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拂煙的頭七,”
那少女執着劍這樣說道,
“普通人家裡,人去世之後的第七天魂魄會最後一次回到人世間,去看看自己最親的人,在自己生活過的地方走一遭。”
她的聲音在淅瀝瀝的雨聲裡清冷而毫無感情,那雙穿過雨幕看來的眼眸也如她的聲音一般,看不出任何傷心或者難過的情緒,可就是那樣的平靜,落在人眼底卻反而叫人更加難過和動容。
她用那樣的眼神看着慕寧卿,輕聲道,
“我們相依爲命十多年,至少,讓我單獨送送她。”
這一聲放輕的嗓音幾乎帶着微不可察的哀求。
慕寧卿微微瞪大眼睛,猛然縮緊的瞳孔裡映出那一滴從少女眼眶裡溢出的眼淚。
她依舊面無表情,也只流了這麼一滴淚,卻瞬間讓少年潰不成軍。
慕寧卿移開視線,忘記了門主的吩咐,腦子一片空白的開口,聲音乾巴巴的,
“那你去吧,小師傅。”
夏拂衣只微微點頭,轉身朝拂衣閣的方向去了——夏拂煙的冰棺就在拂衣閣的地下密室裡。
慕寧卿又將視線顫巍巍的移回來。
他看着雨中那道纖細的背影,咬了咬嘴脣,最後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
“不要太難過了,小師傅。”
夏拂衣腳步微頓,繼續朝前走去。
而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那雙黑色的眼眸,已經無限的沉了下來。
像是黑色的深淵,在這天地間無聲無息的翻卷起粘稠而猙獰的巨浪。
浪頭直逼的方向,是位於劍閣山莊之下的玲瓏閣。
·
她回到拂衣閣便關上了門,順便也將一些監視的目光關在了門外。
地下室燭火幽暗冰冷,那具冰棺在火光裡幽幽的發着亮。
夏拂衣一身溼漉漉的站在冰棺旁,將棺中的女孩子看了許久。
活着的夏拂煙其實是一個和她完全相反的人。
熱情,善良,話嘮,粘人,輕信,輕愛。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去,卻從來沒有害怕過夏拂衣的冷漠、寡言、警惕、拒人千里。
從一開始的疏離,夏拂衣逐漸習慣她的存在,習慣她的保護也習慣她的依賴,她們逐漸成爲了雙生般親暱而默契的存在。
拂煙的愛情是無望的,拂衣從一開始就明白了。
但她不以爲意,她想總有一天她會自己明白和放棄的,與此同時她已經在開始默默的存銀子,早早的開始準備拂煙將來出家的嫁妝——拂煙總要嫁人的,她會親自把關,給她選一個愛她的,對她好的人,然後時時照看着,若那男人敢欺負拂煙,她就去把他狠狠揍一頓,揍得她不敢不對拂煙好,把拂煙當作天,讓拂煙一輩子都好好的過日子。
這是她曾設想和發愁過很多次的最好的未來,她的未來,也是拂煙的未來。
她不在乎會不會成親會不會成家,只要拂煙在,拂煙就是她的家,哪怕在天機門當一輩子的閣主也沒關係,她不在乎。
可這樣的未來在看到這具屍體的那一刻全部破碎。
她辛辛苦苦存下來,已經堆滿了好多箱子的金銀珠寶,全都瞬間散作了灰,變成了廢物。
她的姐姐,從小到大都愛着她保護她依賴她教訓她的姐姐,已經沒有未來了。
她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