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爲理智的那根弦已經成了一節一節,斷得不能再斷了。
姜桐心裡怦怦跳,覺得可能下一秒,她的心臟就要直接從喉嚨裡跳出來了。
而在這時候,她卻還有心思去想一些其他的事情。
她的腦中不停迴盪着兩句歌詞——
I wanna fell lost together.(我想和你一起燃燒成灰燼飄舞)
So I'm giving in.(所以我心屈服)
微風將周邊的細小灰塵捲起帶走,而她幾乎要深深陷在這個甜蜜又美好的親吻中了。
可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她突然又想到了一些事情——
她是一個公衆人物,她的形象需要維護。
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她真的有那個勇氣去面對嗎?
而這個親吻,真的是因爲喜歡上對方,而不是因爲現在氣氛恰好所以新鮮感上來了嗎?
還有……陳瑜潞又是怎麼想的?
幾番思考下來,纏綿曖昧的氣氛一瞬間如同退潮的海水一般消失地乾乾淨淨,姜桐睜開眼,伸手輕輕推開了陳瑜潞。
方纔還緊緊貼在一起的身體一下子被空氣隔開,而此時此刻,她只覺得渾身冰涼。
她想冷靜一下,自己回去好好想想。
“我要回去了。”她垂眼,目光往一邊瞥去,幾乎有些難以面對眼前這人,“還有我的戲份沒拍完呢。”
這種明顯拒絕的態度讓陳瑜潞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她定定看着姜桐許久,最終卻只是抿嘴,悄悄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回去吧。”她說,“專心拍戲,不要多想。”她剋制着自己心裡翻涌的怒氣,說話時的聲音也有些勉強,“殺青了給你慶祝啊。”
“嗯。”姜桐擠出一個笑容,目光始終躲着她,也沒多說什麼,身影立刻在這片水潭旁消失了。
陳瑜潞看着對方消失的地方,靜靜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又擡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嘴脣,嗤笑一聲,低聲喃喃道:“你真行。”
“跟別人都可以,跟我就不行嗎?”
她手臂無力地擡起又垂下,幽深的瞳孔裡那火苗好像更盛了一些。
“但我不相信。”
她冷笑一聲,悄悄握緊了拳頭,轉身用力踢了一腳旁邊的石頭堆——
撲通。
水花四濺。
空曠的山頂,呼嘯而過的風也漸漸大了起來。
*
從安靜的山頂一下子回到休息室,姜桐皺着眉,使勁捏了捏自己的鼻樑,這纔算是緩過來勁。
外頭嘰嘰喳喳的人聲隔着一層門板傳進她耳中,她剛想站起來,突然又嘶了一聲坐了下去——
腿上磕在假山那磕出來的淤青就這短短一會兒可是消不下去的,她在外頭溜達一圈回來,倒把這事兒給忘了。
她摸着自己小腿使勁揉了幾下,疼得她齜牙咧嘴,表情都扭曲了。
姜桐在屋裡坐了一會兒,只覺得越坐越心煩意亂,總是忍不住想起剛剛那個空曠的山頭和清澈的潭水,還有那張不斷放大的臉。
救命……
嘴脣上溫熱的觸感彷彿還停留在這,她捂臉無聲哀嚎,沉默了一會兒,又使勁掐了一把自己腿上淤青那一塊。
這帶着氣的一下掐得實在是狠,直把她自己給疼得渾身哆嗦,但她沒有繼續坐着休息,而是扶着牆站了起來,咬着牙就推門出去。
忍着疼一瘸一拐地往前頭去的路上,路過的工作人員也都和氣跟她打了招呼,小張大概是訂東西去還沒回來,所以這一路走着也就她一個人,身邊沒個人扶一下,慘兮兮的——
其實也是有人想來攙她的,不過姜桐自己不樂意,很客氣地謝過人家以後,自己咬着牙跑到了組裡搭的高臺上去了。
恐高這種事,總不能跟着她一輩子,以後她還有更多的戲要拍,難道每次拍高處的戲她都要用替身嗎?
只怕她樂意,那些導演們也未必都一樣通情達理。
磕磕絆絆踏上最後一個臺階,她站在樓梯口,沒敢繼續往前走。再往前去,就是高臺的邊緣了,雖然欄杆什麼的看起來都很結實,但她只是看了一眼,就頓住了腳步。
太難了……她咬牙。
上輩子死前的最後一個畫面,她記得清清楚楚。她每天盯着頭頂那一片慘白的天花板,周圍的牆壁桌子牀單被褥全部都是那刺眼的白,看得她雙眼發漲,只覺得眼睛生疼。
在她剛重生回來的那段日子,消毒水的味道和機器滴滴的響聲如同夢魘一般追在她身後,讓她時不時驚醒,背後一片冷汗。
她忘不掉那種感覺。
在上輩子,她是被人從高處推下去的,威亞被人做了手腳,摔下去的時候工作人員急忙拽進威亞試圖把她拉起來,可是失敗了——她從高空墜落,送到醫院搶救過一天之後,就徹底進入了死亡狀態。
心電圖平緩地在屏幕上畫出了一條直線,而她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
很少有人能直面自己的死亡而不精神崩潰,她的事業,她的人生,以及她還沒來得及去實現的夢想,通通都中斷在那天。
她也根本不知道背後那雙黑手屬於誰。
姜桐閉了閉眼,只覺得小腿肚都在打顫,她試着往前走了幾步,卻覺得腿軟到幾乎讓她無法站立。
怎麼辦……
她捂着臉,無力地靠着牆坐倒在地上。
高臺屬於暫時還沒有拍到的部分,所以這麼長的一條走廊,只有她一個人在這兒坐着。
她曲腿,把自己的臉埋在膝蓋上,然後抱緊雙腿,同時將所有負面情緒都給囫圇塞回心裡。
她咬着牙在心裡默唸:
不能哭。
不能哭!!
她可是姜桐!!
姜桐什麼時候被人看見哭過?
可是越這樣默唸,她越感覺鼻頭酸澀,她握緊了拳頭,使勁地吸了一下鼻子,然後不停地用手去捏自己腿上的淤青部分,試圖用疼痛讓自己清醒一點。
而在遠遠的另一個城市,正準備下山的陳瑜潞突然皺眉,停下了腳步,有些不舒服地捂着胸口。
腿上一陣一陣的抽痛還有胸口那種悶着的難受情緒突然襲來,讓她整個人都變得有些焦躁不安。
“什麼情況?”
她的眉頭擰得幾乎要打結。
姜桐那邊也不知道又出了什麼事,她們之間能夠互相感知到對方的所有情緒,而現在這種感覺實在是糟透了,讓她不舒服極了。
她猶豫了一瞬,還是閉上眼,決定去那邊看看。
周圍的畫面變得很快,她上一秒還是在荒蕪的小山上,下一秒就站在了一條充滿古典韻味並且十分寬闊的走廊上。
而被她惦記着的那個人,好像正在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個球。
“你在幹嘛?”
姜桐愣了一下,聽見那熟悉的聲音還有些不可置信,她低着頭努力把幾乎快要落下的眼淚一點一點給逼了回去,這才擡起頭來,朝着來人看過去。
陳瑜潞看着她這副模樣,可憐巴巴的,好像被人欺負了的樣子,一下子就誤會了。她只覺得心裡一下子變得非常柔軟,忍不住就湊過去坐到姜桐身邊,輕輕給了窩在一起的人一個擁抱。
她摸了摸對方順滑的長髮,悄聲道:“別怕,不管出什麼事,有我在呢。”
姜桐盯着她,聽完這句話以後,突然就覺得心裡難受極了,好像那種委屈感一下子就如同即將崩塌的堤壩一樣,快要憋不住了。
“再抱一會兒。”她小聲說着,反手又重新摟了回去。
她現在真的有種衝動,想什麼都不去顧忌什麼都不用害怕,也根本不用去考慮明天會怎樣,然後安心地和這個人……在一起。
可是她暫時沒那個勇氣。
“你有沒有覺得我特別煩啊。”姜桐閉着眼,把下巴擱在對方的肩頭,“拍戲都拍不好,一小破山的鏡頭都得拍個五六七八次,我自己都特煩這樣,更別說別人了。可是沒辦法啊,這就是一坎,我偏偏就卡在這兒死活過不去了,別人着急我自己也不樂意,試了又試還那樣,怎麼辦啊我?”
“原來是爲這事兒。”陳瑜潞無奈,她拍了拍姜桐的後腦勺,脣角微微勾着。
“你說怎麼辦?”她嘆氣,“我幫你啊。”
“啊?”姜桐不太明白。
恐高這事兒就屬於人的心理因素,要是那麼容易就能解決,那她不早就解決好了還在這兒糾結什麼?
“沒辦法啊。”陳瑜潞把人鬆開,盤着腿坐那,臉上表情也是十分無可奈何。
她說:“不行那我就陪着你唄,你去拍戲我轉移你注意力,要是這樣還不行那咱倆換換,我替你?”
“不行!”姜桐一下子就否決了她最後一句話,不情不願地嘟囔:“老是讓你替那我幹嘛吃的啊?不如退圈別幹了我。”
陳瑜潞低頭扶額,有些無奈,又覺得這確實是她會說的話。
“那也行啊。”她聳肩,“那你是要讓我陪着你咯?”
姜桐頓住,突然間想到了什麼奇怪的事情,臉一下子又漲紅了——
剛剛是想哭憋的,現在是不好意思羞的。
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