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身爲熾微之主的責任,那是長孫熾本能的尊嚴和倔強,那是曾一劍封疆的少年將軍最後的夢想,那是被困深宮多年的太子最卑微的,想要死在囚牢之外的願望。
這些封印和那一瓶玉生香一起,硬生生的鎖着他的命,直到此刻他拿到了降書,枷鎖一個接一個被解開,掉落。
直到看到降書的最後一個字,長孫熾突然重重咳嗽了一聲,也僅有這麼一聲,他幾乎是瞬間就控制住了自己,生生壓下喉嚨裡的血腥氣,爲了穩住突然失力的身體,他按在桌下的手背上已經暴起了一根一根的青筋。
而在使者和他人眼裡,熾微皇帝只是嗆到了一下,接着便輕描淡寫丟下了那一封降書,淡淡道,
“朕接受你們的投降,明日你們退兵三十里,熾微軍自會退守關內。至於割地的事情,自有使臣與你商議。”
皇帝淡淡揮了揮手,那兩個士兵立刻押着人轉身出了營帳。
而就在那使臣消失在帳外的時候,長孫熾突然一口血噴在了桌案上,然後軟倒在了急急衝來的夏拂衣懷裡。
這些天來看着一直還算好的臉色突然蒼白如紙,猩紅的血從他的脣角源源不斷的溢出來,彷彿也在同時帶走他的生命,讓他越來越蒼白。
夏拂衣整個人都傻了。
她的大腦彷彿還沒能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能機械的伸手去擦長孫熾嘴角的血,卻發現怎麼也擦不乾淨,反而讓男子的臉上沾染了更多斑駁的血跡。
清澤和連棠也已經衝了過來,他們從大驚失色的駭然狀態很快便轉換成了沉默而痛苦的表情。
“你……你怎麼了?”
夏拂衣終於停止了給他擦嘴角,結結巴巴眼神發直的摟着他道,
“你是不是……是不是哪裡受傷了?我……我去叫軍醫……我叫軍醫來給你看看……”
“來人……”
說着她便轉頭聲音嘶啞的喊人,夏拂衣大約是第一次發出這樣尖銳的嗓音,誰知還沒落音便被清澤攔住了。
那個忠心耿耿的玄衣衛面無表情眼神沉沉的跪在她面前阻止她,
“姑娘,不能叫軍醫,使臣還沒走,敵軍還沒退,若叫他們知道陛下的情況,敵軍必然會再次發起攻擊的。”
夏拂衣愣住了。
她抱着長孫熾跪在地上,喃喃的問,
“你在說什麼?爲什麼不能叫軍醫?不就是受了傷嗎?不能被知道什麼情況?陛下是什麼情況?”
她看着清澤和連棠臉上沉默而灰暗的表情,手指開始顫抖起來。
呼吸微微急促,她低頭看向長孫熾,男子脣中還在淌血,將玄色衣領染得深了一大片。
她又忍不住要伸手去擦,顫抖的手指碰上冰涼的嘴脣,
“他還在流血啊……”
她的聲音漸漸流露出崩潰的情緒,
“爲什麼不能叫軍醫?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她咬住牙關,準備將長孫熾放下自己起身去叫人,誰知剛動彈,便被人輕輕握住了手腕。
真的是很輕。
就像一片花瓣落在了皮膚上。
她猛地僵住了身體,慢慢的低下頭。
臉色蒼白而嘴脣沾血的男子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烏黑的睫羽下,一雙琥珀般的眼瞳安靜的看着她。
見她看過來,他微微勾了下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