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阿糖是栽了。
在她反骨初現之時,公子宇擡起食指扣在脣上,阻擋了兩人更加親密的接觸。
“公子——”就像是到嘴的脆皮鴨肉臨到最後一丟丟距離,卻被別人陡然當面夾走一般。
比起被拒絕的丟人,阿糖更覺得偷襲失敗更丟人。
於她來說,公子宇那麼好,她隨時隨地擔心公子宇被人搶走。
再說了,歷史故事一直都在宣傳:喜歡就向世界宣揚先下手爲強,纔是江湖兒女的率性。
公子宇瞪了她一眼,本想斥責,想到自己即將離開天下第一關,不由得如鯁在喉,長嘆一口氣。
雖然依然摟着她的脖子,捏着她的下顎逼着阿糖轉向另一邊,繼續躲避外間風沙的傾襲。
隱藏在黃沙之中的惡意滿滿,毫不留情的襲擊路邊酒樓的窗戶。
伴着如鬼泣一般的長嘯,整座小樓搖搖欲墜,桌上的杯碟也隨着地面的顫抖而掉落。
從未見過老天爺如此生氣的阿糖嚇得面色蒼白,在公子宇的懷裡縮了縮。
“公子,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裡啊?”
外間的怒吼震喝着公子宇的耳膜心臟,握着阿糖的手雖然有些失力,但他沒有露怯,只是輕輕的拍了拍阿糖,很快恢復鎮定:“有我在,我不會讓你死的。”
“可是我怕。”阿糖環顧四周,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整個大堂更加晦暗,除了彼此,旁人的臉模糊不清。
“阿糖不怕,”公子宇摟着她的肩,用力的抓着她的肩膀想將自己剩餘的勇氣全部送給她。他蹙眉聽着外間的風暴聲音弱了些,繼續道:“阿糖已經是大人了,這些雕蟲小技不過就是爲了嚇唬你,有我陪着你,不怕。”
手掌的溫暖隨着肩膀的血液緩緩流入阿糖的心中,點燃了她眼中的星光璀璨。
阿糖隨着公子宇的眼神一起望着外面,遲疑的點點頭。
外間的聲音終於漸漸小了下來。
沙塵暴來的快,去的也快。
不多時,整個大堂又恢復了之前的明亮。
現場恢復了秩序,只是驚擾了原本的食慾,導致很多人訕訕的付了飯前,驚魂未定的離開酒樓。
兩人一起走在大街上,想起剛纔彼此曖昧溫暖的話,半晌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阿糖低頭兩隻手指交錯在一起玩。
公子宇心中躊躇不知何時告訴她自己要暫時離開的消息纔不算突兀?
“小心——”正當兩人都沉浸在彼此的小世界中,旁邊店家打掃風沙,一笤帚便朝阿糖腦袋掃去——
不等阿糖反應,自己已經倒在公子宇的懷中,臉頰緊緊貼着對方的胸口,耳邊聽着風聲颯颯,和公子宇炙熱的心跳聲。
“眼瞎了麼!”公子宇攬着阿糖轉了個身,一隻手抓着店家的笤帚,狠狠一甩,難得怒氣呵斥道。
店家驚覺自己犯錯,點頭哈腰算是道了歉,逃一般的躲回店裡。
胸口起伏不定的公子宇這纔想起自己剛纔反應過度,推開阿糖,看到懷中阿糖一臉幸福癡呆,心中更氣:“你沒看到對方快要打到你嗎?!你什麼時候才能真的長大,讓我不要再擔心你?!”
說到這裡,公子宇狠狠拂袖先行離開:“若是我不在,你——”
“長大?”阿糖今天撲進公子宇懷中兩次,完全陷在兩人之間的甜蜜無法自拔,思路徹底跑偏——
“公子,我長大的話有什麼獎勵嗎?”說到這裡,阿糖認真反思一遍,覺得自己猜測完全沒錯,繼續追着對方:“我馬上就可以長大了!”
公子宇眼神落在路邊布藝作坊門口掛着的紅色圍巾,擡手取下轉身爲阿糖慢吞吞的圍起來。
白皙面容和豔紅圍巾相襯,煞是好看。
公子宇隨手將錢丟給店家,拉着阿糖的手嘆了口氣,算是對她神奇的腦回路認輸:“我...”
“你...?”隨着對方束圍巾的手勁重了些,阿糖腳下不穩,差點又栽進對方懷中。
半晌,公子宇眼眸一冷,重新恢復平日的溫和,擡起手崩了下對方額頭:“我要回家問我爹要點錢買東西。”
“啊?”還以爲對方要說什麼,原來就是當二世祖啊。
阿糖有些失望的捂着額頭:“哦,那你早點回來。”
“...嗯。”看到對方沒有追着不放,公子宇偷偷鬆了口氣背對着她朝侯府方向走去。
“公子,您去幾天呢?”夕陽曬得阿糖睜不開眼,望着前方公子宇越來越模糊的背影,阿糖加快腳步跟着對方。
前方鑲了金邊的背影楞了一下,卻沒有等待阿糖,而是加快了腳步。
阿糖微微蹙眉:“難不成要去一個月?”
對方並沒有給她答覆,只要一想到這世上再無人待自己這樣好,阿糖顫着聲音,衝上前擋在對方面前。
公子宇的臉藏在逆光之中,看不清什麼樣子。
“公子,您——您不要我了嗎?”
“阿糖,”公子宇側身從阿糖身邊經過,長長嘆了口氣:“我自己也不知道。”
阿糖身子一軟,差點被對方撞倒。
半晌,她卸下剛剛收到的圍巾,狠狠朝對方徒勞無力的甩了甩:“我再也不喜歡你了!”
發覺這樣一點震懾氣勢都沒有,阿糖用盡力氣吼道:“我討厭你!”
“滾遠一點——”
噗——
說到這句,空氣中陡然席捲一口涼氣,嗆得阿糖擡手順着喉嚨半晌說不出話。
“既然已做決定,就儘快啓程。”
夜已深,窗外偶爾傳來貓頭鷹的叫聲,使屋內更添寒意。
公子宇和顧帥站在書房,已經開始準備離別的東西。
“這是老臣邊關多年一些心得交流,勞煩三皇子交予聖上。”近幾日的風波頻頻,顧帥比第一次見到之時更加憔悴。他擡手遞給公子宇一封信,隨即遲疑道:“老臣聽聞朝中目前太子當道,想當初太子黨極力阻止您回朝。現在您又狼入虎口...多加小心。”
男人之間,鮮少安慰。
就算明知對方要闖天涯,就算明知前方坎坷,就算心中擔心爆炸,說出來也只是一句小心。
公子宇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麼,停下手中事情:“我此次離開,哪怕放棄全部身家,甚至拼上我的生命,也要爲塞北帶來新的武器裝備。”
隨着夜風蔓延,話頭也帶上了涼意。
“阿糖,就拜託侯爺了。”公子宇說完,拖着手,做了個揖。
“三皇子,您這是——”
第二天一早,一襲素衣的公子宇站在阿糖房門口,本想擡手敲門,卻發現一直以爲是阿糖在糾纏自己。
然而直到現在,才發現他其實很捨不得也放心不下將阿糖留在這裡。
喉間黏黏說不清楚,公子幾次想要開口,最後竟然沒有勇氣說出口。
直到廊下站着下人默默提醒時辰,公子宇才近乎諂媚的敲敲阿糖的房門,語氣可憐:“阿糖,我要走了,你不和我告別麼?”
屋內早已哭腫眼睛的阿糖躺在牀上,將自己裹在被窩裡不想面對現實。
公子宇在屋外又等了半個時辰,最後只能無奈的認輸:“我給顧帥說了,書房留給你,好好學習。”
“只要可以,我一定會盡快回來,信我。”
心口像是堵着一團棉花,難以呼吸。
公子宇隨着下人的提醒,轉身準備離開。都已經走上回廊,想想還是放不下,轉身回來——
“你乖乖等我回來,我還等着你長大了,給你攢禮錢呢。”
**
“此話當真?!”
蒙面黑衣的謝芳寧從先生宅邸第十次請罪失敗,剛回來,便得到線人傳來公子宇離開的消息。
難得在多日的陰晦中,有了第一個好消息。
謝芳寧卸下蒙面紗,之前臉上的傷好的差不多,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疤。
她手指輕輕拂過傷口,望着鏡中醜陋的自己,按捺胸口悶氣,嗤笑一聲:“不殺阿糖,枉活此生!”
既然關內最忌憚的對手已經離開,謝芳寧撇撇嘴,擡起手指示意手下:“既然我們的鄰居寂寞,不如留給禮物送過去吧。”
當天,所有上層人士全部跟着公子宇去往東門告別。
西邊的守城門將望着面前黑壓壓一線天般的灰塵,下意識心中一涼,連空氣中傳來的風沙味道,似乎也夾雜着汗液流淌。
“快快快,快去找顧帥!”守城門將閉上眼睛,心中懷疑是眼花。
直到擡起望遠鏡看了三次,且壓陣的黑線一次比一次更近,一顆汗水從守城門將額頭流下...
鷹隼在襲擊隊尾突然張開翅膀直搖而上發出尖銳的叫聲,盤旋着,虎視眈眈彷彿已經等待到嘴的肉食。
謝芳寧依然的蒙面黑衣騎着馬搖搖晃晃走在最前面,不給對手一點點喘息的機會。
等到快要到達時,她眼中閃過一絲疲憊,擡手一揮——
身後裝甲士兵將手中盾牌重重栽進黃沙之中,後排擊箭兵搭着前方同伴肩頭,向邊關射出黑箭——
漫天黑箭直衝雲霄,將整個天幕遮擋——
然後如同落大雨,毫不留情的朝觀摩的守關士兵衝過來。
“快關城門——”
“快通知顧帥——”
“大家藏起來——”
“準備反擊——”
所有人在城樓上奔跑揮舞,一個接一個被遇害的同伴絆倒,一時不知道到底是該反擊還是防守。
每個人都在忙,每個人都在喊,倒下的人越來越多。
“去找公子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