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氣，熟悉的海浪翻涌的安寧背景。
然而如今這一切都在他耳朵裡被覆蓋了另外一層灰暗的霧氣。
她依舊在說着那些有趣的小故事，用清越低緩的聲線，帶着點沙沙笑意的描述，讓人覺得安靜又舒心。
可這樣的聲音傳進耳朵裡，卻總讓他想起那張舊報紙上火焰熊熊的照片，和黑白色的新聞標題。
“遊輪頂級房間失火，造成四人死亡。”
“年輕女dj跳海喪命，屍骨至今未能尋回。”
溫略言猛地閉上了眼睛，微微抖動的眉梢看起來藏着非常複雜的情緒。
其中或許有惻隱，有不解，但更多的，大約還是恐懼。
就像看到了一個活的恐怖故事。
可就在他閉着眼的時候，黑暗中彷彿傳來低低的略帶憂鬱的女聲。
“或許人比鬼更加可怕呢？”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鬼，應該也只是因爲忘記了回家的路，或者是有什麼未完成的心願，才遲遲不肯離開的吧？”
少女漂亮憂鬱的眼睛浮現在他的腦海裡，她看着他小心問道，
“你聽說過一隻名叫愛麗絲的鯨嗎？”
一切戛然而止。
溫略言重新睜開眼睛，拿出了手機。
按下第一個數字的時候他的手微有一絲顫抖，但他很快控制住了。
他將號碼撥了出去。
嘟——嘟——嘟——
曾經一直覺得正常也從未在意過的接通前的嘟嘟聲，如今聽在耳裡，也不禁延伸出了大片奇怪的想象。
這樣的尋找電波的聲音，到底是在哪裡傳輸的呢？
是正常的電纜嗎？
還是如這個電臺一樣，隱藏在那些常規電纜中的，尤其獨特的，無人能夠接通的另一種東西？
從陸地通往大海？
不不不！
不要胡思亂想！
或許一切都是誤會，是你自己的臆想呢？
要問她嗎？
還是問一下吧，如果是什麼難以接受的回答，那我以後就再也不用這個收音機了，就當做是做了一場夢。
如果是我的誤會，那我一定要好好問一問……
就在思緒雜亂無章即將朝着無法控制的方向奔馳而去的時候，電話被接通了，那邊響起女孩飛揚起來的聲音，
“是溫略言嗎？你怎麼好多天都沒打來啊？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頓了頓，女孩的聲音稍微低落下來，
“我一直在等你呢……”
“……”
少年張了張脣，卻並沒有說話。
這一刻那些所有猜想和想要問出的問題都遠去消失了。
他現在只想對她微笑，讓她不要擔心。
於是他也這樣做了。
“沒有，這兩天去畢業旅行了。”
“我媽沒讓我帶着收音機，因爲不方便，今天才剛剛回家，我立刻就給你打電話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若無其事，似乎真的只是去經歷了一場畢業旅行，還帶着淡淡的笑意。
於是女孩相信了，她在海潮聲裡笑起來，聽起來遙遠又朦朧，
“那很好啊，”
她說，
“這不是說明你和你媽媽已經和解了嗎？”
“這世上沒有能和孩子賭氣一輩子的父母。”
“你接下來要好好和爸爸媽媽相處呀。”
玻璃窗映出少年平靜的側臉，他笑了笑，說，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