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導的工作室已經從一棟大樓內的某層換到了創意園的整棟,面積不能同日而語。安好熟練的將車泊到創意園的停車場處,下車前看了一眼副駕以及後座左右各一個安全椅,莫名的,又有點想三個孩子了。
安好調整了一下思緒,快速下車。
她日常的裝扮還是和以往一樣,牛仔褲加t恤,現在初秋又來了,她在外面搭了一件薄款風衣。安好踩着平底鞋走到工作室,推開那扇玻璃門,陳太太的聲音先從裡面傳來:“安好,早啊。聽聞g品牌的冬系列想找你?”
“嗯,已經找了,今天小韋給我打了電話。我翻倍提了價,成不成就不知道了。”安好將包放桌上一放,跟在一個伏案畫圖的設計師身邊,看看新作品。
“喲,他們開多少。”陳太太驚呼一聲,從小房間探出頭來。
“50。”安好回了一聲。
“不錯不錯,越來越有大牌的感覺了。”陳太太眉眼慈祥。
瞅着一個原本怎麼樣都無所謂甚至有人壓價也ok的安好,開始懂得爲自己爭取利益並且越發自信自帶氣場時,陳太太內心很是高興。但同時陳太太也明白,這樣的改變源於生活的壓力,真是有喜也有悲。
“再看吧,如果他們不答應,我得降降價才行。”安好抿脣笑,去半個月就能賺幾十回來,這樣的差事她只是嘴上表現得不在意而已。
一旁一直開着低音量的電視,記者正經且沒什麼感情的聲音從屏幕裡傳出。本來這電視只是裝飾,反正就一直開着誰愛看誰看,他們這些搞創作的人辦公室裡總不能死氣沉沉。之所以吸引安好,是因爲裡面正在播放有關moo的消息。
原本在低頭看設計圖的她,聽聞那消息後驀然擡頭。
“據報導,moo已經成功收購大代華納公司,成爲本年度最大一宗收購案……”
“喲,漢文真厲害啊。”陳導聞聲,不知道從何處鑽出,走到電視機面前,由衷的讚賞。
“是啊,這moo越來越壯大了,漢文真的放盡心思在moo身上,他的maylove倒是止步不前。天賜真該快回來接手……”陳太太有所感慨,現在公司比四年前發展好了許多,家裡又有三個小傢伙逐漸長大。
有時候那三個小傢伙跟着安好來工作室,看似最成熟的二寶會經常拉着她的衣袖問爸爸去哪了。她每次都說爸爸遇到一些小麻煩,等處理好就會回來。然而隨着二寶的長大,這說法開始不管了。就最新一次二寶問她,當她又繼續這樣回答時,二寶卻搖搖頭,說爸爸是不要他們,而不是有麻煩。
陳太太真不知道該怎麼說。
“咳咳,繼續壯大吧,一統天下,哈哈,一統天下。”陳導聽老婆竟然說了天賜的名字,連忙咳嗽一聲,尷尬不已經的說道。
“說吧,沒關係。我也得多在那幾個小傢伙面前提提天賜才行,不然以後等他那幾只還不知道他是誰。”安好笑了一下。
但只有她知道,這笑容有多沉重。
好像用盡力氣才能彎出一個弧度。
特別是聽到或者提到天賜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的名字就像帶着魔法一樣,令心臟酸了酸,又鈍了鈍。
弄的她真是愛恨不得。
愛的是他爲她連硫酸都擋。
恨的是他竟然爲她擋硫酸。
陳導暗自瞪了一眼陳太太,示意她總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陳太太有點委屈,同時也有點內疚。
畢竟安好和他們不一樣。
隨着天賜離開的時間拉長,他們的傷和痛是會被時間沖淡的。
但安好不同。
隨着時間的拉長,那些傷和痛會在她內心發酵蔓延,就像一塊永遠也不會好的痂,無論何時一揭開,都是血淋淋的傷口。
陳太太打破尷尬,拍了拍掌,轉移注意力:“好了好了,接下來咱們談論一下設計圖的事。”
安好先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放在一邊,隨即投入工作。
一羣人圍在一起討論,積極性調動起來,那些不高興的事自然被放在一旁。
時間在忙碌中總是過得很快。
一眨眼就到了午餐時間。
其實她這工作沒有固定的吃飯時間,總之餓了就去吃,有事就繼續忙。安好還坐在位置上看設計圖,走了幾年t臺,她對服裝有另一番見解,於是從兩年前開始嘗試自己設計,可是學藝不精,畫的圖都只是得了些小獎,可她也滿足了。
然而她還沒下班,幾隻卻以爲她下班了。
中午十二點,視頻請求準時發來。
安好一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就情不自禁的笑。這習慣是三隻出生之後開始有的,以前他們還小的時候,安好如果中午不回家,就拜託林大姐開視頻讓她看看三隻。後來三隻長大,即使她沒有明確說過,他們也像天生遵守約定一樣,一到十二點就讓林大姐給他們開視頻。
安好放下鉛筆拿起放在一旁的ipad,用支架立起來,點下接通後,畫面閃亂了幾秒,之後三隻的臉爭先恐後的出現在屏幕裡。
“我來我來。”大寶最積極,屏幕被他佔了三分之二。
“葛格,我,我,我想拿。”三寶的身影被大寶擋掉一半,小胖手一直伸長想拿平板,可怎麼也夠不着。
“你給三寶,你太大,把三寶都擋住了。”二寶口氣帶着點命令的語氣。
“懂不懂事,你得喊我哥哥。”大寶側頭,不滿意二寶的作風。
“呵!”二寶冷呵一聲,之後二話不說,伸手搶了大寶手上的平板,遞到三寶面前:“三寶,你先拿着。”
“謝謝,二寶。”三寶的聲音軟軟的。
“喂,你太過份了!”大寶生氣。
而坐在辦公室裡的安好,看着那不斷晃來晃去的畫面,晃的頭都暈了。接着屏幕白了幾秒,還帶着抖動,吵架的聲音隱約從裡面傳出。再然後,屏幕一翻轉,三寶可愛的臉出現在屏幕裡,看背景是沙發,她估計是自己爬到沙發上坐着了。
“媽媽,你看到我嗎。”三寶問。
“嗯,媽媽看得到。大寶和二寶呢。”安好每次和三寶說話,語氣都是最柔軟的時候。
哪怕她上一秒正在和人吵架,但只要面對的是三寶,她就能立刻調整自己的情緒,擺出最溫柔的一面。
“他們在打架。大寶不喜歡二寶總是呵呵的笑,二寶不喜歡大寶總是仗着自己是大哥。”三寶吧唧着嘴巴,認真的說,反正對於他們兩個,她早就習慣。
“這樣啊……”安好點頭。
但不得不說,她也不喜歡二寶冷呵的樣子。
一個三歲的小孩,呵什麼呵啊,應該哈哈笑纔對啊。
特別像某人,真的,特別特別像。
明明二寶一直沒有見過莫天賜,她才知道自己懷孕莫天賜就不在了。然而對於莫天賜的舉止行爲卻學得百分之八十像,有時候真的不得不感嘆血緣關係的強大。就因爲流着同一血脈,就算沒有見過面,也仍是他的模樣。
“媽媽我的草莓又長了一顆,回來給你吃。”三寶突然說。
安好下意識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心想可能是自己無意中泄露了情緒。
草莓對三寶來說簡直是命,三寶每次主動說給她吃草莓,不外乎是看出她的不高興。
但一想到三寶爲了哄她高興,不惜把最珍貴的草莓讓給她吃,安好又深深覺得女兒果然是媽媽的小棉襖。
“那漢文叔叔什麼時候來。”三寶緊接着又問,隨即露出苦惱:“我放在冰箱裡一大碗草莓,都要壞掉了。”
“……”
安好這下無話可說了。
她怎麼忘了,對於她是恩賜般的草莓,可對於漢文來說,卻是想吃就能吃的東西。
三寶好像特別喜歡漢文,每次花盤裡長了草莓,都會拿去洗乾淨然後放入碗裡,說等漢文叔叔來了再給他吃。
有一次大寶從外面玩回來太渴,直接將那碗草莓吃光光,結果……
總之現在大寶一靠近那十幾盆草莓都覺得有心理陰影。
聊了十來分鐘,安好有電話進來,掛了視頻後接了個電話,然後繼續投入工作。
傍晚時分,漢文給她打電話,約她老地方見。
安好答應。
約完後,她又繼續工作。
林大姐不時發來消息彙報三隻的情況,無非就是和她講一下三隻現在正在做什麼,讓她工作之餘也能瞭解一下三隻的成長。
直到到了所約的時間,安好才從辦公桌前起身,看着滿滿一桌子的設計圖,她呼了口氣。
看,這就是她的四年。
她就是把這樣的日子在他不在的這段時間,一天又一天,重複了四年。
雖然有他在日子大體也差不多,或者說有他在生活甚至更受約束,比如一些遠的秀或者時間長的秀可能不能去。
但有他在,會有很多喜悅和盼望。
而那種喜悅和盼望,不是喜悅三隻懂事盼望三隻長大的那種喜悅盼望,而是另一種全新的。
那是一種只有在他面前,纔會出現的感情。
安好轉身,透過窗戶擡頭看向外面漆黑又厚重的夜空,心裡無聲祈禱:
上天,真希望你能將我的天賜,帶回到我身邊。