒孫,還沒人在外面捱過巴掌呢?”

“我,我是替姐姐。”江櫟有些不樂意他語氣裡不甚明顯的看低,不滿的嘟囔一聲。

“好了。外婆對你們甚是想念,專門差我過來接你們,這就走吧。”話音落地,伸手攬了女孩的肩,他已經是頭也不回的朝着外面而去。

“哎。洵弟,這……”江昊成顯然是難堪的不得了,這讓江櫟頂着這麼一張臉回去了,被素來護短的老兩口看見,難免對他不滿。

“姐夫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兩位外甥,不影響你們一家三口行天倫之樂。”哪裡還有翩翩公子的文雅和善,回過頭來冷笑說話的楚洵眼眸底的寒意讓江昊成生生打了個冷顫。

“倒真是有趣。”看了一場戲的孟歌低頭邪肆一笑,目光不動聲色逡巡一週,在徐伊人身上多停留了兩秒,摟着林思琪揚長而去。

邵正澤看了邊上神色間帶着些悵惘的女孩一眼,緩步到了正舉杯飲酒的靳允浩邊上,兩人對看一眼,酒杯在空中發出脆響,酒入愁腸,靳允浩脣角露出一絲苦笑來。

“楚家願意出面相護,想來他們姐弟倆日後的日子也會好過些。”對上從小關係不錯的好友,素來話少的邵正澤難免出聲多說了兩句。

“我一直以爲,我會是她唯一的退路。”靳允浩又是一杯酒下肚,顯然對剛纔楚洵攬着她離去的那一幕心存芥蒂,帶着些落寞的神色看在徐伊人眼裡,讓她也是若有所思。

想起剛纔邵正澤尋到洗手間相護的那一幕,心裡涌上一層滿足和感動,不到一會工夫,也是不知不覺地飲了好幾杯。

……

離去之時已是夜幕深重,伸手攬着邊上神色帶着些迷惘的女孩,邵正澤嘆了一聲氣,又是覺得有些好笑。

他顧着說話,竟是沒發現邊上的這丫頭一會工夫默默地喝了好幾杯,雖是紅酒,可對以前她滴酒不沾的體質來說,晚上也是有的受了。

“阿澤……”女孩一上車就軟軟的偎依到他懷裡,柔媚青嫩的嗓音帶着些微啞迷離,伸手將她固定在懷裡,略微想了一下,他已經朝着前面開車的王俊道:“不回大宅了。你直接開車到我那。”

王俊從後視鏡裡瞅見兩人的黏糊勁,自然是暗笑着應是,後座的邵正澤卻是根本沒有辦法坐的筆直,懷裡的女孩跟個迷糊的小貓一樣動來拱去,偏偏他連喚醒她都不捨得。

剋制着突如其來的渴望,等終於到了樓下,索性直接將女孩打橫抱起在懷裡,一路進門。

推開房間門,伸手按了燈,將她整個人小心翼翼的放在柔軟的牀上,想着最起碼應該擰了帕子替她擦擦臉會睡得舒服些,他抽出手臂,轉身欲走。

“阿澤……”身後迷迷糊糊間睜開眼的女孩不樂意的喚了一聲他的名字,扁着嘴可憐兮兮道:“你要去哪?不要離開我。”

揪着自己衣袖的手指那樣用力,幾乎到骨節泛白,心裡一時柔軟,他已經順勢坐到牀邊,伸手摸了摸她光潔的額頭。

溫度正常,並沒有吹到涼風,心裡放心了些,又伸手幫她去掉頭髮上那些髮飾髮卡。一隻手摸了摸她酡紅滑嫩的小臉,耐心十足的溫聲解釋:“我去拿毛巾來給你擦臉,乖乖躺着不要動。”

女孩水色瀲灩的眸子直愣愣的看着他,似乎是聽懂了一般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卻是在他起身之際,絲毫不鬆手,那揪着他衣袖的力道反而更大了一些。

“怎麼了?”

“我是在做夢吧?”女孩也不知是清醒還是糊塗,看着他神色溫和一張臉,喃喃自語道:“我一定是在做夢吧,做了好長好長一個夢。夢裡竟然是你的妻子,你對我這麼好,好的讓我都不願意醒來了。”

他神色微愣之際,小人兒已經是突然自嘲一笑,自顧自的繼續開口:“你是誰啊!你是邵正澤!圈子裡男人女人都想巴結的人物,怎麼會對我這麼好呢?我一定是做夢做傻了,竟然會出現這樣的癡心妄想……”

說話間,眼角已經是突然涌出兩行清淚,在他的目光裡,順頰流下,讓他一顆心突然都有些憐惜的生疼。

“依依?”試探般的坐了回去,握上她小巧纖細的手指,不知是出於何種情緒,他已經不由自主喚起了這些日子一直在腦海中回想的名字。

“真是做夢呢?你竟然都喚起我的名字來了?”女孩有些迷惘的咯咯一笑,剩下的話語已經被他盡數封在脣間。

滾燙又鹹溼的熱淚滾落到脣邊,連同那低低的嗚咽之聲,被他溫柔的薄脣盡數封住,沿着那粉嫩的脣瓣輾轉親吻,男人俯身的動作帶着說不出的繾綣柔情,淡淡的燈光揮灑在房間裡,整個寬敞的屋子都是寂靜無聲的。

一隻手解了釦子,將西裝順勢扔到牀邊,手掌下女孩臉頰滾燙的溫度順着手心傳到心口,將他一整顆心都燒着了。

在燈光下深深注視着她紅霞遍染的一張臉,撐起一隻胳膊攬着她,已經動手去脫下她身上的小裙子。白色的料子觸手滑順,像雲朵一般從手心裡脫落,卻依舊是比不過她如同凝脂一般觸手生溫的肌膚。

“依依?”又低聲喚了一句,懷裡卻是傳來女孩淺淺的呼吸聲。

竟然,睡着了……

有些無奈的低頭看了一眼,邵正澤簡直是有些哭笑不得。

抱着她在懷裡停留了幾分鐘,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將她放回到牀榻之上,找了乾淨的睡衣換了,才撿起自個的外套去到浴室。

……

七月底氣溫炎熱,並且有逐漸攀升的架勢,纔不過早上八點多,已經是陽光灼灼,空氣裡只偶爾吹來一絲絲風。

這兩天她的戲份比較少,算得上忙裡抽閒能喘上一口氣。

《逍遙劍》已經趕着暑期在江北電視臺晚間黃金檔率先播出,作爲她的熒屏處女作,雖說只是一個戲份不多的女配角,卻是因爲“菱華”這個角色十分討巧,又有先前微博上的一些風波,倒是意外的收穫了頗多人氣。

一大早接到唐心電話,說是有廣告相邀,意外之後她有些小小的激動,特意穿了一件看着十分清新恬靜的及膝小綠裙,又將頭髮全部紮成看着乾淨清爽的馬尾,攔了車就一路到了公司樓下。

“早上好,伊人!”迎面走來兩個差不多年紀的女孩,似乎也是不久前新簽約的藝人,已經能準確無誤的叫出她的名字。

“早上好!”一路上不知道點頭微笑了多少次,終於是到了唐心的辦公室。

“快過來。”原本正埋頭看資料的唐心看見她顯然是高興,抱着一疊資料直接從轉椅上起身,走過來將手裡的東西衝她揮了揮,與有榮焉道:“瞧瞧,都是指明找你的。”

“這麼多?”懷裡沉甸甸的文件夾讓她忍不住咂舌,唐心已經是踩着高跟鞋吧嗒吧嗒的坐到了一邊的沙發上,笑着開口道:“現在這些人都賊精賊精的。上面擺明了捧你,他們還不得聞風而動啊!等《青梅竹馬》上映了,這些價位可是連個門都沒有。”

“那……”正要說話,身後又是傳來兩聲敲門聲,宋煜穿着簡單幹淨的白t恤、休閒褲進了門,看見回頭的徐伊人顯然也是有些意外。

唐心順手抽了一個文件夾扔給他,直接了當道:“瞧瞧這個。小靈泉‘薄荷香茶’的廣告,是我和上面商量過,專門爲你們倆接的。你們先看看,有什麼問題提前說,沒問題咱們就可以直接安排檔期了。”

“一年時間?”將手上的資料翻看了兩頁,徐伊人有些疑惑。

畢竟按着圈子裡現在的慣例,廣告代言一般都是以兩到三年居多,小靈泉算是市面上銷售量特別大的茶飲料系列,每次逛超市,都是排在展架上同類產品最顯眼的位置。

眼下的代言人是圈子裡一個頗具人氣的青春偶像,應該已經有兩到三年時間了吧。

“是。這個也是經過我慎重考慮的。三年時間週期太長,這個價位也不合算,後面續約的話肯定要再協商。薄荷香茶是他們新推出的口味,也需要市場檢驗一段時間。不過小靈泉素來捨得投資,只要廣告投放不錯,應該也沒什麼問題。”

唐心開口解釋了一通,目光落到她嫩綠色的雪紡紗裙上面,撲哧一笑,難得的出聲打趣:“人家指明選你還是有理由呢?說是董事長他媽很喜歡你上《娛樂星天地》的形象,就像薄荷一樣清新動人,沁人心脾。”

“哈。”低頭看文件的宋煜也是撲哧一笑,接口挪揄道:“唐心姐說這話我一百個相信。還真是,我媽和我外婆也是喜歡的不得了。整天唸叨說和這樣的女孩子一起拍戲,多照顧人家一點。反倒是我這個兒子,沒見誰問候一兩句。”

“那就這麼說定了。腳本你們先拿回去琢磨琢磨,我這邊聯繫好就找你們。”唐心爽快的下了決定,將厚厚一摞文件推到邊上,有些好笑道:“廣告不在多,而在精。有影響力的,初期先接這麼一條看看效果就可以了。至於衛生棉這些雜七雜八的,還是先放放。”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徐伊人被她蹦出來衛生棉這樣的字眼鬧了一個大紅臉,宋煜已經是一手握拳,在脣邊好笑的輕咳了兩聲。

“這兩天也沒什麼戲份,呆在家裡做什麼呢?”一出門,隨意扯了幾句廣告腳本,宋煜有些試探的開口發問。

“也沒什麼事啊。就是看看書看看電視,有空了琢磨琢磨劇本。”自己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徐伊人對宋煜的感覺也是有些複雜,畢竟也是他一撞之下發生了後面這麼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想到最近越發溫和的男人,從心底裡對他這個始作俑者竟然也是有些感謝。

“還琢磨劇本啊?”宋煜有些誇張的做了一個無語望天的表情,“大夥管莫導演叫易瘋子,我看趕明兒你也跟着叫小瘋子好了。從早到晚整個都鑽到劇本里去了。”

“哪有那麼誇張啊?”被他帶着些刻意的變相稱讚說的不好意思,徐伊人正要擺手,口袋裡的電話卻是意外響了起來。

看着來電愣了一下,她已經微笑着接到耳邊,甜甜開口道:“鄭老師好!”

“哈哈。”電話那頭傳來鄭秋爽朗的笑聲,“怎麼說了多少遍不用老師老師的叫,你這丫頭就是不聽呢?這幾天有沒有事?聽說你在拍那個《青梅竹馬》?我這邊有一個角色很適合你,有沒有意願過來一試啊?”

“試鏡?”徐伊人有些詫異的脫口反問了一聲,那邊的鄭秋又是哈哈一笑,“怎麼?這口氣是行呢還是不行?我可提醒你啊,這機會可也是緊俏的很,你也就最多半天時間考慮考慮。”

“這個,鄭老師的好意我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想起上一次唐心的那些話,徐伊人自然是當機立斷先接口應下,話音落地又連忙小心徵詢:“不過不知道是什麼角色?老師您覺得我能成嗎?”

“成,怎麼不成?”鄭秋顯然是對她語氣裡的不自信極不贊同,沉穩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抗戰片裡的一個小角色,不過勝在足夠正面討巧。戲份也不多,零零散散拍上多半個月,也就差不多。你考慮一下,願意的話下午直接來影視城,到了打我電話。”

“好的。謝謝鄭老師。”那邊似乎依舊在忙,沒再多說就掛了電話,徐伊人有些怔忪的握着電話,宋煜已經是有些豔羨道:“聽語氣,是有好事?這個鄭老師不會是鄭秋吧?”

想到微博上那幾個重量級人物齊刷刷的力挺,宋煜心裡就是一陣情緒涌動,任誰這麼捧也得紅啊,正想再多求證幾句,女孩已經衝他抱歉一笑:“學長不好意思。我再去找一下唐心姐,就不和你一起走了。”

“也好。快去吧。”一行有一行的規矩,話說到這份上他自然也不好多問,點點頭,看着女孩纖瘦清新的背影,若有所思。

……

華夏建國不過百年,早些年曾被隔海相望的彈丸小島侵略過好幾年,雖說最後取得了戰爭勝利,沉痛而屈辱的過去卻是如一團陰影一般壓在每個華夏後來人的心中。

那些在壓迫中拋頭顱灑熱血的英勇事蹟,更是被後來每一代的導演一次次搬上熒屏,以此來銘記那一段歷史和戰爭中千千萬萬爲國犧牲的英雄先烈。

當然,由於歷史的特殊性,抗戰片也不是那麼容易拍的。拍的失真了,被觀衆各種吐槽挑毛病,拍的扭曲了,被羣衆各種謾罵扔雞蛋,拍的誇張了,同樣有觀衆不厭其煩的考據批評。

更主要的是,拍抗戰片都要經由政府部門審覈批覆,更嚴苛的,裡面每一個人物和每一處大小戰爭,也必須經過商量再商量,確定不會引起多大爭議才能嚴格的定型人物形象。

但同時,每一部優秀的抗戰片都會引起華夏人內心深處對國家尊嚴的維護,喚醒男女老少的愛國之心,成爲華夏電視史上英雄豐碑一樣的存在。特別優秀的,更是會不厭其煩的在華夏電視臺晚間黃金檔反覆播出,廣泛的影響力可見一斑。

此外,抗戰片對每個參演之人的要求都是相對嚴格的。

一般來說,三年以內有重大丑聞、負面新聞不斷,或者對社會造成不良影響的藝人,都是被排除在外的。

可三十多歲的鄭秋素來潔身自好,已經算得上一線影帝,哪裡還需要拍電視來博人眼球?

上一次能友情出演《逍遙劍》,她已經是覺得非常意外了。

下了車一路往影視城裡面走,左思右想了半天,她腦海才最後浮現出一個片名來。

《鮮血染紅的旗幟》被稱爲近三年來最值得期待的抗戰劇,似乎是前些日子在公司走廊裡,意外聽見誰說鄧菲菲參演了這部劇?

耳邊轟隆的爆破聲不時傳到耳邊,她似乎能聞到硝煙瀰漫的味道,正是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給鄭秋,邊上已經是有一道男聲高喊道:“丫頭,小薏仁,這邊這邊。”

“鄭老師。”握着電話循着聲源,等她跑到了鄭秋面前,有些沒忍住撲哧笑了出來。

“怎麼,我這灰頭土臉的樣子很丟人?”鄭秋有些天沒見到她,此刻看着這小丫頭似乎比第一次見開朗許多,心裡倒是一點也不爲她的發笑而生氣。

“不是。我是覺得鄭老師這個樣子特別像一位真正的抗戰英雄。”徐伊人彎着脣角,對着他伸出一個大拇指,一本正經的連連點頭。

“小丫頭片子。”被她故作嚴肅的樣子逗得哈哈一笑,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邊上已經走過來一個留着絡腮鬍子的魁梧男人。

“你說的就是這丫頭?”湯韞上下打量了幾眼,女孩穿着簡單的淺色t恤,九分牛仔褲,配上一雙繫帶帆布鞋,看着很清爽。馬尾扎得高高,也沒有化妝,清秀乾淨的,倒是真有一點來拍戰爭片的意思,已經是在心裡打了一個及格分。

“湯導演好。”徐伊人眼看着眼前面色嚴肅的男人,難免想起自己前一段時間還在電視上當着全國觀衆的面打趣人家,心裡已經是有些打鼓了。

“呵。節目上拿我開涮的勇氣哪去了?”

“導演我……”女孩的表情有些苦哈哈的忐忑,邊上的鄭秋已經是好笑的捶了他一下,“行了。裝模做樣的。別嚇到人家小姑娘。”

“哈哈。”湯韞果真是一瞬破功,點點頭,中肯道:“看着有點意思。去那邊先換衣服試一下妝。”

《鮮血染紅的旗幟》是編劇根據抗戰期間一位高級軍官的回憶錄改編的同名電視劇,坐在化妝間粗粗看了一下劇本,徐伊人有些明白,鄭秋和鄧菲菲這些一線大腕爲何會接拍這種整天都要在泥水炮火裡摸爬打滾的辛苦戲了。

作爲公衆人物,每個明星的發展之中難免會遇到幾次事業瓶頸期。

比如從前的她,因爲形象定型,後面百分之*十來找的劇本角色都是美貌妖嬈型的壞女人。

而像鄧菲菲、鄭秋這種頗有資歷的一線大腕,已經算得上是名利雙收,可若是要繼續往上走,就必須在社會地位以及社會影響力這些方面下功夫。

隨手翻一下劇本,先不說後臺足夠強硬的攝製組,怕是這裡面隨便拉出來一個羣衆演員也是經過再三刪選的。

華夏臺直接出品的電視劇,那說白了就是後臺通天。鄭秋能在這個節骨眼爲自己爭取一個角色,想來也並非一句話那麼容易。

一陣唏噓過後,伸手拍了拍衣衫上的褶皺,徐伊人對着鏡子坐下,朝着邊上微微一笑:“辛苦劉姐了。”

整個攝製組都是華夏臺直接委派,化妝師自然也是比一般劇組牛氣許多,此刻看着她從頭到尾利落迅速的樣子,心裡倒是有了些好感,溫和一笑:“你怎麼知道我的姓?”

“您胸牌上寫着呢。”女孩又是莞爾一笑,蔥白似的纖細手指對着鏡子裡她的衣服指了指,白色藍邊的胸牌在波浪卷的長髮下露出半邊來,其實一般人不仔細也不會去注意。

“難怪鄭老師極力推薦你。也真是個機靈的姑娘。”化妝師恍然大悟,面上的神色已經是專注了許多,似過來人一般隨口提點:“導演們嗓門大,有時候着急起來難免說話重了些。你前面的姑娘就是被說的嚶嚶哭了好幾次,怎麼都不願意來了。其實這拍戲本來就不是輕鬆活,這麼高的溫度,沒盼頭誰願意跟這耗着。你說是不是這麼個理?”

“劉姐說的是。”徐伊人自然聽出來她是在給自己打預防針,心裡有些暖暖的,神色間更是謙遜。

抗戰片本來就是男人的戲,冷不丁出現一個女的,即便是沒多少戲份的醬油角色,也會在觀衆心裡留下印象。

更何況,她剛纔可是看了,自己要出演的“白露”一角,雖說戲份也不算太多,但是排除了身爲女一號的唐韻和反派女一號的鄧菲菲,已經算是劇中露臉第三多的女性角色了。

在這本抗戰高級軍官的回憶錄裡,唐韻飾演的女一號安平是他們獨立團的唯一的女性,也是女領導之一,和鄭秋飾演的樑輝在日積月累的革命情誼裡,暗生情愫。但是兩人都未曾點破,最後一集的戰爭裡,替唯一倖存者樑輝擋了子彈而亡。

至於環亞眼下的一姐鄧菲菲,飾演的則是敵方高級間諜武藤杏,美麗又狡猾,對r國忠心耿耿,劇中戲份也是很多。

從出道開始就以溫婉動人形象示人的鄧菲菲,這些年知性優雅的形象更是深入人心。倒是記得去年一次訪談裡聽她說想要挑戰一下全新的角色,展現自己不一樣的一面。

腦海中一陣胡思亂想,耳邊已經傳來一聲滿意的喟嘆:“好了。”

徐伊人回過神來,擡眼看向鏡中已經上妝打扮好的自己。乾淨又輕薄的藍色單衣長褲,腳下是一雙頗具年代感的黑色布鞋。柔軟如海藻一般的長髮梳成了兩個略帶些鬆散的麻花辮,女孩露出光潔的額頭,柳眉細細,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澄淨,倒是難得一見不染纖塵的漂亮通透。

劇中一開始的“白露”,父母早亡,被性格正派的爺爺一手拉扯大。

爺爺是古鎮頗有些名聲的老中醫,“白露”出生在二十四節氣白露這一日,是一個相貌清秀、心地單純又善良的姑娘。

r國入侵,古鎮岌岌可危,白露跟着爺爺收拾細軟落腳雲城,爺爺以畢生積蓄開了藥鋪爲生,爲了保護美麗又單純的孫女,白露一般時間都不怎麼出門,呆在後院裡幫爺爺晾曬草藥,生活簡單的就像一張白紙。

鄭秋飾演的軍官樑輝因爲戰場物資緊缺進城求救,卻不幸暴露行蹤,在夜裡胳膊中了一槍倉皇逃脫。

第二日白露清掃後院時被嚇了一跳,爺爺將他救活,暫時收容在家裡照料。

卻不曾想因爲樑輝身份特殊,第三日就引來敵軍搜尋,爺爺將兩人藏在後院的地窖裡躲過一劫,自己卻是因此喪命。

白露跟隨樑輝上了戰場,成了一位拋頭露面的前線護士,最終喪命在戰場無情的炮火之中。

不得不說,鄭秋爲她爭取的這個角色,實在是十分容易讓人心疼、又十足討巧的角色。

單純、乾淨、美麗,前一半劇情的白露是那個時代深閨姑娘的代表,勇敢、堅強、奉獻,後一半劇情裡的白露又是那個時代覺醒的年輕人的代表。

她揹負着血海深仇,在前線卻能忍着淚水,照看受傷的戰俘;她手無寸鐵,卻又能咬着牙關和最前線的士兵們一起戰鬥;她是出生在水鄉古鎮,從小被爺爺捧在手心裡的溫室嬌花,也是能夠生長在北方荒原上,被風沙雨雪肆虐,依舊不屈不撓的柔韌的蒲草。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簡直是最普通華夏年輕人的精魂。

縱然手無縛雞之力,縱然從小生活在象牙塔一般無憂無慮,縱然,連一絲血腥的場面也不曾接觸過。可是當敵人的炮火轟開祖國的大門,當敵人的鐵騎踏上祖國的原野,當敵人冰冷的刺刀對準親人同胞的胸膛,即便是柔弱像蒲草一般的女孩也不會輕易屈服,而是一遍又一遍的擦開汗水和淚水,以最堅韌的姿態頑強重生。

徐伊人覺得,自己都是有些愛上這樣又柔弱又堅韌的白露了。

“哎。我說能不能投入一點真情實感啊!”一出化妝間,外面立馬變成了另外一番場面,湯韞暴躁的聲音遠遠傳來,徐伊人擡腳繞過腳下看起來橫七豎八的屍首,瀰漫的硝煙漸漸散去,映出幾個導演無可奈何的面孔。

華夏臺直接委派,攝製組自然不會是一兩個導演。不過看着眼前這蔚爲壯觀的導演陣容,徐伊人還是有些心中發憷的感覺。

湯韞自然不必說,國內有名的戰爭片,無論是歷史劇、抗戰劇,基本上都以請到他指導爲榮。從專業方面來講,他側重於動作、武術方面的把關,而其他幾位,自然也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

頭髮盤成圓髻的徐茜已經有近五十歲,深邃的眼睛帶着些堅毅和嚴謹,作爲華夏曆史上最優秀的戰地女記者,徐茜的傳奇事蹟自然也是被圈裡圈外的人津津樂道。

軍人家庭出身,相貌英氣俊秀不遜男兒,從二十多歲就開始穿梭在國際上各個戰場第一線的她素有“戰地玫瑰”之美譽,拍攝過的那些戰爭瞬間包攬國內外諸多獎項。雖說即便隨着時間流逝,不得不轉行做幕後指導,她依舊是足以讓男人也肅然起敬的傳奇。

帶着一副寬邊眼睛的白祈安也就四十出頭,戲劇影視文學專業出身,這一位算的上戰爭片的編劇專業戶了,想來改編的劇本正是出自他手。

除此之外站在他們邊上的一位老者倒並非這個圈子裡面的人。

可因爲時常看節目,徐伊人倒是也知道,他是華夏人民大學歷史學院的博士生導師尤遠志,專攻現代史,幾年前時常做客華夏青少年頻道普及歷史知識。

隨着硝煙味散去,幾個導演自然也是注意到她,一身乾淨藍衫的女孩遠遠走來,塵土遮不住她眼睛裡水潤流光的神采,混亂的場地不曾讓她神色間有絲毫牴觸和厭煩,乾乾淨淨、白淨剔透。

她似乎就是劇本里最初那個純淨無暇讓人憐惜的女孩。

她,就是白露,從水鄉古鎮一步步走向戰火硝煙。

“湯導好、徐導好、白導好,”女孩到了近前,脣角彎彎對着三人露出小輩見長輩般謙虛的笑容,目光看向依舊精神抖擻的老人,“尤教授好。”

尤遠志已過花甲之年,近兩年醉心學術,一般年輕的小演員都不一定認識他,更別提準確問候了。

此刻看着眼前這女孩最多也就二十出頭,認真問好的樣子說不出的乖巧,倒像是他偶爾上課,班上那些求知若渴的學生。

心裡好感叢生,原本嚴肅的面容緩和不少,開口笑道:“你知道我?”

“以前您在《百年風雲》上講課的時候,我經常追着看。好幾年過去了,您看着還是和當時一樣精神抖擻。”女孩一本正經的對答更是讓老教授受用不已,邊上幾人也是已經留下了第一眼好感。

徐茜甚至是難得的打趣道:“這丫頭看着年齡不大,不會是鄭秋從哪所高中提溜過來的吧!”

“徐導說笑了,我是傳媒大學大三新聞專業的徐伊人,今年……”女孩微微歪着頭想了一下,“二十有二了。”

“哈哈。”邊上一道爽朗的笑容傳來,下去稍微收拾了一下形象的鄭秋已經大跨步從邊上過來,樂呵呵道:“這丫頭有時候就跟個小書呆子似的。你說什麼她答什麼,不過你們可放心,雖說不是科班出身,演技比起那些來,可是絲毫不遑多讓。”

“秦豐那個挑剔鬼都稱讚的,我哪裡還要擔心。”湯韞視線移到邊上已經準備好的兩個演員,只匆匆道:“先熟悉一下劇本,再過一會我們試戲,隨便走走熟悉場地找找情緒也行。”

話音落地,已經是走到一邊大聲指揮道:“生死別離,情緒要到位。不要扭扭捏捏的放不開。一、二、三,action!”

“丫丫,哥這一走回來不知幾時。你在家裡,記得照顧爹孃,要是……要是三五年還不見我回來,就,就……”鏡頭下的男人一身粗布短衫,似乎是有些哽咽的不知道說什麼好。

“哥,不會的。不要說那些喪氣話,爹孃還都等着你回來養老送終呢,還有我,我結婚的時候你可是要揹着我上花轎,我們……”女孩顯然是比剛纔情緒外放了許多,兩行眼淚不自覺滑下臉頰,帶着些茫然的悽楚。

“卡。”湯韞一聲喊,沉默立在邊上的白祈安有些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我覺得這哭哭啼啼的也不太好。”目睹過無數場骨肉分離,徐茜皺眉說了一句,顯然是對剛纔這一幕依舊不夠滿意。

“不說話也不行,說話也不行。你們說,這到底怎麼纔算好?”拍了半天卡在這裡的湯韞也是鬱悶的不行。

“這……”看着鏡頭下委屈的擦乾淚痕的女生,徐伊人用眼神徵詢的看向鄭秋,邊上的白祈安又是一聲嘆氣,主動解釋:“這是哥哥要去前線戰場。生死未卜,兄妹相送的一幕戲。我寫的是兄妹相對,無語凝噎,可老湯覺得表現力不夠,這不是又加了些對話,感覺起來更繁瑣。”

“其實後面可以用音樂烘托一下,這世上的分離有千萬種,實際上每一種都能和某些觀衆產生共鳴。每個人在這種情景之下,她下意識的情感表達也是有差異的。”尤遠志主要是把關這一段歷史,力求最好的還原年代場景和人物形象,此刻斟酌再三,也是覺得其實哪一種表現都有它的可取之處。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輕聲念出劇本上心裡活動部分的註釋,徐伊人倒是有些認可白祈安原本的設想,“人在最悲傷或者說最高興的時候的確很難用言語來表達情感。雖說這些哽咽的叮嚀能表現出對親人的不捨,可同時又削弱了他一心抗戰的決絕。”

有些猶豫的說完一番話,徐伊人這才發現邊上幾個人倒都難得的擡眼看過來顯然在聽的樣子,心裡也是有些緊張。

以前爲了更好的拍戲,她曾經專門去看小說、看電視,一遍一遍的研究那些故事情節,琢磨人物對話,以求更好的把握人物情緒。

其實有時候情感的宣泄並非導演們考慮不到,而是在片場一時着急之下,難免就不能往更細緻的方面考慮。

最讓人感動的情緒,其實並非悲痛欲絕或者說是舉國歡慶,而是反差。

情緒上的反差最能讓人最迅捷的感知和觸動。就好像帶淚的微笑,堅強的讓人心疼;氣急反笑,最讓人深刻的體會到無可奈何的怒氣;笑到落淚,最能讓人感受到發自內心的喜悅。

反差帶來事半功倍的效果,也是最直接有效。

而且,反差不一定需要從一個表情中去體現,一個場景中分成幾部分來展示也是一個道理。

沉默中的爆發,狂躁後的沉寂,盛宴之後的空虛……

將心裡的想法稍稍梳理了一下,她看着幾人不急不緩的說出了心裡的設想。

“聽着不錯!”湯韞似乎是茅塞頓開一般脫口讚了一句,在周圍其他幾人“可以一試”的目光之中下了決定。

將兩個演員又叫到跟前叮嚀講解了一番,這一幕戲再次開拍。

“丫丫……”即將遠行的男人目光中含着些不捨和哀痛,定定的看着眼前眼眶含淚的妹妹,她依舊弱小不堪,瘦瘦的還不到自己肩膀的位置。因爲他的離開,家裡兩位病弱的老人託付給她,她羸弱的肩頭將要挑起整個家的重擔,男人眼眶裡似乎都有些水光,嘴脣顫動,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情緒很到位。”白祈安湊到畫面前看了一眼,有些驚訝的嘆了一聲,徐茜已經是若有所思的看了邊上的徐伊人一眼。

這兄妹倆總共也不會超過三幕戲,是劇組在影視城挑選出的兩位羣衆演員,先前也是工作人員各種引導,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能表現的差強人意。

至於那個“妹妹”是被大嗓門的湯韞吼得委屈了,情緒外露才流出眼淚來。

可眼下這兩人的表現直接就上了一個檔次,想起剛纔最後跑過去和兩人說了幾句話的徐伊人,她倒是突然很好奇她具體說了什麼。

“哥……”女孩也是眼角淚光閃閃,就像看一個真正朝夕相處的親人一般,仰起頭依依不捨的看向不怎麼熟識的男人,難分難捨的情緒已經讓在場的人都明顯的感受到。

男人再沒有說什麼話,伸手在自己妹妹瘦弱的肩頭輕輕地拍了兩下,抿着脣,轉身大跨步離去。

攝像機追隨着他的步伐移動,營造出一種女孩遠遠落後的感覺,他堅挺又沉穩的步伐帶着英雄男兒的決絕。

“哥……”身後突然撕心裂肺的一聲喊劃破凝滯的沉重氣氛,男人腳步倏然一頓,推近的上半身鏡頭裡,他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伸手攥緊了肩上的包袱,卻是強撐着沒有回頭。

一回頭,看見妹妹孤零弱小的樣子,他會忍不住留下來守護在戰爭中搖搖欲墜的家。

可是不能,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國家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國都不保,何以爲家!

“你保重!”女孩已經不在畫面之中,悲切的叮嚀卻是從畫外傳來,男人緊了緊身上的包袱,一步一步,沉着而決絕的,向着遠處而去。

“卡。”湯韞激動地大喊一聲,簡直要衝過去給兩個羣演一個大大的擁抱。

“真棒!”徐茜毫不吝嗇的讚歎一聲,看着畫面裡一對羣演如釋重負的樣子,不自覺朝邊上露出微笑的女孩走了過去。

“我很好奇,你剛纔最後跑過去給她們兩人說了什麼?”她神色疑惑的說完,邊上的鄭秋和尤教授也是一副靜待回答的樣子。

“那個演哥哥的大哥是一位農民工。我只是告訴他,將他的妹妹想象成他留在家裡的妻子,因爲他的離開,一家老小的生活重擔全部壓在他的女人身上,晚上一個人睡覺會害怕,田地裡的風會吹皺她嬌嫩的皮膚,有個頭疼腦熱,她肯定會特別思念,後悔當時沒能留住他。”

“你這丫頭……”鄭秋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了她一眼,“真狠!”

邊上聽得目瞪口呆的徐茜回過神來,也是撲哧笑出聲來,一陣咂舌。

情感引導他們自然也會,可是剛纔工作人員說的時候沒有一位比得上這丫頭說的形象,也難怪那剛纔怎麼也彆扭的擠不出淚來的男人一下子就情感爆發了。

“那妹妹呢?我們可是知道,那丫頭是獨生女。”被她說話吸引的白祈安反倒是更好奇了,要知道剛纔妹妹撕心裂肺喊得一聲“哥”,聽得他肝都顫了,絕對是聽者傷心,聞者落淚啊!

“丫丫是沒有兄弟姐妹。可她初中的時候養了一條狗,愛的不得了,有一次狗狗不聽話跑出去,被馬路上疾馳的轎車給軋死了。”女孩有些唏噓的說了一聲,剛剛端着水瓶湊過來的湯韞“噗”的一聲將一口水噴了白祈安一腦門。

“哈哈。”瞬間反應過來的幾人一陣哈哈大笑,徐茜上氣不接下氣道:“我就說你要將那姑娘單獨拉到一邊去說。感情她剛纔喊得那一聲‘哥’應該是‘狗狗’啊!撕心裂肺的!”

徐伊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抿脣笑了一聲,拍完戲的小丫頭已經是開心的跑了過來,一臉崇拜道:“伊人姐姐,真是太謝謝你了。”

看着周圍幾人都盯着她笑,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卻依舊是不捨得離去,小松鼠一般的竄到徐伊人邊上,繼續興高采烈道:“上一次你去我們學校拍戲的時候,我就在臺下坐着看你跳舞呢!哇哇,你跳的可真棒,我們全年級的同學都說你驚豔得不得了。我也想演戲,所以才瞞着爸媽偷偷跑到影視城來。”

說到這,小丫頭有些頑皮的吐了吐舌頭,鄭秋卻是第一時間抓住她話裡的重點,有些意外道:“你還會跳舞?”

徐伊人沒想到有一天還有人因爲自己愛上演戲,有些靦腆道:“我就是略懂皮毛。”

“不是。鄭老師,伊人姐姐跳舞真的可棒了!特別驚豔,哎,怎麼形容呢?反正《青梅竹馬》一上映你就知道了!”似乎是怕衆人不相信,女孩一臉認真地連連點頭。

徐伊人被這毫不掩飾的誇讚鬧了個大紅臉,邊上幾個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認可的笑意。

年輕、通透、聰明、謙虛,演藝圈這個大染缸裡,這般剔透玲瓏的姑娘可真是少之又少。

尤其作爲一個演員,在謙虛好學之外,又能毫不吝嗇的將心裡好的設想表達出來。對待兩個羣演也願意主動親近,更善於用情緒去引導他們完美的表達,這樣的演員,對一個劇組來說,簡直太難得了。

他們有些明白爲何這丫頭能獲得鄭秋的賞識了,甚至毫不避嫌的極力舉薦她出演這樣一個角色。

演藝圈沉浮十幾年,越是人情練達的人,越珍惜這樣難得的後輩。

有了先入爲主的好感,接下來的試鏡自然也是萬分順利,徐伊人熟稔自然地表現,連一慣強勢的湯韞也是完全沒什麼可說的。

“白露這個角色你駕馭起來不在話下,雖然時間緊,回去也不要有什麼壓力,熟悉一下劇本,該休息還是要好好休息。”下了戲的鄭秋眼看着邊上並排走的小丫頭低着頭不知道唸叨些什麼,頗是溫和的出聲叮嚀。

“這次真是太感謝鄭老師了。您的提攜之恩,我一定銘記於心。”對上女孩一臉認真地表情,鄭秋有些不以爲然的笑了笑。

他不過是因爲一時的惜才,說到底也就是幾句話的事情,哪裡爲着什麼回報。

尤其按眼下這情況,有環亞傳媒做後盾,不需要他,這丫頭三年之內也絕對會扶搖直上。

對這樣前途明朗的後輩,稍微有心的,也都樂意幫這樣的忙。

可他卻不曾想,後來卻是真的在這丫頭身上,明白了何爲滴水之恩,涌泉相報。

當他如日中天的事業陷入絕境,連最基本的人格品德都飽受質疑的時候,也就只有這丫頭會第一個跳出來,對着激憤的媒體和羣衆,斬釘截鐵的說一句“我相信鄭老師的爲人。”

不計後果得失,不懼辱罵針對,讓他一個歷經世事的男人在人生的最低谷之中感受到陽光拂面的溫暖。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現在的鄭秋依舊是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影帝,在金色的夕陽下,笑的一臉溫和道:“時間也不早了。我開車順帶捎你回市區。”

“不用麻煩啊,我坐公車就可以。”徐伊人已經是感激不盡,哪裡還好意思再讓堂堂影帝爲她做司機。

“從這裡轉車到市區少說得一半個小時。客氣什麼?”鄭秋故意沉下臉訓了一句,“在這裡等着。我去開車過來。”

“嗯。”只得乖乖應下,女孩的笑容帶着難以言喻的輕鬆愉快。

這樣只單純享受演戲帶來的歡愉,真是連渾身每個毛孔都覺得無比的舒暢。

“喵……喵……”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接一聲柔軟的貓咪叫聲,可憐兮兮的音調讓她一顆心都柔軟起來。

擡眼四處看了看,腳下不遠處草叢裡白絨絨的一團小東西,正用那碧藍青綠的眼珠兒盯着她,喵喵叫的好不可憐。

“喵……”徐伊人試探着朝它喚了一聲,小貓兒絲毫沒有被嚇着的意思,反而看着她一下一下叫得更歡了。

等鄭秋開着車出來的時候,就已經看見剛纔還乖乖站着的姑娘整個人都蹲到草叢裡,背對着他不知道做什麼。

“怎麼了?”開了車探頭過去看了一眼,女孩被嚇得一個激靈站了起來,連同懷裡一隻毛茸茸的的小貓兒一起可憐巴巴的望着他。

“鄭老師。我,要不您還是開車先走吧。這小貓兒腳趾劃傷了,我想帶它一起回家。”有些不好意思,徐伊人支支吾吾的開口。

“嗨。多大個事。這車裡坐的下你,坐不下一隻貓了?想帶就帶着,我就這麼不近人情啊,怕個什麼?”好笑的輕斥一聲,女孩緊蹙的眉眼頓時又舒展開來,一臉笑意道:“謝謝鄭老師。白露,咱們回家啦!”

“你叫它什麼?”鄭秋多看了她懷裡白絨絨的小貓一眼。

“白露啊。”徐伊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上了車還是一臉笑意的解釋着:“你看它渾身都雪白雪白的。就頭頂一小撮黑色。本來我想叫它一點黑的,可覺得不好聽,還是白露好聽些。”

“喵……”懷裡的小東西應景一般連忙叫了一聲,開車的鄭秋忍俊不禁。

……

夜幕降臨,邵正澤一開門就聽到客廳裡一陣咯咯的笑聲,夾雜着女孩的柔聲哄勸:“白露,你快出來。出來了這些就都是你的啦!”

家裡來人了?

這是他第一反應,卻是覺得有些意外,幾時聽說這丫頭多了個叫白露的朋友……

帶着些疑慮的進了門,就看見穿着t恤衫、小短褲的徐伊人手中端着個小碗趴在地毯上,小小一張臉就差直接貼到地面了,對着沙發底下“喵……喵……”的叫。

這是怎麼個情況?!

後跟進來的王俊顯然也是有點摸不着頭腦,就看着自個boss腳下生了根似的不挪步。再探頭過去,小夫人小屁股翹翹的趴在沙發邊上,一頭長髮鬆散的綰在頭頂,分外的青春、有活力!

好吧,非禮勿視。他還是去廚房關心一下李嬸今晚做的什麼比較好!

“阿澤!”徐伊人叫了半天,小東西就是蜷在沙發下的旮旯裡不出來,垂頭喪氣的擡頭,高挑清俊的男人站在不遠處,正是一臉無奈的看着她。

“那個……”目光落到沙發上,幾個坐墊橫七豎八的擺放着,她一時間有些臉紅起來,下意識將手裡的小碗藏到了身後。

這裡沒有寵物,大宅裡也是一隻都沒有,他看上去永遠都是清清冷冷的樣子。屋子裡黑白灰三色,乾淨的一塵不染,會不會是因爲潔癖?

心裡正是有些發憷自己的冒失之舉會不會惹得他不快,邵正澤已經是有些聲音涼涼的開口:“你手上端的是什麼東西?”

“沒什麼東西!”

“喵……”

幾乎是和她說話同步,沙發下傳來一聲細細的貓叫聲,小東西睜着碧藍的滴溜溜的眼珠兒,從沙發下鑽了出來。

“貓?”

“不是!”徐伊人覺得自己有些神經錯亂了。

邵正澤審視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有些忍不住低笑出聲,這人能不能再逗一點,當他眼瞎啊?!

“那個……”眼看他似乎沒有生氣的樣子,徐伊人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將手上的小碗順手放到茶几上,紅着臉到了男人近前,伸手接過他解下來的領結,神色間不自覺就帶上些撒嬌討好道:“我在影視城碰上的,小貓好可憐的,腳趾都劃破了。”

“所以你就把它抱回家了。”邵正澤用的陳述句,聽不出什麼情緒,她忐忑間小貓兒已經大着膽子探過來去扒拉那半截在她手上晃盪的領結。

動作飛快的伸手在小貓腦袋上拍了一下,她脫口輕斥道:“一邊玩去。小心把爸爸的領帶抓壞了。”

“噗……”

笑出聲的是剛到客廳的王俊,看着自個boss紅白交替的精彩面色,他實在忍不住好伐?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的徐伊人臉色通紅的站在原地,也是有些窘迫難當。邵正澤已經是神色淡然的站起身來,不動聲色的睨了小爪子裹了紗布的小東西一眼,語氣淡淡道:“喜歡就養着吧。”

話音落地,已經自顧自去到樓上換居家服,下面站着的徐伊人回過頭看着他的背影,脣角不自覺露出甜甜的笑意,奔過去將小貓兒抱在懷裡,輕聲道:“阿澤同意養着你了。以後乖乖的,在家裡聽李嬸的話。”

……

氤氳的霧氣瀰漫,空氣中縈繞着淡淡的沐浴露花香,水汽繚繞之中,鏡子中映出她面色緋紅的一張臉,溼噠噠的長髮猶自滾落着水珠,滴答滴答的落在洗漱臺光潔的檯面上,“吧嗒”的清脆響聲,就好像滴落在她的心口一般,惴惴難安。

最近爲了拍戲方便,兩個人基本上都是住在市區裡,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自然而然的住進了一個房間。

習慣了每天晚上窩在他懷裡睡覺,可卻依舊是什麼事情也不曾發生。

他的懷抱、他的親吻,並不像他給人那般冰冰涼涼的感覺,而是溫和的、暖暖的,讓她打心底願意親近。

情到濃時,也曾在他頗具侵佔性的目光中忐忑不安,可不知爲何,他最終總是能若無其事的攬着自己入睡。

其實她是願意的。

看着鏡子中被自己咬的水潤緋紅的脣,徐伊人有些怔怔的想。

外面傳來並不明顯的腳步聲,可她依舊分辨得出,他已經進來了。

那般沉穩、堅定的腳步聲,似乎跋涉過時光長河,一下、一下,慢慢的走到自己心裡去。

心跳不自覺地加快,好似擂鼓一般七上八下,緊張、羞澀、激動、感嘆,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目光落在邊上搭着的輕薄睡衣,軟軟薄薄的一層,觸手有冰涼涼順滑的感覺,細細的兩根衣帶,只需指尖輕輕一挑就能順着肩膀滑落。

心神恍惚間,她已經從臉蛋紅到了頸項,深吸了一口氣,有些不安的開始用浴巾擦拭起來。

房間裡只開着溫馨的牀頭燈,一進門邵正澤就感受到一種淡淡的馨香,心裡有些和往日不一樣的感覺,耳邊聽着浴室裡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下意識的,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水聲戛然而止,浴室裡的人卻是遲遲不曾出來。似乎是覺察到她的意圖,微微低下頭,清雋俊逸的面容之上多了淺淺一抹笑。

“呀”的一聲輕呼突然從裡面傳來,突然又陷入長久的沉默。

看着浴巾上刺眼的一抹血紅,徐伊人當真是手足無措起來。所有的胡思亂想盡數拋開,直愣愣盯着浴巾發起呆來。

“伊人?”實在是時間有點長,只以爲她實在是太過於糾結忐忑,邵正澤哪裡還有那些旖旎心思,開口在外面喚出聲來。

裡面的女孩聲音輕輕的應了一聲,隔着門又是沉默了小一會,邵正澤才聽見她支支吾吾的聲音:“阿澤,能不能幫我拿個東西?”

“什麼?”男人聲線溫潤如玉,徐伊人有些難堪的閉上眼睛,咬牙道:“第二個衣櫃左下角第二個抽屜,你幫我拿一個衛生棉。”

話音落地,外面的邵正澤也是突然一愣,等回味過來她說的是什麼東西,臉上的表情已經是有些哭笑不得。

按着她的指示拉開衣櫃下面的抽屜,淺淺的紫色、藍色、綠色羅列成好幾排映入眼簾,一抽屜的小內褲……

“找到了嗎?左下角第二個抽屜。”裡面又傳來一聲試探的問話,直接將抽屜推了回去拉開第二個,聲音淡淡的回覆:“嗯。”

平生第一次接觸到這些女人的東西,心裡的古怪根本找不到詞語來形容,偏偏,腦海裡剛纔那一抽屜的花花綠綠揮之不去,再聯想到下午進門後她活力四射的動作,一時間,男人連耳尖都是有些泛紅了。

“謝謝。”裡面的徐伊人連忙伸手將東西接了過去,又過了幾分鐘,看着那件清涼的睡衣實在是有些走不出去,索性眼睛一閉,心一橫,又一次請求道:“還有睡裙。就在剛纔的衣櫃上面,從左往右數,第三個杏粉色那一件。”

總歸已經丟臉丟到太平洋了,等她收拾好最後再出來,看着男人已經坐在牀邊,清俊秀逸一張臉,怎麼看都帶着一點忍俊不禁的挪揄,更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過來。”邵正澤對她招招手,湊到身邊的女孩纖弱嬌俏,長長的頭髮末端還是溼噠噠,微微蹙着眉想了一下,牽着她的手將她安置在梳妝鏡前。

一隻手撩起溼溼的髮尾,一隻手拿吹風替她打理長髮,眼見她略帶迷惘的目光定定的看着自己,聲音淡淡的解釋道:“特殊時期不要受涼,頭髮吹乾了再休息比較好。”

他的聲線是清涼涼如泉水一般的感覺,潺潺的從她心上流過,一顆心都爲他語氣裡淡淡的關切而觸動了。

從七歲開始生活自理,二十多年,她所有的一切從未假手他人,更別提吹頭髮這樣的瑣事。

以前特殊日子裡會腹痛,也只是半夜掙扎着起身,自己爲自己倒一杯熱水。有時候恰好沒有,只能抱着被子渾渾噩噩的又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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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阿澤】,^_^鑑於所有福利針對正版冒泡的親,晚上12點以後統一打賞。

羣裡親親說到男女廁所的問題,弱弱辯駁一聲,即便是豪宅,一層一個廁所,家裡面也應該不分男女廁的吧?是吧是吧\(^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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